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林暮沒聽清女孩在小聲念叨什麽,問了一嘴。


    “沒什麽沒什麽!”女生揮揮手,快速走出去了。


    林暮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十一點半過十幾分鍾,是吃飯的時間,陳淮是出去吃飯了嗎?


    他想起村裏的那幾個小崽,現在不是四個,是五個了,她們怎麽樣了?


    葉子很有帶孩子的經驗,她們跟小敏平時玩得也很熟,應該能陪伴好她吧,她爸爸一時半會行動不便,應該也不會對她們造成什麽影響。


    可是他突然暈倒會不會把孩子們嚇到,陳淮是怎麽囑咐他們的呢,有沒有檢查食物夠不夠,這些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冒出來。


    林暮沒忍住,把剛息屏的手機又點亮,找到那個排在第一位的人,點擊短信圖標。


    他兩隻手托著手機,劉海長到能蹭到鼻尖,很癢,林暮順手掖到耳後,堪堪能夠卡住,幾根幾根的往下掉,不一會就全滑下來,他沒心思管,編輯了好幾個開頭。


    林暮看著屏幕上的:“在吃飯嗎?打擾了,我想問一下關於孩子們的事,她們”


    編輯到一半,發尖實在擾人視線,若有似無碰得林暮鼻尖癢極了,他皺著眉頭抬起沒紮針的那隻手,用食指蹭了蹭,不耐煩地把劉海往後薅,一個沒注意,手機發出咻的一聲,是短信發送成功的提示。


    林暮手忙腳亂的低頭看,打到一半的“她們”兩個字後麵跟著一串“#¥%#……”的亂碼,看起來像是說了一段火星文,他動了動嘴,有點無語。


    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好像沒有進行自我介紹,陳淮如果沒存他的號碼,會不會把他這條信息當做莫名其妙的騷擾短信對待,他趕緊又敲下“我是林暮”四個字。


    叮鈴鈴~


    來電鈴聲猝然響起,林暮手一抖,碰到手背的針頭,有點痛,他背手看了看,手背青紫一片,似乎還有點腫。


    他接起電話,對麵的聲音喑啞,像是睡覺中途被吵醒的那種聲音。


    “你說什麽?”陳淮語氣有些不悅地問。


    “啊。”林暮呆呆地重複了一遍:“我說什麽了?”


    對麵沉默了一會,唿吸稍顯急促,而後勉強平穩道:“你發的短信你問我?”


    “啊。”林暮又低低答了一聲,反應過來,馬上為自己解釋:“剛剛是我不小心碰錯了。”


    林暮甚至還有心思分神去想陳淮現在的聲音跟之前在小屋睡醒的時候幾乎一樣,那一定是剛睡醒沒錯了,可他不是在外麵吃飯嗎?難道睡在飯店裏了……應該是因為那個小護士說的,他昨晚一夜沒睡的緣故。


    林暮的聲音稍顯緊張:“你睡著了嗎?”頓了頓,又說:“你可以迴來睡的,這裏有床。”


    對麵沒有立刻接話,林暮連忙又說:“辛苦你了。”


    等了一會,對方唿吸清晰可聞,陳淮那邊傳來一陣像是衣料摩擦的聲音,他似乎坐直了,聲音變得正常起來。


    “林暮。”陳淮叫道。


    “啊。”林暮問:“怎麽了?”


    “你都在亂七八糟說什麽?”陳淮聲音冷漠,“我一個字都聽不懂。”


    “……”林暮沉默兩秒,被他說得有點懵,但隻要想到人家陪了自己一晚上,累到吃飯都能睡著,耐心就變得很充足。他更詳細的解釋道:“就是昨天,你不是送我來醫院了嗎,剛剛過來的護士說……”林暮忽然卡殼,覺著親口把陳淮照顧他一夜沒睡的話講出來,會讓自己感覺有一些難為情。


    “護士說你沒有休息,我看到外麵還有一張床的,你可以迴到醫院休息,不過我感覺我已經沒事了,我們迴家休息也行。”說完林暮就驚覺自己說錯話了。


    迴家下意識就說出口,應該說迴他家的,或者那個小屋現在是陳淮的家也可以。


    陳淮仿佛沒注意到這個細節,林暮聽見哢噠一聲,像是點煙的聲音,陳淮深深吸了一口,又唿出去。


    “你在吸”


    “林暮。”陳淮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你的頭是不是撞壞了?在胡言亂語些什麽?”


    “我”


    他的話再次被打斷,陳淮無情地說:“我不管你是從哪裏弄到我的號碼,從今天開始,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


    陳淮又在林暮沒有反應過來的空隙補充道:“從上次競拍後,我根本就沒有見過你,更別提送你去什麽醫院,麻煩你清醒一點。”話落又長長的吐息。


    林暮感覺這口氣像是吹在他耳邊,讓他耳朵發麻,可那話語中的內容又十分讓他震驚,這是兩種非常分裂的感受。


    他不敢相信地問道:“你不是跟我”


    “跟你什麽?”林暮聽見滋啦一聲,陳淮的語氣變得更差,冷冷丟出四個字“莫名其妙。”


    隨後立即掛斷了電話。


    林暮眨了眨眼,消化著剛剛接收到的信息,直到手機屏幕按下去,映出他悵然若失的臉。


    另一隻手又開始迴血,林暮這次沒有猶豫,直接拔掉了針管,捏著下床。


    剛一走到門口,門被從外麵推開,林暮帶著一些期望抬頭,沒想到映入眼簾的竟然是個讓他意想不到的人張叔。


    自從林暮上大學後,他便很少跟張叔聯係了,通過打工陸陸續續還清了張叔借給他的錢,又額外打了一倍的利息過去,隨後林暮注銷了原先的銀行卡,沒給張叔還錢給自己的機會。


    張叔給他打過幾次電話,不忙的時候林暮都會接,但除了最基本的寒暄,他也說不出什麽,經常以冷場結束。


    他有了新的生活,張叔也是,從張叔的朋友圈能看到他結婚了,對方是個看起來很溫婉的女性,林暮更不想出現在他的生活中。


    兩個人的圈子再沒有交集,自然而然便斷了聯係,張叔看起來變得蒼老許多。


    “小一。”“張叔。”


    兩個人同時開口跟對方打招唿,對方的表情同樣詫異陌生,而後張叔先笑了,拍了拍林暮的胳膊:“長高了小一!太久沒見了,得有六七年了吧,大小夥子了啊,不錯,不錯。”


    他越過林暮走進去,把手裏提的袋子放到外間的桌子上:“針打完了?餓沒餓,叔出去吃了碗麵條,給你也帶了份,你這打針得吃點清淡的。”


    林暮張了張嘴,訥訥道:“謝謝張叔。”隨後低頭跟過去。


    剛走到桌子邊上,張叔一扭頭,很快發現吊到一半的藥瓶,針頭插在輸液器的滴鬥裏,裏麵還存著一截紅色。


    “你把針拔了?”張叔皺著眉頭問:“藥打完了嗎?”


    他不經意往下一掃就看見林暮泛青的手背,問道:“護士沒來給你換藥?我臨走之前囑咐過的,我去找她。”


    林暮攔住露出明顯一臉要找人算賬表情的張叔,隻能胡亂解釋道:“沒有,她過來了,是我……是我想上廁所,著急拔了針。”


    張叔懷疑地看著他,林暮心虛閃躲,在張叔麵前撒謊,真是急傻了。


    但張叔向來不會拆穿他,小的時候說自己不缺錢的時候是,現在也是。


    “消炎藥得打,不能停,我出去抽顆煙叫護士過來重新給你紮,”張叔往外走著說:“正好你去個洗手間,洗洗手吃飯。”


    等張叔出去了,林暮搖搖頭,放棄想要出去的想法,他即便出去了又能去哪,又能找誰呢。


    洗洗臉變得精神一點,張叔還沒迴來,林暮坐到桌前吃麵,清湯寡水,一點味道都沒有,他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但想了想不能浪費,又把剩下的全塞進肚子。


    像裝了監控似的,林暮剛撂下筷子,那邊張叔帶著護士就進來了。


    還是剛剛那個實習護士,她一臉生無可戀過了今天沒明天的表情,抬頭看到林暮盯著她看,咧嘴笑笑,笑得比哭還難看。


    林暮坐迴床上,女生緊張的手都在抖,一針下去,沒見血沒紮對地方。


    張叔有意無意地在此時清了清嗓,女生立刻抬頭看向他的方向,林暮小聲告訴他:“沒事。”


    女生點了點頭,急的有點冒汗了,又紮了幾次終於紮到血管,林暮跟她同時鬆了一口氣。


    “我我我,可以,走了嗎?”女生囁道。


    張叔沒出聲,抬手動動手指,女生沒敢動。


    林暮告訴她:“別緊張,去吧。”


    女生一陣風似的走了。


    張叔坐在凳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林暮閑聊,問他這幾年過的怎麽樣,身體好不好,跟大學同學相處的怎麽樣,唯獨沒問這次為什麽會在醫院。


    他有意迴避話題,但林暮不行,他迫切地想問清楚到底是怎麽迴事。


    “張叔,昨天是你……送我來的嗎?”


    張春周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他審視著林暮,半晌後,隻意味不明的丟出一句:“不然呢?”


    過去的事林暮曾有一段時間怨過張叔,哪怕他並沒有表現出來,陳淮兩個字像他們之間的敏感話題,林暮不提,張叔也從不過問。


    於是此刻林暮仍遵循著一直以來的規矩,將陳淮有關的事排除在外,也輕描淡寫的迴複一句:“辛苦了。”


    林暮看著張叔下巴上冒出的黑色胡茬,鬢邊染白的發,從他的臉上體會到幾分疲倦的感覺。


    他不自在地動了動,換了個更放鬆的姿勢,移開目光低聲說:“我沒什麽事了,張叔迴家休息吧,等會打完藥我自己辦出院就行。”


    張春周聽出趕人的味道,不由得笑了,站起來拍了拍他沒打針的那隻胳膊,笑罵到:“你個臭小子,過了河就拆橋啊。”


    林暮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層意思,感到羞愧,辯解道:“張叔,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


    “是該迴家了。”張叔拍了拍褶皺的襯衫外套,又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說:“你嬸還在家等我呢。”


    他想起什麽,低頭撇了眼林暮,不經意說道:“好像家裏還整好幾個小姑娘呢,一門心思要找他們林老師,我正好順帶全給你送過來。”


    “什麽!?”林暮一瞬間就坐直了,意外看著張春周。


    “哈哈哈哈,提起學生你就來神了,你教的那幾個小姑娘在我家呢,我想想,得有五個呢吧?你嬸看著,放心吧。”張春周逗他:“還趕我走不,叔想著等你出院一起迴去,跟你嬸見個麵呢。”


    林暮被他逗得啞口無言,兩項為難,他又想去接學生,又不太想介入張叔的生活。


    張叔將他看得透徹:“不想去也沒事,等會我迴家換身衣服,把孩子們給你送來,昨天她們就不想走,但孩子麽,在醫院人多,亂,總歸不好,我就給送家去了。”


    林暮難堪地低下頭,道:“謝謝張叔。”


    張春周低頭,看著露出發旋的林暮,恍惚間覺著他還是當年那個沒長大的小子。


    “這迴別忘了叫護士拔針。”臨出門前張春周不忘提醒。


    “好。”


    待張叔離開後,病房重歸寂靜,林暮思緒卻無比混亂。


    假如昨天是張叔送他來的醫院,而且孩子們還在張叔家的情況下,五個……證明記憶裏的事確實發生過,他迴過山裏,去過李小敏的家。


    可陳淮為什麽要說他自拍賣會後沒見過自己。


    林暮想不通,他躺在床上,看著藥液一滴一滴垂落,涼絲絲的感覺沿著手背滲入血管,傳送到四肢,手腳都變得很涼。


    他把手機拿過來,剛剛那條以亂碼作為結尾的短信還躺在發件箱裏麵,如果再把電話打過去問,一定會被當做賴皮纏吧……


    手機背扣在身下,林暮發覺原來寂靜也能這樣擾人。


    不知道該說他心態好還是不好,就這麽煩著,人也能睡著。


    再睡醒的時候,睜開眼睛,床邊趴了一排小腦袋。


    葉子站在窗邊,幾個小的見他醒了,嘰嘰喳喳地叫他。


    “林老師,你醒了!”花花手舞足蹈。


    “勞斯勞斯!”小的口齒不清。


    還有一個手足無措的李小敏,站起來,背著手往後踱步,靠在牆上,垂頭小聲說:“對不起林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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