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德·奧爾良——非常典型的法國名字。


    而且還是法國貴族的名字。


    據青登所知,名字裏帶“德”的法國人,基本都是貴族。


    法語裏的“德”,近似於英語的“from”,意思是“來自何處”。


    為了和普通平民區分開來,彰顯自己的顯赫身份,貴族們以封地名作為姓氏,再加上“德”的前綴。


    “德”的前麵是人名,後麵是封地名,“xx·德·yy”即“來自yy的xx”。


    就以“愛麗絲·德·奧爾良”這一名字為例,其含義便是“來自奧爾良的愛麗絲”。


    青登並不認識叫“愛麗絲”的貴族小姐。


    ——叫“艾洛蒂·昂古萊姆”的女孩,我倒是認識一個。


    怎可惜,青登實在是不了解法國的人文曆史。


    因此,他並不了清楚“奧爾良”是一塊什麽樣的地方。


    在歐洲,封地的麵積大小、經濟發展水平,決定了貴族等級的高低。


    說來慚愧,談起“奧爾良”,青登隻想到肯x基的新奧爾良烤雞腿堡。


    想起這個漢堡,他頓時感到強烈的饞意,口中生津,險些流出口水。


    封建年代的料理再怎麽美味,也沒法跟現代的美食相提並論。


    別的不說,光是佐料的質量,便是天差地別了。


    異鄉人眼巴巴地看著青登和木下舞,一臉希冀地等待迴複。


    青登搖了搖頭,答道:


    “抱歉,我們並未見過這樣的少女。”


    即使是對歐洲不甚了解的青登,也知道“愛麗絲”並非什麽稀罕的名字。


    其大眾程度,近似於中國的“x婷”、“x娟”。


    自打《愛麗絲夢遊仙境》風靡全歐洲後,“愛麗絲”就成為了西方世界最普遍和受歡迎的女孩名之一。


    甚至還使文藝工作者們普遍形成了“金發的女孩就該叫作‘愛麗絲’”的固有印象。


    青登前腳剛說完,後腳木下舞就好奇地追問道:


    “這位少女就沒有什麽更明顯的外形特征嗎?”


    不得不說,異鄉人給出的信息量,實在是太少了——發色、瞳色和年齡,沒了。


    金色頭發、藍色眼睛的法國人……這跟找一個黑色頭發、黑色眼珠的中國人是沒有區別的。


    金發藍眼的法國人海了去了,這根本就不是什麽很顯著的、能讓人印象深刻的外形特征。


    “啊!我有她的照片!”


    說著,異鄉人忙不迭地伸手探懷,摸出一張古舊的、巴掌般大的老照片。


    “請看!”


    青登小心翼翼地伸手接過。


    這張相片實在是太陳舊了。


    陳舊得仿佛輕吹一口氣,就能使其破碎。


    他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將其弄壞了。


    因此,他是用拇指和食指的指尖來輕輕夾住相片的一角,謹防對其造成什麽不可逆的傷害。


    木下舞探過頭來,與青登一同定睛觀覽。


    隻見相片上映著一大一小的兩道身影。


    大一些的身影直挺挺地站立著,昂首挺胸,身姿挺拔,像極了軍人。


    至於那道小一些的身影,則是並攏雙膝,端坐在椅子上,整衣危坐。


    異鄉人貼心地伸手指向相片上的這道嬌小身影。


    “她就是愛麗絲。”


    他的這番提醒明顯是多餘的——這位小個子若不是愛麗絲的話,難道那個大高個才是愛麗絲嗎?


    時下的照相機還很落後。


    不僅體積巨大、操作複雜,而且影映出來的相片的清晰度,實在是乏善可陳。


    要麽曝光嚴重,要麽對焦不準……毛病多多。


    不誇張的說,即使是使用當前最先進的照相機,所拍攝出來的每一張照片都像極了鬼片,真正意義上的“把人拍得跟鬼一樣”。


    相片的清晰度本就不高。


    在此基礎上,這張照片又實在是有些年頭了,某些地方嚴重泛黃、褪色。


    而且很不湊巧的是,恰好就是愛麗絲的臉蛋的那一部分,有著不輕的損傷。


    如此,就更難看清其麵容了。


    青登已經眯細雙眼,很努力地觀察了,卻也隻能勉強辨認其身形。


    除此之外,就隻能看見黑漆漆的一團。


    總而言之,這張相片所起到的作用,不能說是聊勝於無吧,隻能說是百無一用。


    青登一邊將照片交還迴去,一邊苦笑道:


    “足下,你的照片實在是太模糊了,根本看不清啊。”


    對方似乎是早就料到了這種情況,並未展露出失望的表情。


    他默默地收起相片,然後重重地歎了口氣:


    “唉,愛麗絲的相片就隻有這一張了……要是這張相片能再清晰些就好了……”


    青登不以為然地輕挑了下眉——說實話,即使這張相片非常清晰,他也不覺得他們能夠靠這張老照片,來認出長大後的愛麗絲。


    小孩子是長得很快的,幾乎可以說是一年一變。


    從照片中的身形來看,在拍攝這張相片的時候,愛麗絲大概隻在6歲上下。


    根據異鄉人方才所述的內容,愛麗絲今年已經15歲了。


    6歲至15歲——這個年齡跨層簡直不要太大!


    過去了這麽長的時間,其相貌隻怕是大變樣了。


    這個時候,木下舞冷不丁的向異鄉人問道:


    “足下,這位少女難不成是令愛嗎?”


    異鄉人用力地點了點頭。


    “嗯!是的!她是我的女兒!”


    說著,他又將那張老相片拿了出來,一臉懷念地仔細端詳。


    “這是一張全家福,這個正站立著的男人就是我。”


    “怎可惜……她母親過早地離開人世,所以這張照片隻有我和她了。”


    青登輕蹙眉頭,追問道:


    “足下,請恕在下多嘴一問——令愛是發生什麽事兒了嗎?”


    雖然青登說得很含蓄,但大家都能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你為什麽在尋找你的女兒?


    異鄉人沉默了一會兒,隨後長歎了一口氣。


    “……7年前,也就是在我女兒8歲的時候,突然失蹤了。”


    “據我事後的調查,她極有可能是遭遇了拐賣……”


    “我聽說她被拐至遠東。”


    “於是,我就一邊行商,一邊四處尋她。”


    “這個世界是如此廣闊,即使隻是這座麵積不大的島國,也夠我找上幾十年的。”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尋迴女兒的幾率,實在是渺茫得令人絕望……”


    “不過,隻要還有一線希望,我就不會放棄!”


    說到這,他停了一停。


    當他再度開口時,換上了愴然的語氣:


    “唉……時間過得真快啊。”


    “距離她慘遭拐賣,已經過去7個年頭了。”


    “她今年15歲了……都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紀了。”


    “她應該會像她母親那樣,出落成嫋嫋娜娜的大美人吧。”


    原來是一個正在尋找失蹤女兒的父親……


    情感豐富的木下舞,頓時麵露惆悵、傷懷的神情。


    她本就是遭受遺棄的棄兒。


    因此,她對於這樣的事情有著很強的共感。


    反觀青登,卻是一臉平靜。


    這倒不是他冷血。


    他隻是習慣性地抱持著“戒備”的心態。


    這位異鄉人是何許人也?


    說得直白一點,對青登而言,對方就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


    青登根本就不了解他的底細。


    天知道他方才所說的這些話,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


    當然,也不能排除他一直是實話實說的可能性。


    古往今來,從東到西,人販子一直是層出不窮。


    西方人向來就是如此。


    平日裏總將“先進”、“現代”等好聽的詞語掛在嘴邊,自詡為文明。


    可最不文明、最為殘暴的群體,卻是非他們莫屬。


    在“資本主義肆無忌憚地吞噬歐洲”的當前時期,西方人可謂是將“嘴上全是主義,心裏全是生意”的這一屬性給發揮到極致了。


    宏觀層麵,有為了販賣鴉片就悍然發動侵略戰爭的政府。


    微觀層麵,有突破下限、隻要有利可圖,就會毫不猶豫地販賣用來絞死他們的繩索的商人。


    販賣人口也好,種植鴉片也罷,隻要是能夠掙錢的買賣,定會有無數商人爭破頭地去做。


    完全無視倫理道德,置綱常倫理於不顧,將所謂的“市場經濟”發揚至極致。


    姑且不論久遠的“三角貿易”,光說說現在——而今的人口販賣的集大成者,當屬著名的“人類博物館”。


    通過強搶、買賣等各種各樣的方式,收集侏儒、巨人症患者等畸形兒,將他們關在牢籠裏,當作陳列品一樣四處展覽,滿足人們的獵奇心理,美名其曰“人類博物館”。


    類似於此的出自西方商人之手的醃臢事情,實在是數之不盡。


    更可怕的是,他們在賺取這些“血腥錢”的時候,是毫無惡意的。


    也就是說,他們壓根兒就不覺得自己所做的這些事情是錯誤的、罪惡的。


    正因如此,青登在麵對自西方來的大商人的時候,總會下意識地保持警惕,多留幾個心眼——這群經受資本主義洗禮的家夥,沒有一個是善茬!


    從異鄉人剛剛所說的話來看,他女兒的長相似乎還很不錯的樣子。


    如此,她遭受拐賣就更說得通了。


    畢竟,西方人對孩童的“偏好”和殘害,早就不是什麽秘聞了。


    最典型的例子,莫過於“教父和小男孩”。


    假使是在21世紀,她說不定是被賣去某座島嶼了。


    一想到這,青登就不由自主地心生憐憫,朝眼前的異鄉人投去同情的視線。


    倘若他方才所說的話全是真的,那麽這位父親實在是太可憐了。


    年僅8歲的女兒被拐走,至今去向不明、生死未知……光是想象一下,就讓人感到無比窒息!


    然而,除了“報以深深的同情”之外,青登和木下舞再無其餘能做的事情。


    他們確實是不認識名叫“愛麗絲·德·奧爾良”的金發少女。


    即使是想伸出援手,也無從做起。


    眼見自己的期望又一次落空,異鄉人又歎了一口氣。


    “抱歉,打擾到你們了……”


    說罷,他將手中的老相片又塞迴入懷中,整理了下衣襟,似乎是準備離開了。


    臨別之際,他一板一眼地對青登說道:


    “閣下,請容我對您方才的出手相助,再鄭重地說上一聲感謝!”


    青登輕輕頷首,以示收下他的謝意。


    “祝令愛平安!祝你早日找到女兒!”


    木下舞友好地送上祝福。


    異鄉人拉扯嘴角,硬擠出一絲笑容:


    “嗯,承您吉言!”


    ……


    ……


    異鄉人踩著不緊不慢的步伐。


    奇怪的是,他並不是前往西洋人的聚居地,而是直往大阪郊外而去。


    很快,房屋建築盡皆遠去,隻剩下密集的樹林和灌叢。


    冷不丁的,其身側傳來“窸窸簌簌”的聲響。


    “……出來吧。”


    異鄉人麵無表情地淡淡說道。


    “……大人,您怎麽又私自外出了?”


    伴隨著無奈的聲音,一個身材頎長的年輕男性從灌叢中緩緩走出,移步至異鄉人的跟前,然後單膝跪下。


    定睛看去,這名男子並非西洋人,而是實打實的日本人,不論是長相還是外貌都極不起眼。


    “‘觀賞熱鬧的街景’——這是我為數不多的愛好。”


    異鄉人一邊說,一邊扭頭看向身後的被星星點點的燈火所籠罩的大阪。


    “熱鬧的街景,代表著穩定、繁榮與和平。”


    “這些美好的景象將激勵著我!使我充滿力量!使我精神百倍地繼續為大業獻身!”


    說到這,異鄉人停了一停,隨後朝跟前的年輕人投去嗔怪的視線:


    “怎麽?難不成我連‘外出’的權力都沒有嗎?”


    年輕人急忙道:


    “請大人恕罪!在下隻是擔心您的人身安全!”


    異鄉人擺了擺手。


    “也罷。我清楚你的憂慮。”


    “事實上,我方才確實是遭遇了一些麻煩。”


    “在途徑居酒屋紮堆的街巷的時候,被酒鬼們找麻煩了。”


    “所幸遇到了一個替我解圍的好心人。”


    “啊,對了……我都忘記去問對方的名字了。”


    異鄉人苦笑一聲。


    “算了……看對方的模樣,多半是不會將其真名告訴我的。”


    他攤了攤手,隨後重新向前邁步。


    “走吧,迴去了。”


    他走沒兩步,年輕人便冷不防地開口——後者的突然發言,頓時使前者如石化般僵在原地。


    “大人,有您女兒的消息了。”


    “你說什麽?!”


    異鄉人猛地轉迴頭,兩道銳利的、火熱的視線,徑直地紮想年輕人。


    年輕人雖嚇了一跳,但還是盡職盡責地把話接了下去:


    “據悉,新選組於前陣子招募了一位精通算學的法蘭西少女,填補了‘財政室室長’的空缺。”


    “該女名叫‘艾洛蒂·昂古萊姆’,15歲,有著淡金色的頭發和天藍色的眼眸。”


    異鄉人愈是往下聽,表情變化就愈是厲害。


    先是期待,接著是驚詫、若有所思,最後是狂喜。


    “艾洛蒂……昂古萊姆……精通算學……錯不了!絕對是她!絕對是她!!”


    異鄉人發出興奮的叫喊。


    “年齡和長相都對得上!就連‘精通算學’的這一特長也很吻合,天底下絕沒有這麽巧的事情!”


    “愛麗絲……可算是讓我找到你了!終於是找到你了!”


    說猶未了,他就迫不及待扯動雙腳,大步流星地奔向北方。


    “大人,請留步!”


    年輕人趕忙叫住他。


    “您這是要去往何處?”


    “那還用說嗎?”


    異鄉人頭也不迴地說道。


    “我要去找我的女兒!我就是為了找迴女兒,才不遠萬裏地來到這座小島國的!”


    說罷,他直接無視年輕人,準備繼續前行。


    然而,年輕人及時補上新的話語,使他再度停步。


    “大人,‘上麵’下達新的指示!命您火速返迴‘大巢’!”


    異鄉人怔了一怔。


    “……為什麽偏偏在這個時候讓我迴去?”


    他拉長著臉,雙頰發黑,表情格外難看。


    “在下隻是一介小人物,故不清楚具體的事宜。”


    “但是……根據‘上麵’所透露出來的意思,在經過多年的隱忍與積累後,我們接下來要有大動作了!”


    在說到“大動作”這個字眼的時候,年輕人難抑語氣中的亢奮之情。


    “……”


    異鄉人沉沒著,九九不作聲。


    好一會兒後,他“唿”地長出一口氣。


    “沒辦法了……既然是他的命令,那我也就隻能遵守了。”


    “我可是舍棄了‘與女兒重逢’的寶貴時間,快馬加鞭地趕迴‘大巢’。”


    “假使並非是為了什麽大事才召我迴去的話,那我可不會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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