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個黑衣白膚的少年,臉上略略帶著些羞澀,望向她的時候,眼睛裏含著如同小鹿一般的光芒,那雙秋水般的眸子乍一看上去比少女還要溫柔多情,偏偏又是個少年。


    是他,上次那個白的有些不正常的病弱美少年。宴蓉又上下將他打量一番,內心腹誹道,還當真是喜歡穿黑衣。


    “這次來是有哪裏不舒服?”中醫之道,擅用“望聞問切”,有些資曆深有經驗的大夫,也不一定會遵循這個順序。而像宴蓉這種當了半輩子現代部隊隨行軍醫的,自然也是。


    她憑經驗,完全沒看出這少年身上有什麽明顯病症。就連之前反複發作的風寒,現下也已經痊愈了。


    難不成又是個讓她治相思病的?


    想起上次那個為了段景蘅害了相思病的嬌羞少女,宴蓉心底一陣惡寒。


    隻見那少年輕輕咬著下唇,也不說話,就這麽直勾勾的看著她。


    麵上的羞怯和眼睛裏的熾熱形成一個鮮明的反差,讓宴蓉當下就覺得事情有些不妙。


    她隻當這病人也是跟先前那個花柳病病人一樣,有什麽難言之隱,當即決定為他專門開個房間,單獨診治。說不定,這就是她的積分大戶呢!


    宴蓉打了個響指,將遠處忙碌的柳子給喚了過來,朝他耳語吩咐幾句,後者會意,將那少年領了進去。本來他看著還有些不情不願,但聽到宴蓉朝他安撫似的道:“你先進去等我,我隨後便來。”


    就也隨著人去了。


    宴蓉當下心情大好,況且也惦記著自己的積分,三下五除二就把狗頭棘手一些的病人診完,然後把剩下不太棘手的都分給了旁邊的兩個大夫,請他們幫忙治治,千恩萬謝之後便飛快地去了裏頭的屋子。


    那裏有積分等著她!


    宴蓉腳下生風地來到門前,又迫不及待地把門推開,和裏頭的人來了個四目相對。


    那少年看著宴蓉這副躍躍欲試的模樣,臉上愉悅的表情藏都藏不住,要命的是,她還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


    這……


    砰砰砰。


    少年突然抬手按著胸口,感覺到胸腔裏心跳如擂鼓,隨即,鼻頭一熱,兩股溫熱的東西立馬就從鼻子裏流了出來。


    “咦,你流鼻血了?”宴蓉皺眉,掏出帕子上前為他止血,絲毫不顧及男女有別。


    在大夫眼裏,從來不分男女,隻有病人。


    宴蓉專心致誌地替他止血,身為大夫,自然能夠做到心無旁騖,但是這番行為和舉動,在少年眼裏看來,味道就不一樣了。


    他微微低下頭,看著宴蓉專心致誌為他止血的模樣,兩個人的氣息離得這樣近,不由得悄悄紅了臉龐。


    而那雙眼睛裏流露出的癡迷和瘋狂愛意,卻在宴蓉抬頭的時候,消失不見,又變成了那小鹿一般的無辜眼神。


    宴蓉不疑有他,將他唇角和鼻尖的血跡都一一擦拭幹淨,動作溫柔而嚴謹。


    從前在戰地醫院訓練的時候,為了讓士兵能夠保持最好的狀態恢複戰鬥,以最快的效率治好病而又同時做到不把病人弄疼,可是她的必修課。


    “好了。”宴蓉抬頭看他一眼,心裏在琢磨著這少年究竟是什麽體質。


    這大冷的天還會流鼻血,時常受冷熱風寒困擾,渾身白的近乎透明,氣息不穩,血氣不暢,應當是有些貧血症……莫非,是現代說的白血病。


    如果真是,那可就糟了。


    白血病在現代隻有骨髓移植一個手術途徑才有可能治愈,且不說這配型極難尋找,就是在這古代,手術難度也是相當大,沒有任何醫療設備啊。


    對了……醫療設備?她不是有藥王空間嗎?


    那少年一門心思都撲在宴蓉身上,自然是將她眼底所有的情緒都看了去。


    見她先是沉思,後是惋惜和心疼,最後眸子一亮,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醫治他的方法。


    感受著她這一連番跟走馬燈似的的情緒轉換,少年的內心大為震撼。


    從來沒有哪個人會因為他而情緒這般豐富過,他從小到大所接觸過的人裏頭,哪個見了他不是喊一句“怪物”,接著,目光裏流露出的嫌惡如同利刃一般,衝擊著他的四肢百骸。


    十八年……整整十八年,他一直都是這麽過來的。


    這些人都是一樣的,他從前的族人是,這偌大個京城,也是。


    除了她,隻有她。


    除了她不會厭惡自己,還肯為他治病,每次診脈看著他時那真心實意盼他痊愈和康健的眼神,他一輩子也忘不了。


    她的手指是那樣柔軟,她的目光是那樣溫柔。


    是他此生從未有過的體驗。


    好想把這個眼神永遠留住,好想把她永遠綁在自己身邊,好想……讓她眼睛裏隻能看他一個。


    除了他之外,任何與之親近示好的人,都應該不複存在!


    宴蓉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肖想到這種程度,因為少年利用外麵的優勢而恰到好處的偽裝,也讓她發現不了那眼底深藏的情緒。


    宴蓉隻是讓他坐下,細心為他診脈。


    嗯?這個脈象……很慢,慢的不像常人,似乎是被什麽東西給強行拖住一般,手腕也和上迴一樣,冰得跟死人一樣,如果不是這少年唇紅齒白地坐在她跟前,宴蓉都要以為這就是具行屍走肉了。


    莫非他皮膚這般白皙,也和這脈象有關?


    想再多也沒用,還是想問問看。


    “你最近可有感覺哪裏不舒服?”


    少年點頭“嗯”了一聲,看著她,小心翼翼地道:“夜晚總是失眠多夢,盜汗,還經常……”


    “經常什麽?”宴蓉還以為這後頭會是什麽關鍵線索,急切追問道。


    少年有些羞澀:“經常夢到小時候的事?”


    小時候?宴蓉理解,畢竟是人之常情,每個人都很容易對童年時光念念不忘:“是想念父母了?”


    那少年垂下眼眸:“我是個孤兒,沒有父母。”


    宴蓉一怔。


    原來是和她一樣的孤兒麽?


    宴蓉望著眼前這看起來歲數還沒她大的少年,突然就有了一種看弟弟的親切感,而他身上透露出的那種破碎感,隻讓人感覺他滿腹委屈,當即心裏就生出一股憐愛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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