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車裏,嘉豪開了半扇車窗開始悶頭睡覺,這是他打發多餘時間的最佳方法,太陽落山前,希望那人識相點準時把他叫醒。


    嘉豪覺得自己本該很生氣的,結果發現,實際沒有想象的那樣生氣。


    而上岸後的羅傑正遭到圍攻,大家關懷備至跟前跟後,臨時助理及時遞上熱騰騰薑茶。


    莉莉一直是羅傑的禦用化妝師,老實說,五分鍾前的那場戲真是嚇破了在座人的膽,等眾人散去各就各位,莉莉才上前來補妝。


    「傑,我聽導演說的是讓你在水裏待五秒鍾,而不是半分鍾。」


    羅傑答得雲淡風輕:「那場戲的效果會很不錯不是麽?」


    「你真亂來。」莉莉邊搖頭邊站到椅背後替他先吹幹濕發,「有時候,你有點……太入戲了。」


    「太入戲不好?你會被導演聲討。」


    「每年都有人在海灘邊失蹤,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老朋友總是愛小題大做,羅傑安撫她:「這裏可是淺水灣,莉莉。」


    「那我換一個話題。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剛才那位跳水猛男好像在前一天見過。你們似乎對彼此的印象都不怎麽樣,可現在他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兒?而且還不要命的入海救你?」


    「如果我說他是導演安排的臨時演員……」


    「傑!」


    「好吧好吧。」羅傑自認瞞不過這位美女,「我們講和了。」


    「講和?我怎麽看不出來你們有交情的樣子?阿喬差點同他打起來,記得麽?知道你跟這種人物打交道,他準會氣得暴走。」


    羅傑翻著手頭的時尚雜誌,看似不經意地接道:「他是我男朋友,總可以了吧?」


    莉莉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笑容僵在嘴邊,隨即又意識到是被老搭檔唬了,不禁嬌嗔著附和:「如果你喜歡男人,他也一定不是你中意的ype。」


    「你這麽了解我?」


    莉莉看了看四下忙碌的人群,低頭湊到他耳邊,神秘兮兮道:「告訴你個秘密,他倒是我喜歡的ype。」


    羅傑張開嘴迴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再把嘴閉上。


    也確實,冷感的眼神、桀驁的反應、性感的肢體語言、危險的氣味鑄成剛勁的威力,直擊感官和心靈,往往讓人躲閃不及,那人的魅力,正符合師奶殺手級別。


    想起中午楊晨禮的那通電話,含糊地講明意圖,並奉上對方行動電話號碼,讓他主動與那位神秘的製片人交好。


    既然人家小老板都能放下架子親自來接送他,可見頗有誠意。藝人吃一家護一家,有的事情不配合就是自斷生路,該妥協時就要妥協,他本來預備同對方客客氣氣,可是萬萬沒想到,對象會是那個男人!


    不過這一位今天的表現,真是與前日大相徑庭,叫他吃驚。


    原來真的有人可以為一個不相幹的人奮不顧身,羅傑突然覺得,那家夥已不如之前那麽討厭了。


    羅傑迴過神,衝化妝師輕輕一笑轉移主題:「莉莉,我五點就要離開,今晚麥姬的私人pary我可能不去了。」


    「你不去?場麵一定失色不少,麥姬會失望。」


    「今天她家已經被狗仔隊包抄了,最近公司要我低調點。」


    莉莉自然知道那隻是個借口,倒也不敢勉強他:「好吧,你要是不能去就算了,禮物我會幫你轉交。」


    「謝了。」


    就在劇組兵荒馬亂地收隊時,羅傑甩開了貼身助理,準時拉開了謝嘉豪的車門,自行坐進了副座。等他看清身邊的男人換了一身體麵的君子行頭,也挺詫異。


    有些聯想力的人,都會認為謝大少爺穿意式黑西服,比英式學院派裝束更出色,可事實證明,此人的可塑性比預期的要強。


    嘉豪的視線穿透羅傑眼中的屏障:「接下來要去哪裏抽一下進水的腦子?」


    羅傑不疾不徐接下他的話:「現在還早。」


    意思是不想立即就去戈菲餐廳報到。


    「你怎麽知道我的手機號碼?」


    「你不會以為是我自己去問的吧?」


    「哈!」他覺得遇到對手了,不過看到後視鏡出現一些可疑車輛,他立即踩下油門上路,他可沒興趣上娛樂版頭條。


    羅傑有點佩服他的直覺,瞥了眼被他遠遠拋出跟蹤範圍的小貨車,隨口問:「你住哪裏?我有點累,想找個地方睡一會兒。」


    「現在才下午五點五分,我們也才見麵兩次,你不覺得發展太快了?」嘉豪說了句葷笑話


    「你以為在天沒黑之前,我更樂意陪你這位貴客去逛太古廣場?」羅傑迴擊一句


    「還真是晝伏夜出備受愛戴的好市民啊,港人的鑒賞力有待提高。」他冷嘲熱諷地過招,又多踩了幾腳油門


    羅傑看了他一眼,心裏有點好笑,這家夥大概視吃罰單如家常便飯,可這裏是香港,遲早吊銷他執照


    兩人一路三緘其口,其實是真的無話可講。


    行駛到終點,羅傑又率先打破沉默:「問你個問題好麽?剛才為什麽下水?」


    不提還好,一提嘉豪就覺冒火:「我警告你,今天的事隻此一次!想死的話,記得別拉我作墊背。」


    「如果我是真的想死呢?」


    羅傑說這句話時,眼眸清澈,卻有陣深入骨髓的寒意。


    嘉豪沒有迴避那對瞳仁裏折射出的極端信號,心無由地一沉,腦子裏卻有個聲音響起來:這個人可是本城的知名藝人,對各類人物刻畫入微,如果你信他的話,那才真是十足的傻瓜了。


    「隨你的便。」嘉豪推開門先下車,「下次尋死,別讓我看見,省得我白費力氣。」


    似乎對這位仁兄的冷酷早有心理防禦,羅傑的表情反倒融化了些,那瞬間的冰凍像是沒有發生過一樣。


    「叫你什麽好?」


    「謝嘉豪。你的問題夠多了,可以下車了沒?」他說著,已經兀自走向車庫出口。


    把微服出遊的大少爺當成地下搖滾樂隊主唱,本已算是大大失策,羅傑不是沒預測過最壞後果,充其量不過是公司想個辦法將兩人格開,老死不相往來,再怎麽也沒可能會被即興撮合成「閃亮組合」。


    如果將這個危險族類歸為無害的海歸青年,無疑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羅傑當然不會輕信楊晨禮替這個男人做的虛假廣告,有了初見麵時的教訓,他還不至於蒙昧到把老虎誤作病貓。


    如今的娛樂圈也算是亂世之秋,好差事不會平白落到頭上,自己鐵定是被設計了,也許公司想讓他們相互牽製。


    嘉豪本以為羅傑這類高度虛榮的人種,對老舊公寓會很嫌棄,但見他神色如常地跟著自己爬樓梯,沒有半句評論,看起來極識趣,嘉豪也就暫緩了下馬威。


    當然,入屋後的環境可就不容挑剔了,如果客人要求喝杯熱咖啡什麽的,他絕對不可能主動提供相關服務,如果對方指手畫腳,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將其立即掃地出門。


    看羅傑愜意地坐上了那套自羅馬空運來的組合沙發,嘉豪不想再拐彎抹角。誠實可預防溝通環節中,可能出現的紕漏和誤會。


    「好了,大家都是明白人,我今天先把話說清楚。你接下公司的新片,我就答應你若幹無理要求,比如增加福利或延長度假檔期什麽的。


    「你要配合我給你列的行程表,不要擅自破壞星暉的規矩,凡事我說了算,相安無事是最好,你也不希望雙方下不了台吧?」


    「謝先生,我很想同意你的觀點,不過我非常不喜歡你的無禮和傲慢。」


    「啊,那看來我們的相處不會太愉快了。」嘉豪抱環起手,操持一貫的警惕和排斥,沒有停止譏誚,「除非你有什麽溫柔的建議,能讓我變成太平紳士?」


    「怎麽會想到找你做說客?在我看來,沒有比這更壞的選擇了。」


    「那可不一定。」


    羅傑一怔,平靜地抬起頭看向站在正前方的謝嘉豪,四目交接時,像有一根火柴在神經末梢處狠狠擦過,穿刺陰影處的光亮,像觸電般地投射在彼此瞳仁當中,羅傑頓時想起莉莉下午說的話,不覺有些恍惚……


    有時候危險的感覺都不過是轉瞬即逝,快到隻要神經稍一鬆懈就可以徹底忽略掉,這種狀況就是形容羅傑現在的處境,羅傑先一步避開了眼光。


    當嘉豪發現自己的冷言冷言絕對不是很好的情誼溫床時,他決定放棄對立。冰箱裏還有現成的三明治,他轉身取出兩個到微波爐裏加熱。


    羅傑看對手棄甲收兵,不鹹不淡地自言自語了一句:「我從沒期待過——能與你順利達成共識。」


    拍了拍沙發,懊惱自己在上一分鍾心猿意馬的脫韁感,羅傑衝嘉豪的方向再問了一聲:「九點以後,你要去哪裏?」


    嘉豪一挑眉,想是在問:關你什麽事?但是到底沒有逞口舌之快,悶悶地答:「旺角。」


    越亂的地方越有章法,這是嘉豪的觀點。


    「我得先借你的寶地睡一個鍾頭……」說著便在沙發上躺下來,一天隻睡著三小時,超人也頂不住,他真的覺得累了。


    嘉豪也剛從奇異的氣氛中解脫出來,拿了剛熱好的食物拋到茶幾上:「你什麽意思?當我這裏是收容所?」


    羅傑從容地拾起火腿三明治,不客氣地咀嚼起來。「我難道忘了說謝謝?那我現在補上。另外,我們應該還有合約細節要談不是嗎?」


    這家夥在提醒他要相互利用就要適時讓步,但要是在別人家沙發上睡覺也算是表示誠意的話,他謝嘉豪早該成為全世界的楷模了。


    「我好歹算你的投資人,你不要得寸進尺。大家喜歡的是你這張臉,除此之外,你可沒什麽好讓人亢奮的!」


    嘉豪折迴來,彎下腰,雙手撐在羅傑肩膀兩側的沙發椅背上,清晰地陳述自己的觀點,「你要搞清楚,我忍你,不是因為你是羅傑。」


    鼻端清淡的煙草味和皮膚散發的高熱能使緊張的身體癱軟,頭腦眩暈略有些迷惑,羅傑半斂著眼皮疲倦地迴應:「我說真的,我要……睡會兒。」


    當然,如果那小子不是一倒下就睡足個把小時,嘉豪不會相信他是來真的。


    嘉豪不會承認自己在看到羅傑沉靜的睡顏時,起了一絲婦人之仁,他破天荒地沒有在該出發的鍾點將這名本不受歡迎的臨時客一腳踹醒。


    身邊從來不缺少美色,所以一般相貌很難入嘉豪法眼。


    在美國,圍繞在他身邊的靚女更不乏一些絕色混血,嘉豪喜歡褐發又帶點原始情挑的女人,巧克力膚色能激起男人的戰鬥力,征服異性在嘉豪看來是件尋常事,男人則被他一律劃作髒亂臭的典型區別對待。


    對羅傑有異樣的親近感,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麽進化,而是一種奇突的不良反應。如果大家喜歡的是羅傑那張俊臉,他又何嚐不是呢?隻是不願承認罷了。


    這世道,人長到讓人覺得賞心悅目的地步,不是福就是禍,那樣的人沒有一直平平凡凡的道理,特別是羅傑這樣的男人,更不容易被這個虛榮的彈丸之地遺落。


    這麽多年,熟悉的隻剩下粗暴的動機和不合理的競爭,幾乎沒有時間一個人靜靜思想;來到香港,他以為自己會不甘寂寞,但是僅僅兩天,嘉豪便知道他遠比想象的要安分。


    像現在這樣,什麽都不必擔心,隻這樣在昏暗中靠著窗台,燃起一根煙,看穿這個城市的天空如何從光鮮到黯淡。


    當然,還有沙發上那個貌似不食煙火的市民偶像。


    可能是一開始就與別人不同視角的緣故,對羅傑的感官,撥開那層似有若無的隔膜,竟是可怕的接近,每當他眼睛裏泄漏出飄忽不定的足以使人起疑的信息,就能即刻洞穿嘉豪強壯的心髒,激起一輪神奇的騷動。


    那對決的陣仗本有些嚴峻,可嘉豪隻有時不時給出壞臉色鎮壓局麵,才能讓句句違心言論顯得更具說服力。


    這個男人有自己的秘密,嘉豪幾乎可以肯定。不過自己又何嚐不是到處釋放煙幕彈的江湖客?


    在市麵上行走,人人都有自己的一副盾牌防身,盾牌後藏著真人。


    如果不是開燈後的強光驚動了沙發上的人,他不曉得會睡多久。


    「我睡過頭了……」羅傑捂著半邊腦袋翻身坐起,一副狀況外的表情,用手臂抵擋了一下亮光,才慵懶地扣起胸前散開的兩粒扣子,額前的發有些翹起來,多了幾分俏皮的家居味。


    他的麵色也因為這一個多小時的補眠而浮起舒緩的潮紅,眼底隱約不明的憂鬱此刻被嬰兒般無辜的純色取代,修長的四肢無意識地伸展開來,鼻腔舒服地呻吟一聲。


    很久沒睡得這麽安穩了,甚至沒有做夢。


    嘉豪欣賞完羅傑蘇醒的過程才調開視線,很無語的將車鑰匙丟到他身上:「你是豬啊!不會想在這兒過夜吧?換你來開車。」


    剛睡醒的羅傑性情似乎特別溫和,他不以為意地撿起鑰匙問:「幾點了?」


    「鍾在牆上,你不會自己看?」


    羅傑扭過頭看了時針,忽然笑了,臉上是難言的細膩情味。這壞脾氣的男人居然真的有乖乖等他醒,完全出乎意料。


    「抱歉,過點了。」


    「老子一向說到做到,不像有的人,說了一小時起來,快八點了還睡得跟白癡一樣。」嘉豪鬱悶地把手上的煙撳滅,「今天要是我餓死在這幢破公寓,你就等著收檔還債吧。」


    「看來我要請你吃頓好的了。」


    「那還用說!希望你能在十五分鍾內兌現飯局。」說著,人已經走到玄關處去拉門。


    「不是說要去戈菲嗎?」


    「去個鬼,我讓楊晨禮自己吃份咖哩豬排飯後就走人。」


    提起這位苦等二位主角駕到未果的楊經理,半小時前實在耐不住寂寞,一通電話撥到嘉豪這裏,諮詢為何無辜的他會被放鴿子。


    後者直截了當地說,人在他家賴著不肯走,睡得賊死,飯局就免了。


    晨禮聽得下巴脫框,嘴巴張到可以裝進一顆鴕鳥蛋。


    「你說羅傑在你住的地方睡覺?」


    「跟豬一樣,我有什麽辦法?是你要拉他吃飯,你自己打他電話。」


    厲害!果然是謝嘉豪,居然有辦法拐大明星迴家睡覺,聽起來還真是旖旎,如果換作是女星,大概會成轟動全城。


    「算了,看你們相處那麽融洽,我就放心了,新片下星期三要簽約,你答應幫我搞定的噢。」


    「我可不敢保證,這小子好像大腦結構不是很正常。」


    晨禮聽了,在心裏悶笑:那你們絕對合得來,都說物以聚類嘛。


    羅傑這樣的身分自然不可能去廟街吃大排檔,為了防止被人認出來,他出門大多需要喬裝一番,所以到附近的五星酒店包廂專座吃海鮮是最安全的,但謝大少爺可就興趣索然了。


    他半倚在榻榻米座上,即使是如此散漫,配合那具出色的身體,仍霸氣十足,羅傑偶爾看他一眼,都覺得這男人有些盛氣淩人的王者架式,旁人想學都學不來。


    「如果這就是你的活動序幕,那我隻能說——」嘉豪將大拇指朝下向他比了比。


    「你不喜歡香港。」這樣囂張這樣神秘,自然非同一般,不過具體原因不是他羅傑應該打探的,所以他不準備表現好奇心。


    「一定要喜歡才能來?」


    「我也不喜歡這裏。」


    羅傑常常語出驚人,嘉豪與他相處半日,就已習以為常,現在也隻是很平淡地瞥他一眼:「知道香港哪一點比別的地方好嗎?」


    「什麽?」


    嘉豪嚼完一隻生蠔才道:「這裏的小妞夠正點。」


    羅傑笑了,這是嘉豪第一次看他笑得這麽輕柔曖昧,就好像他們是知悉多年的友人,在此處把酒言歡。


    對上嘉豪略有些放肆的目光,那股異樣感再次襲上心頭,羅傑的笑僵在唇邊,他稍稍別開目光,穿過香檳酒杯看自己袖口上的裝飾扣。也許,不該與對麵的人靠得太近。


    他突然說:「我想起晚上還有點事,你先走吧,車還你,我叫出租車就可以。」


    「什麽意思!耍我是不是?」嘉豪將手臂擱在桌子上向前傾了傾,剛剛的良好氛圍被頃刻破壞怠盡。


    「你不是要去旺角麽?」


    「對,不過你要一起去。還有,現在不是我在求你,而是我在要求你。」


    嘉豪站起來,將車鑰匙重新扔到他懷裏,邁開長腿走出餐廳。


    羅傑麵上風平浪靜,隨手拈起插在餐桌小瓶裏的一枝蘭花,呆坐了兩分鍾,才揚手結帳。


    等羅傑走到車庫,發現謝嘉豪倚在車門上等他。


    走到哪裏都受盡優待,老板和投資人也都從來彬彬有禮,合約上再是刀光劍影,表麵還是一團和氣,讓他以為自己是上賓,隻有這個人,從第一次見到他起,就沒有過好麵孔。


    兩人坐上車,羅傑開出百米左右才問:「去哪兒?」


    「酒吧。」


    「明天我有通告要趕,不能喝酒。」


    嘉豪對此置若罔聞,而是自顧自問:「新劇本為什麽不肯接?」


    有點訝異對方會在這時候談公事,羅傑也嚴肅起來:「不喜歡,不適合我。」


    「演員可沒資格對角色定位指手畫腳的,難道你真的相信『量身打造』這種事?真以為觀眾買票進場是為著看一張千篇一律的臉?」


    「這種話出自你之口,真是讓我意外。」


    嘉豪哼笑:「意外的事有的是。我聽說旺角一帶有些g吧,要不要去看看?」


    羅傑一驚,差點兒衝過紅燈,猛了踩上刹車才看向旁邊好整以暇的男人:「你發什麽神經!」


    「我想你可能是排斥新劇本裏的同誌情節,也許有環境熏陶一下,你會覺得容易接受些。」


    沒想到這家夥的直覺這樣靈敏,羅傑有些困擾:「你就不怕別人誤會?」


    「這種事要是嚇得倒我,我就不是謝嘉豪了。」


    某人頗有些囂張地總結,他是個粗魯到讓你無法拒絕的麻煩人物。


    羅傑皺眉:「要是被拍怎麽辦?」


    「有我在,你怕什麽!」他大手一揮,指了指前方的轉角。


    車子一路駛往燈紅酒綠充斥奇裝異服的酒吧街,到目的地下車步行,羅傑戴上帽子和眼鏡,配合一身本就低調的裝束,在喧嘩的場所幾乎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而一旁的謝嘉豪就是另外一迴事了,此人左顧右盼大方至極。


    「在曼哈頓,嫌鬼佬惡心,對這類地方都是自動繞道,想不到今天會專程陪同大明星來體驗生活。」


    「你最好不要開口講話。」羅傑已經緊張得麵色鐵青了。


    閃爍的舞池,激情的人群,迷醉的麵孔,濃重的煙酒味。嘉豪觀望眼前的戰場,微一挑眉,一掃之前的空虛,原動力紛紛注入四肢百骸。


    他熟悉這些,奢糜的人氣、混亂的搖擺與不經意的擦身而過,沒有階級的放縱和淩駕於一切之上的榮耀感。


    「我們先分開走,希望你能及時抓住男人與男人之間的……嗯,我不知道怎麽形容,那角色是你的,自己體會吧。」


    「離我越遠越好。」羅傑三兩腳往右邊吧台走去。


    嘉豪聳聳肩,在場內掃了幾眼,發現整個酒吧被劃成幾塊區域,昏暗中辨不清舞台上那些彩妝下的真實表情。


    敏銳如他,接收到來自四麵八方別有深意的視線後,也仍顯得鎮定自若,雖然今天沒有古怪拉風的穿著,那筆挺的身板和剛毅的俊臉,還是在一撥年輕人中相當醒目。


    越往舞池走,他的詫異越深,那些沒有掩飾的赤裸的眼神,都預示著深層的欲望,讓嘉豪有一種時空交錯的錯覺,而那些裝扮考究的男人踏著貓一般的腳步,卻沒有一個大膽敢逼近他,都隻是遠遠看著……


    當嘉豪也找一個吧台邊的位子,正好與羅傑一頭一尾遙遙相對,他叫了杯馬爹利,然後朝羅傑的方向舉了下杯子,後者低頭無視他。


    幾分鍾後,酒保將美酒連同一張熏香的紙條一同推到嘉豪麵前,嘉豪不動聲色地展開便簽看了一眼。他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


    舞池的音樂激烈起來,震得胸口陣陣收縮,暈熱的燈光打在眾人臉上,嘉豪的視線穿過舞池到達東邊的那個角落,羅傑就坐在那裏,灰色的眼鏡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但下巴處凝積的落寞卻徹底出賣了他的真顏。


    不過連嘉豪也不得不承認,在五光十色的歡娛中,再絕美的容姿也會相應黯淡,快樂可以暫時緩衝和掩蓋一切不完美,即使隻有一晚。


    嘉豪猛灌下那杯洋酒,徑直往羅傑的方向走去。


    可就在他經過舞池邊緣,卻被人猛地被箍住了手臂,他迴過頭,對上一個清秀大男孩的眼睛,那雙眼睛充滿平和的懇求,讓嘉豪這樣的硬漢都微微猶豫著收住了腳步。


    音樂使聽覺失靈,男孩湊到他耳邊大聲邀請:「你剛才拒絕我,但至少陪我跳個舞!」


    原來是紙條的主人!不是每一項豔遇都有福消受,但既來之則安之,嘉豪是個職業玩家,且不拘小節,跳個舞而已,這點娛樂精神是有的。


    他輕笑,有些邪氣,然後一腳跨進池中。


    淋漓的汗液和boss香水味,靠近自己的不是溫香軟玉,而是青澀得尚未強壯的少年身體,嘉豪對著平滑的肌體出了會兒神,但也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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