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是傻了!這麽簡單的道理,為何一直沒有想到呢?


    青登的唇邊浮起自嘲的笑意。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燈下黑”吧。


    衣服、化妝品和首飾——它們之於女性,確實猶如肥料之於莊稼——莊稼離了肥料,雖也能正常生長,但會長得不夠壯實。


    但是,除了這三者之外,還有一樣對女性來說必不可少的物事。


    那就是鏡子!


    沒有鏡子,你怎麽試衣服?


    沒有鏡子,你怎麽畫妝容?


    沒有鏡子,你怎麽戴首飾?


    一念至此,青登臉上的自嘲之色更濃鬱了幾分,心裏又自嘲了一聲:我怎麽就沒有想到呢?


    他先前一直在跟衣服、化妝品和首飾較勁,思緒在死胡同裏打轉,直到瞧見紫陽的銀鏡後,才猛然注意到這座不起眼的“金山”!


    時下的日本仍在廣泛使用銅鏡。


    所謂的銅鏡,顧名思義,就是選用含錫量較高的銅,將其仔細打磨後做成的鏡子。


    這樣的材質,這樣的製作方法,其清晰度是肯定不用指望了。


    雖能照物,但也就堪堪達到“能夠分辨人與大猩猩”的程度,根本就看不清具體的細節。


    因此,銀鏡之於銅鏡,根本就是降維打擊般的存在!


    不論是清晰度還是美觀度,銀鏡都甩銅鏡不知多少條街。


    在李比希發現“銀鏡反應”後,銀鏡已開始在西洋諸國普及。


    雖然銀鏡在而今的西方已相當尋常,但在目前的仍未點亮“製鏡技術”的科技樹的日本,仍是個相當寶貝的稀罕貨。


    日本開國後,便有西洋商人瞅準此商機,將一船又一船的銀鏡運往日本。


    然而,因為銀鏡乃易碎品,保存起來較為困難,再加上飄洋過海的貨運成本,使得當銀鏡登陸日本島嶼時,那價格都貴到天上去了!


    此外,那愈演愈烈的尊攘運動也進一步地抬高了其價格。


    其他地方暫且不論,但在已然淪為尊攘運動的最前線的京畿地帶,尊攘誌士們四處狩獵“國賊”。


    凡是兜售西洋商品的商人,都會被他們扣上“國賊”的大帽子,輕則被砸店鋪,重則丟掉腦袋。


    出於此故,在整個京畿地帶,隻要是有西洋標簽的商品都很難光明正大地擺上貨架。


    平心而論,從這一方麵來講,尊攘運動具備一定的反帝國主義的積極意義。


    尊攘誌士們對西洋貨的強烈抵製,在無形中增大了銀鏡的售賣成本。


    於是乎,便如紫陽今日所說的,她的那麵不到巴掌大的西洋銀鏡,若是拿到市場上賣,絕對能賣出3、40兩金的高價。


    毋庸置疑……銀鏡隱藏著巨大的商業潛力!同時還是無人涉足的“藍海行業”!


    沒有哪個女人能拒絕漂亮且清晰的鏡子。


    鏡子並非離了它就過不下去的生活必需品。


    其屬性注定了隻有擺脫生存壓力的中上層階級,才具備使用鏡子的需求……而這正是青登想要的!


    賺窮人的錢,非青登所欲也。


    在官府、地方士紳的層層盤剝下,如今的日本底層百姓早已是一窮二白,近年來不斷頻發的農民起義便是最佳的佐證。


    從他們身上掙錢,就跟在石頭上刮油一樣,任憑你再怎麽使勁兒,也刮不出幾兩油來。


    誰有錢就賺誰的!


    遍觀整片京畿,最不缺的就是有錢人了。


    尤其是大阪!


    坐享“天下廚房”、“商都”等美譽的大阪,聚集了眾多腰纏萬貫的大富豪。


    要賺就賺他們的錢!


    鏡子實乃最理想的、最如青登所願的商品。


    若能批量生產銀鏡,那麽毫無疑問——他將獨占全日本的鏡子行業!


    從此以後,新選組的軍費還叫個事兒嗎?


    屆時,他可能連造軍艦的錢都有了!


    銀鏡的製作方法……或者說“銀鏡反應”的難易度,也就“中學化學實驗”的水平。


    在現代,隨便找家重點中學的化學實操室,都能找齊該實驗所需的各項材料並輕鬆完成該實驗。


    隻不過,中學的化學知識……其對青登而言,已是塵封在大腦深處的古老記憶……


    所幸的是,前世的青登一直是成績優異的高材生。


    別小瞧高材生的含金量啊!


    雖然具體的細節已然模糊,但大體的內容和重要的部分,他仍記得清清楚楚。


    還有一處幸運的地方,那便是製作銀鏡所需的4種化學物質——葡萄糖、氫氧化納、氫氧化銨溶液、硝酸銀——都能從隨處可見的民用品中製取。


    在與紫陽告別後,青登領著木下舞跑遍了京都和伏見的大半個市場,總算是將所需的材料、設備都給買齊了。


    用玉米和土豆中所含的澱粉製取葡萄糖。在100度下用0.25%-0.5%濃度的稀鹽酸使玉米和土豆中所含的澱粉發生水解反應,生成葡萄糖的水溶液,經濃縮後便可得到葡萄糖晶體。


    在國門洞開後,玉米和土豆都已出現在日本的各大城町的菜市場裏,所以這兩種蔬菜並不難買到。


    氫氧化納[naoh]俗稱“火堿”。早在古時便有製作火堿的土法。蓋房子使用的熟石灰的成分是氫氧化鈣[ca(oh)?],把它和純堿[na2co3]的溶液混合,過濾掉固體,然後蒸發提純,就可以得到火堿。


    氫氧化銨[nh3·h2o]溶液就是氨水。往尿液中加入堿,加熱反應後生成氨氣,再將其溶於水變成製出氨水。


    至於硝酸銀則需要用到幹餾硝石。先用幹餾硝石得到硝酸,做出硝酸以後立刻將其放進銀器,便可製成硝酸銀。


    從理論上來講,隻要程序正確並且手腳麻利,僅需半個小時就能做出一麵銀鏡!


    當然,上述所言,始終是理論。


    理論講得再漂亮也是虛的。


    若想將這些理論落實為真切的金山銀山,還是得靠自己的雙手去逐漸摸索!


    “唿……”


    青登長出一口氣,然後目光堅毅地從懷裏抽出束袖帶,紮緊兩袖。


    “上吧!”


    他點亮燭燈,埋首案前。


    “叮叮咚咚”的瓶罐敲擊聲,響個不停。


    ……


    ……


    約莫2小時後——


    “可惡!尿液不夠啊!”


    青登以“orz”的姿勢趴在地上。


    他所選擇的第一個實驗目標,是製取氨水。


    沒承想,才剛起步就碰了個釘子。


    製取氨水需要用到尿液。


    此項材料應該是最易得的,青登直接自取自用。


    然而,興許是設備不夠精良的緣故吧——因為難以買到試管、滴管等專業的實驗器材,所以隻能用鍋碗瓢盆來湊活著用了——忙活了好一陣子,結果還是以失敗告終。


    不僅沒能成功製出氨水,而且還將好不容易存下來的尿液給用光了。


    盡管很遺憾,但實驗還是要繼續進行的。


    青登一邊站起身,一邊念念有詞:


    “得去尋找新的尿液……”


    這般嘟囔過後,一張張熟悉的麵龐從其腦海中掠過。


    近藤勇、土方歲三、永倉新八、齋藤一、井上源三郎……


    才剛迴憶了5張臉,他就跟發了噩夢似的,臉色“唰”地一白,身子猛打了幾個哆嗦。


    不是他嫌棄兄弟啊……可是……可是……他真的不想接觸這些人的尿!


    “既然不願拜托他們,那就隻能……”


    青登才呢喃到一半便沉默了下來,眉宇間流溢著難以言喻的古怪情緒。


    燭光打在他的身上,拉出一條長長的、幽幽的、深邃的身影……


    ……


    ……


    翌日——


    文久三年(1863),2月25日,清晨——


    京都,壬生鄉,新選組駐所——


    “哈哈哈~~~!”


    總司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隻見她半閉著惺忪的睡眼,身形晃晃悠悠,走著“z”字形,像極了喝醉的酒鬼,


    這是她的老毛病了——“起床呆”很嚴重。


    忽然間,便聽“嘭”的一聲響……因為行進路線搖擺得厲害,所以她的腦袋不慎撞上走廊的牆壁。


    從音量聽來,力度還蠻大的。


    然而,她僅搓揉了幾下挨撞的部位,便像個沒事人似的,接著像遊魂一樣,繼續朝廁所的方向飄去。


    這個時候,青登的聲音倏地自其身後響起。


    “小司。”


    “嗯……?哦……是吉君(橘君)呀……爪呀(早安)……”


    因為神智尚未恢複完全,所以她講起話來含糊不清。


    “小司,你現在是要去解手嗎?”


    “……”


    “……”


    突如其來的勁爆發問,令得對方猛然睜大雙目,眸光霎時變得清明不少。


    “是的,我正要去解手……橘君,你問這個做什麽?你現在是有什麽很占時間的要事須委托給我嗎?”


    “這個嘛……確實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拜托你,但並不耗你的時間,是一件你在解手時就能順手完成的小事,隻不過……怎麽說呢……”


    青登支支吾吾,目光躲閃。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優柔寡斷、拖泥帶水的人。


    因此,僅躊躇了片刻,他深吸一口氣,一鼓作氣地快聲道:


    “小司,可以把你的尿給我嗎?”


    “……”


    “……”


    沉默降臨在青登和總司之間。


    這一瞬間,仿佛連地上的螞蟻走動聲都變得響亮如雷。


    大約五秒後,驚愕化為聲音。


    “……橘君,你的腦袋還好嗎?”


    總司的眼神像是看見不妙的東西。


    殘存在其意識中的睡意徹底消散。


    她探出手掌,摸了摸青登的額頭。


    “沒有發燒啊……這一大清早的,你在說什麽癲話呢?”


    “我沒有生病,更沒有發癲,我是很認真的。”


    “還說你沒有發癲?你這不是病得不輕了嗎?”


    “都說了,我沒有發癲。小司,我……不,新選組需要你的尿。”


    “你的話怎麽越說越離譜了!好吧,那我姑且問一下好了,你要我的尿來做什麽?”


    “賺錢。”


    “我的尿是要怎麽拿來賺錢啊?!”


    吼畢,抓狂的總司紅著臉,伸手掖緊腰帶。


    “此事涉關機密,暫時還不能向任何人透露。總之,我現在真的很需要你的尿!”


    說罷,青登伸出雙手,抓住總司的兩肩,表情認真且誠懇。


    望著對方的如此神態,少女的表情出現了動搖。


    但是,僅彈指的功夫,其理智便重新占據高地。


    “走、走開!你是不是以為我很好說話,所以不論提出多麽離譜的要求,我都會乖乖答應呀?”


    總司死死地掖緊腰帶,力度之大,連骨節都泛白了。


    “總而言之,我是絕對不會將我的……我的……我的這個什麽給你的!”


    ……


    ……


    十來天後——


    文久三年(1863),3月10日——


    京都,某地——


    “呐,你有沒有覺得橘先生最近好奇怪哦。”


    原田左之助向其身旁的永倉新八搭話道。


    永倉新八點了點頭,符合道:


    “嗯,確實是有些怪異。”


    5天前,新選組正式開啟“日常巡邏”。


    每天都有至少3支番隊上街巡邏,逮捕或斬殺不法分子和可疑人員。


    在新選組的隊士們的眼裏,巡街的日子無疑是假期一般的存在——隻有在上街巡邏的時候,才不需要訓練。


    今日負責巡邏的隊伍,是永倉新八的二番隊、井上源三郎的六番隊、原田左之助的十番隊。


    天空剛翻魚肚白,三人便領著各自的隊伍,英姿颯爽地跨出駐所的大門。


    “一夜間消滅楠木組”的豐碩功績,使得新選組在京都的威望大漲。


    雖然還不足以震懾薩摩、長州等各大勢力,但小魚小蝦們肯定是不敢再明目張膽地作亂了,京都的治安環境大為好轉。


    相對的,新選組的日常巡邏也變成了平淡的“武裝遊行”。


    在京都的大街小巷逛上一整天也碰不著一件像樣的案子、一個值得注意的可疑人物。


    為了打發無聊的時間,三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天來。


    原田左之助:“橘先生最近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叮叮咚咚’的不知在搗鼓些什麽。源叔,有沒有什麽內情可以透露一下?”


    井上源三郎苦笑一聲。


    “我也不太清楚啊……我也很在意橘君近期的怪異舉止,所以就在前兩天,我找上總司,向她詢問此事,然而她也表示不清楚。”


    話音未落,他便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頓了一頓。


    “說起來……總司最近也很奇怪。”


    他的這句話,頓時引起永倉新八和原田左之助的注意:


    二人異口同聲地反問道:


    “哦?他怎麽了?”*2


    “我近來總是瞧見她鬼鬼祟祟地將一罐不知裝著啥玩意的瓷壺交給青登。在遞交此壺時,她就像是做賊一樣,左看一看,右瞧一瞧,表情還很僵硬,跟赴刑場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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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豹豹子的不懈努力,總算是成功將今日的更新時間改善一些了!(流淚豹豹頭.jpg)


    ps:在寫完這章後,豹豹子不禁自問:寫出這種逆天劇情的我,腦瓜子還正常嗎?


    能在得知“氨水的製取需要用到尿液”的這一知識點後,便能迅速想出這樣的逆天劇情……豹豹子果然是天才!(豹憨.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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