劉過和王肇寒暄一陣,和負責具體施工的各個頭頭腦腦、以及清豐縣的大小官員開了一個短會,劉過對眾人的工作做了肯定,又例行公事地提出一點強調,便啟程迴了澶州。


    一路上劉過和王肇兩人還有說有笑,十分親密的樣子,但是一迴到自己的行轅,劉過立刻把蔣彪叫來,說了自己的懷疑。


    在劉過遇刺之前,蔣彪的工作任務是協助劉過調查災區災民哄搶外地糧食這個案子,但是自從查出鄧朝是幕後黑手,並且將之繩之以法後,牽扯出了更為重大的造反大案,並且災區的糧荒問題已經解決,這些天以蔣彪為首的皇城司人員便全力投入到調查造反大案中。所以雖然鄧朝等一幹人犯沒有被定罪,但是阻止外地糧食進入災區一案實際上已經結束。


    聽說那案子還另有隱情,蔣彪也十分吃驚,問道:“那麽劉使者打算怎麽辦?”


    劉過微微一怔:還能怎麽辦?自然是查了。但是稍一思索便明白了蔣彪的意思:他是在探問自己要不要放王肇一馬。


    確實,從個人心理上講,劉過不願意相信王肇是一個貪官汙吏,因為他親眼看到過王肇為了一頭普通百姓的耕牛親自鑽進渾濁汙穢的泥水中,也親眼看到這些日子他為了災民和治下的普通百姓嘔心瀝血。


    而且從私人關係上講,這些天他們相處的確實不錯,劉過自己還成了對方兒子的老師,對方甚至還救過自己一命,但是越是不願意相信,劉過就越想要弄清楚——自己的懷疑是空穴來風,還是王肇真的是個表裏不一的偽君子!


    所以在經過一陣思想鬥爭後,劉過果斷地道:“查,一定要查清楚事實的真相。”


    蔣彪鬆了一口氣,他就怕劉過在這件事上太過注重私人感情,起了袒護王肇的心思,作為天子爪牙,這件事他肯定是要稟報給上司的,但是如果劉過決心袒護王肇的話,他也很為難,因為畢竟這些天的相處,他對劉過很有好感,也很佩服劉過的為人,不想和他起衝突。


    “那麽,劉使者打算如何查?”自然已經確定了工作方向,那麽接下來就是如何開展工作的問題。


    劉過思索了一會兒,緩緩道:“王肇在澶州經營多年,實力深厚,如果他真有什麽不可告日的秘密的話,有我這個朝廷派來的使者在他的轄區的時候,他一定會對下麵的人進行封口,不讓我們接觸到事實真相,所以,我們要讓他放鬆警惕,就必須要離開澶州一陣子。”


    劉過這又是要查王肇又是要離開澶州的,一下子就把蔣彪搞暈了,但是等他反應過來後,忍不住讚道:“劉使者此計大善!”


    劉過心道:“好像這辦法也就這樣,沒有什麽特別的。”向蔣彪拱拱手道:“這查案子的事情,就麻煩貴屬了,我的手下都是禁軍,讓他們衝鋒陷陣可以,讓他們查案子可就為難他們了。”


    “劉使者放心。”蔣彪迴禮道,頓了頓又問道:“不知劉使者怎麽個查法?”


    “王肇可以給涉事的官員下封口令,為了自家的飯碗,官員可能會屈服於他的淫威,但是下麵還有一幫胥吏,還有成千上萬的老百姓,他不可能讓所有的人都閉口,所以我們的突破口就在這些普通胥吏,以及老百姓身上。” 劉過目光堅定地道。


    皇城司以往辦案,隻要有線索,都是明火執仗地派人把相關人抓來,威逼利誘、嚴刑拷打,很少有像劉過說的這樣麻煩的,但是蔣彪隻是稍一遲疑,便點頭道:“好,我們就這麽辦。”


    劉過點了點頭道:“明天我就會給王肇說災區的糧食問題已經解決,而且澶州的治河工程也已經步入正軌,我會前往下一站大名府。蔣指揮不妨也以押解鄧朝迴京受審為由,離開澶州,我會派兩百禁軍侍衛和蔣指揮同行,確保蔣指揮和人犯的安全。”


    聽說劉過要分一半人給自己,蔣彪遲疑道:“劉使者身邊的人會不會太少,雖然那些刺客已經離開了澶州城,可是難保他們不會隱藏在城外某地,再次刺殺劉使者?”


    劉過自然聽得出對方這是關心自己,不禁感激地一笑,道:“蔣指揮放心,上次是因為沒有防備,所以才被刺客攻了個手忙腳亂,現在我已經有所準備,自然不會再出現那樣的事。況且對方得知蔣指揮押解罪犯去東京,就會想到他們的同伴在蔣指揮手上,或許這會讓他們覺得有機可趁,在路上想辦法救迴同伴,所以此行危險的不是我,反而是蔣指揮你。”


    蔣彪聽劉過說的有理有據,也不得不同意他的看法,便點頭道:“那好,卑職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完又按一按腰中的佩刀,殺氣騰騰的道,“路上要是那些刺客不來救他們的同伴尚可,若是敢來,定叫他們有來無迴。”


    劉過聽了蔣彪這話,便知道他還是把工作重心放在追查造反的那些人身上,他還聽說,這些天皇城司的人已經將災區好幾個有名的“大俠”給繩之以法了,當然用的理由是牽扯到阻止外地糧食進入災區和官府賑災的事件,並未對外公開是這些人參與了謀反。畢竟像造反這種大事,涉事的人未免風聲鶴唳,一有動靜就提前發動起義,造成不必要的傷亡,二來要是讓普通老百姓知道自己身邊隱藏著一群造反分子,也會人心惶惶的。


    劉過和蔣彪在行轅中商量查案的事情,王肇也在自己書房中會見一個別人意想不到的人,那人一身便衣,但是認識他的人一眼便會認出來,他正是清豐縣的何縣令。


    何縣令一臉恐慌地施禮道:“不知知州秘密招下官來,是否有什麽吩咐?”


    王肇冷冷地打量著何縣令,直到對方寒毛直豎,這才不溫不火地道:“你真不知我為何要秘密見你?”


    “下……下官不知。”何縣令結結巴巴地迴道,但是心中已經想到可能與這次劉過去清豐縣視察工作有關。


    果然,接下來王肇冷冷地問道:“劉過問你吳勇的下落的時候,你是如何迴答的?”


    “下官迴答說是吳勇還在休假。”


    何縣令並不覺得自己這個答案有何破綻,但是王肇卻道:“你直接說他死了不就得了,何必要多此一舉!”


    “啊!”何縣令額頭上冷汗直冒,原來問題出在這裏,可是直到現在,他還是不明白為何這句話有問題。


    “你告訴劉過,吳勇是個孝子,因為父母妻兒罹難,傷心過度死掉,或者就明說他得知父母妻兒死後上吊自殺了,也比說他還在休假強。你這樣迴答,隻要劉過派人隨便一問,得知吳勇已死的消息,也知道這裏麵有問題了。”


    “啊!”何縣令又發出一聲驚歎,驚歎完了忍不住小心替自家辯解道:“劉使者日理萬機,應該不會就這點小事特意派人去查吧?”


    “希望他不會查吧。”王肇喃喃地說,隨口問道:“那事你應該處理的沒問題吧?”


    雖然王肇沒有明說是何事,但是顯然何縣令是知道的,小聲道:“上官放心,下官是在晚上做的,應該不會有人知道。”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住在常平倉附近的人,就讓他們都消失吧。”王肇淡淡地說。


    何縣令聞言打了個冷戰,頓時臉色煞白。王肇瞟了他一眼,神色一凝道:“怎麽,有什麽問題嗎?”


    “沒……沒問題。”何縣令連忙說,竟然不由自主地跪了下來。


    “沒問題就快滾。”王肇一腳踢在何縣令肩膀上,將他踢的向後滾倒,隨即揮揮手,像輕拂一粒塵埃似的,將他掃地出門。


    從王肇書房中出來,何縣令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冷顫:那可是數十條人命啊!他很清楚,即便本朝優待士大夫,他又是進士出身,在仕途上比其他出身的官員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可是一旦這事做下,事發後也免不了被殺頭的命運。


    可是不做又怎麽辦呢?誰叫自己遇上這麽一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上官呢,如果他不做,過不了兩天,他就會和某位他的前任一樣暴斃身亡,順便還給他按一個貪墨救災糧款的罪名,讓他遺臭萬年。


    何縣令走後,王肇還是不放心,這時候他的管家走進來,小心翼翼地問道:“這劉過肩負治河重任之時,竟然公然招妓進自己行轅,我們要不要先參他一本,讓他身敗名裂?”


    “這事隻怕沒這麽容易。”王肇道,“雖然我們都知道那戴夢兒的身份不假,可是這事也可以被說成是戴夢兒重情重義,千裏追隨情郎來到澶州,被傳位一樁美談。”


    “即便最後這事會是那樣的結果,可是劉過輕浮孟浪的罪名是飛不脫的,這都河使者他也是做到頭了。”管家小聲道,那位和鄧朝一起被關押的鄧家管家是他兄弟,所以對劉過這個仇人自然不介意多給他製造點兒麻煩。


    “如果劉過要對付老夫,老夫也不是沒有辦法先發製人。”王肇眼中閃過一絲殺意道,“別忘了,澶州境內還有一夥反賊,他們去而複返,殺了劉使者和隨行的蔣指揮並一幹侍衛,也不是不可能的。”


    管家驚訝道:“在澶州境內出現這樣的事,這樣阿郎豈不是也要落個免職為民的處分?”


    “若不這樣,說不定你家阿郎我就被貶到嶺南去呢。比起那煙瘴之地,迴家種田總好多了吧?”很顯然,王肇早就想好了利害得失。


    管家一想確實如此,不過謀殺朝廷的都河使者和天子親衛的皇城司指揮,他還是為自家主人的狠辣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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