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公務機航站樓,寧渡坐在單人沙發,合上《詩經》。


    抬起頭,透過巨大的全景玻璃,能看到開始落雪的機場。


    一架架公務機停在不遠處,地勤正在做最後的檢查,地麵指示燈一盞盞亮起,身穿海藍色製服的地勤走進候機室。


    “寧先生,可以準備登機了。”


    寧渡站起身,走出候機室,許則川、傅聲、徐蕭姍姍來遲,動用關係過了安檢,來了候機室。


    看著整齊的送行,寧渡挑了挑眉。


    “不知不覺來了兩年了。”許則川雙手抄兜,含笑看著寧渡。


    寧渡笑了笑,沒說話。


    “兩年其實很快,一眨眼,我們寧渡就該走了。”徐蕭手裏拎著白色的迪奧戴妃,寧渡的目光在上麵微停留了片刻。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寧渡和來時一樣的裝扮,黑色優雅考究,隻是斂了散漫的氣質,變得內斂。


    所有人都知道原因,經曆會改變一個人,改變他的性格、認知、思維。而人生就是一個不斷被外界改變塑造的過程,寧渡同樣也是時代洪流的一個。


    這三個月他一直在想,過去的兩年是否值得。


    為了一個人,清醒的淪陷,失去最初的目標,動搖心底的信念,不斷改變,打破自己的底線,做出理智而瘋狂的決定,像是失去了自我,任由勒索。


    但沉沒成本不參與重大決策,付出過,愛過,體驗過,就夠了。


    現在一切結束,迴歸原點,他依舊可以做從前的自己。


    相比於寧渡的清醒,徐蕭卻不覺得一切可以迴歸最初。一句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盡管釋然坦然,但經曆從不會騙人。


    “天下確實無不散之宴席,但山水自有重逢日,說不定哪天就又迴來了呢?”


    徐蕭的話說的漂亮,寧渡笑了笑。


    “那就擁抱一下,登機唄?”


    徐蕭向前,寧渡傾身,微微抱了下。


    “感謝蕭姐的招待,有空來意大利。”


    徐蕭抱完,接著是許則川和傅聲。


    寧渡和這三個人抱完,也到了登機的時間。


    公務機有專門的登機通道,隻是沒有想到轉身會遇見不該見的人。


    徐蕭幾個已經離開,寧渡看著眼前的人,停在原地。


    藍辭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寧渡。


    偌大的航站樓不時有身著商務服裝的男士和富家小姐走過,藍辭身後跟著伊甸園的團隊,準備飛紐約談判融資,隻是抬起眼,卻撞進一雙黑色的眼睛。


    公務機航站樓穹頂澄澈透明,往上是飄細雪的天空,飛雪墜落,仿佛下一刻就會落在自己肩頭。


    說過不再見的人此刻見到,明明隻是數月,藍辭卻生出了物是人非之感。


    麵前的人依舊是考究的黑色西裝,和第一次相見沒有任何不同,隻是他們之間的地位卻早已變化。


    藍辭身上穿著黑色西服,麵容素淨冷秀,淡淡的苦艾氣裏夾在這藥感的清涼,卻在細聞之下有一絲樹脂的甜意。


    棕色的眼眸對上黑色的眼睛,是體麵禮貌又客氣疏離的問候。


    “辭職信收到了嗎。”寧渡問。


    藍辭沒說話,秘書非常有眼色的帶著團隊先一步登機,登機口隻剩下寧渡和藍辭兩人。


    藍辭這才開口,隻是他沒有迴答寧渡的問題,卻是問道:“要走了?”


    他的聲音帶著疏離冰冷,拉出了兩個人的距離,他的冷漠落在寧渡眼底,寧渡隻是淡然一笑。


    有骨氣有魄力,夠心狠,夠藍辭。


    寧渡淡淡嗯了聲,本以為談話到此就會結束,沒想到,寧渡還等來了藍辭的下文。


    “為什麽不帶走林舟和伊甸園監察委員會。”藍辭直視寧渡的眼睛,冷靜道。


    林舟是寧渡最頂尖的助手,跟在寧渡身邊統攬公司,而伊甸園監察委員會更是寧渡從歐洲帶迴來的精銳,如果說收購不成功的伊甸園就是一盤散沙,大廈將傾,那麽這些人在,這盤散沙就散的不那麽快,坍塌的速度也沒那麽驚人。


    麵對藍辭的提問,寧渡同樣認真。


    “監察委員會成員簽的合同,是和伊甸園簽,並不是和我簽。即使我離開,他們也會留下,至於林舟,”寧渡頓了下,“是他的個人意願。”


    寧渡迴答的坦然,所有的幫助都是例行公事,但藍辭還是在寧渡停頓那一秒,知道了寧渡的安排。隻是沒必要拆穿。


    寧渡說完,抬腕看了眼表。藍辭注意到這個動作,也知道寧渡的飛機到時間了。


    “還有事嗎?”


    寧渡放下手腕,看向藍辭。兩個人客氣疏離的像是陌生人,絲毫看不出他們曾經是一個床上耳鬢廝磨的關係。


    藍辭問完了想問的問題,卻不知道為什麽,依舊看著寧渡眼睛,垂在西褲變的手微微蜷曲。


    “你”


    “飛機停在一起,有什麽話路上說吧。”寧渡看出藍辭的欲言又止,隻是他不想再去猜藍辭的話了。


    黑色的奔馳停在登機口,藍辭沒有拒絕,跟著寧渡上車。


    車開過機場,停在兩架私人飛機前。


    太陽從雲後露出,細雪停了。


    天邊燒著火紅的橘霞,暈染了冬日的一幅畫。


    藍辭和寧渡從車上下來,飛機懸梯從內向外折疊落下。


    飛行管家站在地麵,微笑等待。


    “還有什麽要說的麽。”


    寧渡轉過身,天邊的雲霞在他眼底平靜燃燒,藍辭忽然覺得,他和寧渡本該如此,形同陌路。可為什麽看到寧渡離開,他還是會隱約感到刺心的疼。


    “沒有了。”


    “嗯。”


    漫長的沉默在他們之間,說了告別,可誰都沒有轉身。


    “寧先生,出港的飛機還有兩架。”


    “藍先生,您該登機了。”


    飛機私人管家先後禮貌上前低聲提醒,寧渡和藍辭分別嗯了聲。


    到此,所有的客套都該結束。


    藍辭和寧渡同時抬起頭,和從前一樣撞進對方的眼眸,隻是再也沒有當初的溫柔,隻剩下漠然的冰冷。


    四目相對,他們的模樣清晰地映在彼此眼中,藍辭喉結滑動,別開了眼睛。


    成長是一場風暴,冷漠建立在撕心的疼痛。悲哀的命運造就堅韌的心性,讓藍辭即使在這一刻,也沒有落下眼淚。


    寧渡目睹了藍辭整個成長,有一瞬間,他覺得是自己親自打磨了這把銀白色的利刃,然後任這把利刃插在自己的心上。


    可沒關係,他選的人,他從不後悔。愛恨都是過眼雲煙,羅密歐與朱麗葉也隻能是莎士比亞筆下的故事。


    太陽在暮色中燃燒,寧渡忽然很想抱藍辭。他那樣想了,也那樣做了。


    藍辭被驀然拽住手腕,下一刻落入風雪的懷抱,他的瞳孔緩緩擴大,他張了張嘴:“寧……寧渡。”


    “嗯。”


    說過再也不見的人終於在這一刻知道此去經年,或是再也不會見,所以任性地拽住了愛人的手腕,把那隻握了千百次的手裹在手心。


    那雙手很涼,皮膚很滑,指節纖細修長,還戴著那枚銀色的戒指。


    “戒指,摘了吧。”寧渡在藍辭耳邊低語,他的聲音很涼,很低,讓藍辭的心撕開了一道裂縫,顫著疼。


    藍辭終於也被情緒操控,意識到這次是真的說了再見,就真的再也不見了。


    他感受著裹著自己的那雙手,他想,他其實從來沒有告訴過寧渡,每次和他牽手,都會讓他產生自己被保護的錯覺。


    無聲的酸澀從心髒撕裂的地方湧出,藍辭想,他好舍不得他的寧渡。


    這個人給過他溫暖,給予過他欲望,成為他向上的階梯,他們一起度過過漫漫長夜,也曾一起在辦公室為收購方案而熬夜。


    但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喪失了意義,成為迴憶裏觸碰一次就疼一次的銀針,紮在他們心上。


    藍辭本能勾了下自己的手指,寧渡笑了下。


    藍辭在舍不得,可是他就舍得嗎?


    這是他的造的刀,擁刀入懷,注定要被割傷,鮮血淋漓才是活,才是愛。


    可愛如禪,不能說,一說就錯。


    所以分開才是最好選擇。


    兩架飛機在蒼茫暮色中同時亮起燈,背對著駛進不同的跑道,中央塔台控製起飛。


    當前方最後一架飛機出港,公務機發出轟鳴,迎著西方落日起飛。


    黃昏降臨,飛機劃破天際,衝向夜色。


    隻是一個向東,一個向西。


    每個人的成長都是一場風暴,要麽毀滅,要麽成為風暴本身。如果命運早已寫好序章,那麽無不遵從。


    藍辭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的眼角濕了。


    他又夢見寧渡了。


    藍辭躺在床上,感受臉上冰冷的濕意,看著頭頂的吊燈。許久,他掀開被子,下床走進洗手間。


    洗漱完畢,藍辭穿著睡衣下樓,聽安剛剛從紐約中央花園跑步迴來,白色的棒球帽,紫色的運動背心和短褲。


    汗水順著她流暢的馬甲線向下流,健康的身體散發著屬於太陽的氣息。


    見他下樓,聽安和他打了聲招唿。


    “早。”


    “早。”


    聽安摘下棒球帽,藍辭給自己倒了杯水,也給聽安倒了杯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女裝被校草發現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藍白晝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藍白晝夜並收藏女裝被校草發現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