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地下停車場內是整齊停放的車輛,燈光略有些昏暗,冷冷清清。


    隨著“滴”的一聲,電梯門打開,沈言禮走出來,皮鞋踏在地麵上,發出悶悶的聲音,在整個停車場迴蕩。


    視線掃過,沈言禮很快找到車子,抬腿走去,他勾著許聽腿彎的那條手臂向上微抬,拉開車門,隨即將許聽扔進後座。


    方才窩在沈言禮懷中,臉頰和胸膛隻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許聽清晰感受到對方溫熱的體溫,雪後初霽的鬆柏味道和淡淡的酒精味混合在一起,縈繞在她鼻息,很熟悉,以至於許聽老實了一路。


    現在懷抱離開,許聽猛然迴神,她從座位上調整過姿勢,直起上半身,探頭看著沈言禮。


    開門的瞬間,司機正靠著椅座玩手機,屏幕亮著白色的熒光,聽到後麵的動靜,他迴過頭,見到沈言禮略有些驚訝,“沈少爺,你怎麽不提前和我說聲,我好把車子開到門口接你。”


    “麻煩。”


    沈言禮關上車門,吩咐道,“迴別墅。”


    司機應下,將手機收起,發動車子準備離開。


    沈言禮整了下衣袖,靠著椅座,放鬆下來。


    這時,他注意到左側投來的直勾勾的目光,迴頭一看,隻見許聽歪著頭,衝他眨巴了兩下眼睛,眸裏是疑惑之意,好似在問為什麽不抱她了。


    那雙杏眼亮晶晶的,嘴巴微嘟著,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但一想到方才在電話中許聽是如何鬧著要離婚的,沈言禮就一肚子火氣,現在她竟然還有臉賣乖?


    !


    沈言禮磨了下後槽牙,心裏恨恨的,無處發泄,他視線落在許聽臉頰,光滑細膩,看不到一絲瑕疵,還有一點點嬰兒肥,看著就軟軟的。


    還沒等動手,車廂內響起一道清脆的聲音,許聽一巴掌拍在沈言禮臉上。


    “?”


    沈言禮懵了瞬,臉色差到極點,咬牙切齒道,“許、聽。”


    許聽像是沒聽到一樣,低頭看著掌心。


    沈言禮忍了下,抬手將中間的隔板放下來,準備好好教訓許聽。


    這時,許聽的手機響了,在上車時不小心掉在座椅上,沈言禮先她拿到,直接掛斷,幾秒後,沈言禮手機也響了,他垂眸看去,是江迎綠打來的,他再次掛斷,並將手機關機。


    沈言禮憋了一肚子火,他俯身靠近,兩指掐在許聽臉頰,迫使她抬起頭,和想象中一樣,手感極軟,手指直接陷下去。


    “知道我是誰嗎?”


    沈言禮聲音略有些冷。


    許聽隻看著他,沒說話。


    “知道自己是誰嗎?”


    沈言禮像是審問犯人一般。


    許聽還是沒答話。


    沈言禮手指緊了緊,許聽臉頰的肉擠成一團,聲音帶著明顯的不悅,“剛才打我不還挺橫的,現在啞巴了?”


    許聽伸出手,想將沈言禮扒拉開,奶兇奶兇地宣布,“我要和你離婚!現在!”


    在沈言禮眼中,許聽跟小雞仔似的,他單手攥住許聽的兩隻手腕,冷笑道,“那你想得還挺美。”


    車子在公路上平穩行駛,窗外路燈向後狂奔,暖黃色的燈光源源不斷映入車廂內,偶有迎麵駛來的車輛,冷白的車燈一晃而過。


    刹那間,許聽看到沈言禮此刻的表情,壓抑著,唇角是不帶一絲感情的冷笑,黑眸深邃,直勾勾看著她,非常兇,好像下一秒就能將她摁在椅座上揍一頓。


    酒精還在不停發酵,許聽暈乎乎的,是和往常不同的情緒外露,她瞬間被嚇哭了,哭唧唧道,“你太壞了!你欺負我對我不好還要打我,不喜歡我還侮辱我的人格……”越說越多,藏在心裏的話全都說了出來。


    沈言禮:“……”


    他太陽穴突突直跳,對於許聽的指責,沈言禮隻覺得莫名其妙,他尋思著也就前兩項勉強能承認,後麵亂七八糟的到底誰汙蔑誰誰侮辱誰人格?


    沈言禮氣樂了,壓著脾氣開始和小酒鬼講道理,“我怎麽不喜歡你了?


    又怎麽侮辱你人格了?


    嗯?”


    許聽被戳到傷心處,眼淚嘩啦啦往下流,她拽過沈言禮的衣角,低頭把眼淚鼻涕全都抹上去,委屈極了,“你就是不喜歡我,你都不認識我了,你還說我為了你的錢,聽聽才不稀罕你的臭錢呢嗚嗚嗚嗚……”


    沈言禮:“……”


    提到錢,許聽手掌握拳,在沈言禮麵前攤開,看著麵前的空氣驕傲道,“我有錢!好多好多好多錢!”


    說著說著又哭了,“我又沒有錢了,我好窮,外婆生病好難過嗚嗚嗚嗚,聽聽沒錢給外婆看病,聽聽好沒用……”


    沈言禮:“……”


    說著說著,許聽還打了個哭嗝。


    見她這樣,沈言禮便是再大的火氣也消了,他好笑又無奈,從旁邊抽了幾張紙巾,抬手給她擦眼淚。


    許聽情緒一陣一陣的,這會兒也不委屈了,恨恨地在他虎口處咬了一口。


    沈言禮都能感受到她牙齒在咬合碾磨,力氣倒不小,他沉聲,“許聽。”


    許聽又重重咬了下,直到嚐到鐵鏽味兒這才鬆口,隨後將沈言禮推開,她蜷著膝蓋往角落裏一縮,理都不理沈言禮。


    望著虎口處那一層透明的液體,還有幾縷紅色混在其中,沈言禮,“……”


    沈言禮頭一迴碰上這事,是真的沒轍,拿著紙巾給自己擦了擦手,然後推了推貼著車門裝蘑菇的許聽,“喂,許聽。”


    許聽動了下,縮得更小了。


    沈言禮:“……”行吧,誰讓這是他家的:)


    *


    半個小時後,車子停在別墅門前。


    沈言禮探過去,推了下許聽,“到家了。”


    許聽動都沒動。


    沈言禮又喊了聲:“許聽,下車。”


    許聽依舊沒反應。


    鬧了一路,還在鬧?


    沈言禮耐心有限,眉宇間藏著煩躁。


    等了半分鍾,沈言禮開門下車,繞到許聽那邊,拉開車門準備將許聽拽下來,但不用他動手,沒了倚靠的東西許聽整個人讓外麵栽,還是沈言禮眼疾手快才不至於她摔在地上。


    也是這時,他發現許聽是睡著了,還在他頸窩處蹭了兩下……


    沈言禮:“……”


    ……


    時間很晚了,別墅陷入了沉睡,不見一絲光亮。


    沈言禮抱著許聽,雙手不便,就沒有開燈,在玄關處換過鞋子直接上樓,走到電梯時,旁邊的廊燈突然亮了,王媽端著水杯出來。


    她看到沈言禮時被嚇了一跳,隨即注意到他懷裏抱著一個女生,愣了瞬,定神一看,認出女生是許聽,問道,“聽聽這是怎麽了,她不是說明天才迴來,你倆怎麽一起迴來了?”


    沈言禮淡聲:“睡著了,在外麵遇到了。”


    王媽順手幫沈言禮按了電梯鍵,“那你也快去洗洗睡吧,這麽晚了。”


    沈言禮:“嗯。”


    *


    鳥聲啾啾,萬物複蘇,晨曦透過窗子投映在地板上,像撒了一層金粉。


    許聽頭痛欲裂,渾身都不舒服,酸酸脹脹,想和誰打了一架似的,她手背搭在額頭上麵,緩了片刻才揉眼起床。


    她翻了身體,側躺著,習慣性用臉頰蹭蹭枕頭,睜眼的瞬間看到一截小腿,許聽茫然,視線向上——


    小腹、胸膛、脖頸、沈言禮那張臉。


    沈言禮正坐在椅子上,手裏是一個黑色的文件夾,見許聽醒來,他合上文件夾,手臂虛搭在扶手上,看向許聽的眼神有些怪異有些複雜。


    許聽嚇了一跳,連忙從床上坐起來。


    昨晚許聽亂七八糟的話,讓沈言禮感到疑惑,但又能聽出她是認真的。


    所以在許聽醒來,沈言禮順手翻了下許聽的資料,其實在許聽來別墅之前這份資料便被送到他手裏,隻是他當時無心結婚,從來沒有翻閱過。


    第一頁寫著許聽八歲以前的經曆,沈言禮注意到【天使福利院】這個名字,有些耳熟。


    他迴憶了很久,想起來他高中時候一次和同學打架,將對方打入醫院,老師讓他迴家反思,沈秋白剛好要出差,便將沈言禮帶上一起。


    對於那一小段迴憶,沒有特別出彩值得反複迴想的地方,如果不是突然看到這個地點,沈言禮可能都想不起來。


    時隔太久,記憶有些模糊,沈言禮依稀記得那裏有一個小哭包,被人欺負了隻知道哭,但一顆糖就能將她哄笑,笑起來甜甜的。


    其實沈言禮和沈秋白離開以後,沈言禮有想過小哭包會不會繼續被人欺負,甚至萌生了要將小哭包帶走的念頭,但是領養不是一件小事,沈秋白資助過許多福利院卻從來沒想過領養小孩,應該是不可能同意的。


    沈言禮糾結了一晚,和沈秋白說了這事兒,沒想到她竟然同意了,隻不過有一個交換條件,他以後在學校不準打架鬧事。


    沈言禮皺著眉頭應下。


    但是等再迴去的時候許聽已經被人領養了。


    ……


    再向後翻便是許聽上學以後成績有多優秀,千篇一律,沒什麽好看的。


    直至翻到最後一頁,許聽考上溪城大學,被親生父母找到,領養她的外婆被診斷為胃癌晚期……


    在許聽醒之前,沈言禮盯著她看了半天,怎麽也不覺得她和記憶中的小哭包長得一樣,哦不對,其實也有像的地方,哭起來稀裏嘩啦簡直能要人命。


    房間內是沉悶抑鬱的裝修風格,許聽忽然發現她睡在沈言禮房間,而且她身上的衣服也被換過!


    所以誰給她換的衣服!


    而且沈言禮不是下周才迴來嗎!


    再看向他時,許聽揉了揉眼睛,臉上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這麽想著,許聽也這麽問了出來,“我的衣服?”


    沈言禮沒有直接迴答,手肘壓著大腿,身體前傾,向許聽靠近,“還記得昨晚的事情嗎?”


    許聽呆滯:“?”


    她腦子裏一片空白,昨晚發生什麽了?


    她不是和江迎綠去喝酒了嗎?


    低頭的瞬間,許聽又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睡衣,尋思著傳說中酒後亂性的事情不會出現在她身上吧?


    沈言禮又靠近了一些,那張臉挑不出任何瑕疵,而且他發型有些改變,是幹淨利落的寸頭,手指壓上去可能還會有紮手的感覺,襯得五官更硬朗一些,荷爾蒙不要命的向外散發。


    這個發型真的很戳許聽,她有些扛不住,刻意板著臉,心虛地移開視線。


    沈言禮威脅:“嗯?”


    許聽舔了下唇,小聲試探,“那你提示一下?”


    沈言禮冷哼:“某人非要和我離婚。”


    這原本是許聽一周後要談的事情,但她還沒想好措辭,沒想到沈言禮竟然知道了!經他這麽提醒,許聽更心虛了,而且她根本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麽啊!


    許聽沉默著。


    沈言禮也沒逼得太緊。


    過了會兒,許聽偷偷覷他,見沈言禮好像也不是真的生氣,索性趁這個機會談這件事。


    她咽了口口水,擺出一副冷靜正經的樣子,認真問,“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昨晚肯定好好考慮過了吧?


    你怎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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