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人,我刑部出了此等建奴奸細,還請讓本官處理善後。”


    心中已經對趙平亂生出了絕對的恐懼,南宮翠山當前的唯一意願,便是借著處理屍體的由頭離開。


    “不用了。


    南宮大人還需要與本官一同去見證建奴的藏身窩點,不然,也缺少一個分量相當的證人。”


    像南宮翠山這種一次性的牆頭草,在達成最終的目的之前,最好還是將其給圈禁在視野範圍之內為好。


    當前的局勢,已經為發現建奴據點鋪墊得夠具體了,繼續讓周延儒有節外生枝的機會,完全不智。


    揮了揮手,示意手下親兵找來一輛驢車,堂而皇之的將西門哀的屍體給放於後麵的板車之上。


    大量暗黑色的血液依舊滴答滴答的不斷垂落,看得一旁不敢有絲毫忤逆的南宮翠山膝蓋骨都是酸軟的。


    這可是六品京官啊,與兩條死狗並列放於驢車之上,曝屍於光天化日之下,這樣的氣魄與膽量,突出一個肆無忌憚。


    基於實力的肆無忌憚,基於自身能力手腕的肆無忌憚。


    沉默不語之間,又一條土狗被找了過來,眾人跟著土狗健步如飛,很快便來到一處宅院外麵停下。


    此處宅院的外部氛圍略顯僻靜,四周人煙稀少,光看外部感覺,就像是一處可疑的藏身之所。


    此處,自然是趙平亂精挑細選出來的建奴藏身窩點。


    稍微加強了一點驅狗器的輸出功率,原本還在四處轉圈的土狗便開始猛地狂吠起來,就像是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一般。


    吠叫,這是土狗預警的特性,也是植入在場所有人心中的心理暗示。


    如此巨大的陣仗,是個人都知道可能撿到寶了。


    原本就對此處的氛圍感到懷疑,現在又加上土狗的預警,是個人都知道該怎麽去說話做事。


    “趙大人,此地恐怕就是建奴奸細的藏身窩點了。


    沒想到這幫建奴,竟然敢在權貴雲集的高宅大院之中安家,真是狗膽包天。”


    公羊智相當狗腿的第一個發言,這話沒有任何的意義,主要起到一個烘托氛圍的作用。


    目的就是為了讓大家能夠知道此處的不凡之處,待得揭開真相,也會合情合理許多。


    趙平亂並未迴應什麽,隻是揮了揮手,示意親兵將大門給撞開。


    門栓被撞斷,露出了裏麵帶著荒草的院落。


    地麵上雖然長滿野草,但通過各處野草的人造捷徑來看,這就是一處有人長期居住的地界。


    隻是居住期間的人是個懶漢,並不怎麽注意打掃院落罷了。


    基於建奴奸細的屬性,他們久居蠻荒之地,自然不會喜歡打理院落,又不能雇傭婢女打掃院落,所以才會荒敗成如此模樣。


    趙平亂所精挑細選出來的院落,這處院落,不知什麽緣故荒廢在這裏,也許是兇殺案、也許是有鬧鬼傳聞、又或者是明末最多的逆黨案遺存,反正就是無人居住,但是卻被京師之中的無業遊民所占據。


    表麵荒敗,實際上卻是有人長期居住,隻要清理掉所有相關人員,這裏便成為了建奴奸細的最好據點。


    專門被誘導來觀禮的三人組,一路細看,一路頻頻點頭,這處荒敗大宅的原始樣貌,太符合一幫蠻荒野人的固有印象了。


    “建奴野民,蒙受天朝教化,有幸編入督司軍伍之間,奈何野性難馴,降而複叛。


    僥幸於遍野荒敗之地勝了幾仗,便想著窺探我華夏神州大地。


    習得幾本兵法,粗通間諜之道,卻也是沐猴而冠,徒增笑料。


    就算來到大明最為繁華的京師之中,這幫建奴蠻夷依舊粗鄙不堪,難改野性,將一處好好的大宅給住成了狗窩。”


    夏雷竹不愧是進士出身,身上的文士禮儀使得其傲慢勁頭逐漸膨脹,最終便脫口而出此等評價,也算是應景,引得其餘兩人連連點頭。


    經由這三人的不斷自我洗腦,還未抵達最為重要的大宅之前,這幫人便已經深信不疑了。


    很快來到主宅附近,隻見各處都是門窗緊閉,甚至有些窗戶上麵都是最近才新釘的木板。


    這種臨時的密封策略,到底是在防備什麽,在場都是精通刑罰的人,心中已經有了一個不言而喻的答案。


    用鋼刀劈開房門,裏麵一股腥臭的腐爛味道便撲麵而來。


    昨晚才剛剛發現建奴的奸細,為什麽這裏的屍臭會如此的明顯?


    難道,真如趙平亂所言,這幫建奴在謀害成國公之前,已經在這京師之中大麵積的殺人了嗎?


    可是,勳貴失蹤這樣的大事,難道不應該到順天府尹那裏去報案嗎?


    最近並未收到任何人員失蹤的案件,這裏的屍體又是來自於何處?


    在疑惑之時,像公羊智、南宮翠山這種久視人性之惡的存在,立馬便聯想到了一個更為殘酷的真相,那便是滿門被殺。


    也就是說,京師之中被滅門的,並不止成國公一家!


    建奴在京師之中的本次偷襲,可謂是殺孽深重!


    “看來,趙大人之前對於建奴奸細剃發的猜測,應該是被驗證了。


    從這些屍體的腐爛程度來看,肯定是要早於昨晚的,也不知是何時被建奴捕殺的。


    建奴蠻夷之輩,血腥粗暴是常態,沒想到他們動輒便是滅殺滿門的酷烈勾當。


    也不知是哪些勳貴滿門遭殃。”


    公羊智精於探案追蹤,能夠經由死者的腐爛程度大概的推斷出,見到能夠表現的地方,他自然要一絲不漏的全盤講解。


    對於公羊智的這種上道舉動,趙平亂也十分的滿意。


    原本還需要誘導一番,現在什麽都不用做,便是水到渠成。


    公羊智又如何能夠知道,增加環境溫度,能夠加速屍體的腐敗速度,這是最為基礎的生物學常識,更是後世偵探小說的常用橋段。


    讓這裏的屍體高溫發酵一夜,又在眾人到來之時通風恢複環境溫度,如此,完美的時間罪證便徹底偽造出來了。


    如此完美犯罪的手法,又豈是一個古代刑偵專才能夠理解的?


    一行人慢慢的進入,被屍臭籠罩的地方,天然的使人感到壓抑,仿佛外麵的透射進來的烈陽都變得蒼白陰冷了。


    地上的血液流了滿地,大量幹枯的血痂甚至都有些卷曲。


    由此可見,地上的血液,是一層一層不斷幹涸才會如此。


    不僅如此,地上似乎應該還密布有一層人油,才會讓幹涸的血痂開裂卷曲。


    一幫建奴,到底在這裏幹了什麽傷天害理的大事?


    對此,趙平亂也顯得十分的無辜,因為這裏就是一處殺狗吃肉的場所,地上的油漬、血漬,都是前人留下來的遺產。


    至於後麵混雜進來的人血,也是一幫造反之徒的九族之血,隻是這些血液彼此混雜,又加上房屋之內的光線陰暗,以至於讓人生出了不該有的聯想罷了。


    “沒想到這幫建奴如此傷天害理,簡直天理難容。


    被人滅殺,也是罪有應得!”


    夏雷竹此時顯得十分的激憤,並不是他對建奴有多恨,僅僅隻是他有些後怕罷了。


    還好他家距離成國公的大宅比較遠,不然估計也要成為這裏的一攤腐肉。


    “將這裏的罪證收集起來,之後向聖上匯報吧。”


    眼見這幫人都被既定的假象所蒙蔽,趙平亂也懶得繼續言語誘導一些什麽。


    利用最為直接的,最為自信的方式讓手下人清理現場,所有的證據自然會以一種最為直白的方式上達天聽。


    自此,所有的目擊證據構成閉環,完美犯罪達成。


    當然,這處具備大量細節漏洞的現實場合,是經不起專業刑偵人員細查的。


    宋慈的《洗冤錄》可不是一個擺設,若是真讓沒事找事的周延儒殺過來一番徹查,這裏的作假現場肯定要被掀個底朝天。


    為了避免這些不必要的麻煩,更為完備的收尾措施,是必要的,也是必然的。


    搬運腐爛屍體的活計,是個人都不想幹,更何況還是封建迷信更為嚴重泛濫的古代。


    要不是他們當前身負尋找建奴窩點的皇命,這處兇宅,他們說什麽都是不願意踏足的。


    半個時辰之後,數百具被斬首的屍體全部被抬了出來,因為腐爛的溫度不同,所以各具屍體的腐爛程度也會有所不同,這就讓其腐爛的程度會出現較大的差異。


    這在群屍案中是比較常見的,所以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三人組都是無暇顧及分毫。


    看著院子中間堆積如山的屍體,南宮翠山三人隻感覺到口幹舌燥,心中膈應得慌。


    哪還有什麽心思繼續查案找細節,他們當前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迴去沐浴焚香,找個和尚道士幫自己清除晦氣。


    數百具屍體,這可不是個鬆快活,幹到一半,過來傳遞崇禎口諭的太監便匆匆跑過來了。


    很明顯,西門哀當街被殺的事情已經瞞不住了,有人要借機發難了。


    隻可惜,趙平亂對於這樣的傳喚毫不在意,隻是不由分說的將這個太監用五百兩銀子臨時征用,抓進屋搬運屍體去了。


    建奴的窩點被找到是必然的,趙平亂平時打點的太監暗中發力也是必然的。


    有了王承恩這個貼身大伴的幫助,讓崇禎朝令夕改,繼續派遣一個對他趙平亂有利的傳令太監過來,簡直輕而易舉。


    一炷香的時間之後,一名騎馬的武宦風馳電掣而來,驚得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


    最終的目擊證人到場,毀屍滅跡的表演終於可以開始了。


    剛剛準備捏響腰間的傳信裝置,又有一隊人馬風馳電掣而來,定睛細看,竟然是刑部尚書徐石麟親至。


    事情的發展越來越有意思了,各方勢力都在瘋狂的暗中角力,想要盡快的控製這處最為重要的建奴據點。


    所有的罪證都在這裏,所有的黨爭支點都在這裏。


    說句不客氣的話,誰徹底掌控了這處建奴據點,誰就在朝堂之上先勝了半籌。


    隻可惜,你們來得剛剛好,卻也依舊太晚了。


    想要在他趙平亂所設定的棋局之中掌控先機,不過就是在癡人說夢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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