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來已經睡醒了啊。林暮麻木的想著,抓住了陳淮的手腕推開,測過臉去,對他說了聲謝謝。


    陳淮不自然地動動胳膊,跟著林暮一起下床洗漱。


    等一切收拾好,林暮轉身看向將所有東西收到行李箱中的陳淮,問:“我要把鑰匙留給你嗎?”


    “不用。”


    那看來他也要走了。


    林暮把滑下去的書包肩帶往上挪了挪,說:“好的,那你走的時候直接推上門就行。”


    “再見。”他麵無表情地朝陳淮揮手,話落推門出去。


    身後傳來關門聲,行李箱滾輪的轉動聲,還有陳淮的腳步聲。


    林暮控製著自己沒有迴頭,出了胡同後他要往右走,那邊是出城的方向,去往山區。


    市區在左邊,無論是去酒店,還是車站,哪怕是上高速,都要往那邊走。


    所以兩個人必定會要在胡同路口分開。


    他走得很快,腳步急切,身後的陳淮跟的很輕鬆,頻率大概是他邁五步,陳淮三步那樣。


    出了胡同,他頭也不迴地往右轉,身後的聲音果然全都停了。


    林暮雙手抓著肩帶,扯得用力,甚至跑了幾步,像身後有什麽洪水猛獸在追。


    可等他跑出去一段距離後,便再也挪不動腳了,隻得原地彎腰喘著粗氣,胸腔一下一下鼓脹著。


    林暮做好身後空空如也的心理準備,直起腰,慢慢轉身。


    可有什麽跟他想的不太一樣不遠處,陳淮就站在胡同口那裏,扶著行李箱,安靜地看著他。


    而且就在他轉身站穩的那一刻開始,陳淮有所動作,大步向他走來。


    林暮還沒有平複好唿吸,陳淮就已經走到跟前,林暮氣息不穩地問他:“有事嗎?”


    “你有話想跟我說。”陳淮的聲音很篤定。


    “沒有,”林暮狡辯,“我隻是,我隻是……”


    隻是什麽呢,他說不出來,他心中彌漫奇怪的恐慌,不禁向後退:“我隻是……”


    不想和你分開。


    陳淮說“好”,林暮睜大了眼睛看著他,他剛剛有說出聲嗎?應該……沒有吧?


    “我跟你迴去。”


    陳淮的表情很平靜,語氣也很稀鬆平常,仿佛他隻是在說今天天氣很好,或者是我們晚上吃什麽那樣很普通的話。


    “你說……什麽?”林暮再次跟他確認。


    “我跟你迴去,去羊淮山。”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到縣城邊上,路邊停著看起來很髒很破舊的黑車,林暮迴頭跟陳淮說:“我們要坐這個去山腳下,這些車都很舊,平日裏會載一些山貨之類的東西,所以裏麵……不太幹淨,而且會有一些汽油的味道,或是泥土的味道。”


    “你能接受嗎?”


    陳淮直接提起行李箱走到一輛沾滿了塵土的箱貨旁邊,敲了敲窗戶,叫醒裏麵睡著等待顧客的司機。


    林暮抿抿嘴跟上去,在陳淮上車之前先一步鑽進去,說:“你等一下。”


    掏出包裏裝著的擦臉毛巾,他把座位上的塵土和灰塵掃了掃,又換到幹淨的一麵,鋪在座位上,然後掏出自己上山準備的防曬服,搭在座椅靠背上。


    “這迴上來吧。”林暮坐到什麽都沒有的另一邊座位,放鬆下來,長唿一口氣。


    陳淮別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什麽都沒說,抬腿跟著上了車。


    第81章


    路途波折,加之昨晚下了雨,此刻更是泥濘,來往行走的車輛軋出兩道深深的車轍,後來的車輛也都巡著痕跡前行。


    陳淮的臉色看起來很差,自打上了車就繃著臉沒說話,像是哪裏都不願意碰觸,兩手放在腿上,隨著慣性不倒翁似的晃來晃去。


    林暮自己坐的時候沒覺得,現在卻感覺車上汽油還是機油的味道比想象中的更重,年久失修的車輛座椅隨著身體晃動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車套上還有一陣陣的汗泥味。


    他不停觀察陳淮的反應,擔心他會受不了顛簸導致出現暈車之類的反應,但陳淮的身體素質比想象中好,直至到達目的地,都沒有表現出想要吐的傾向。


    反倒林暮,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一直擔心陳淮暈車而產生了心理暗示,亦或許因為早上走的匆忙忘了吃早飯,胃病犯了,總之兩個人一下車,林暮就跑遠幾步,扶著身旁的一顆大樹幹嘔了半天。


    旁邊遞過來一張紙,林暮嗓子有點啞:“謝謝。”


    陳淮遞給他一瓶水,他接過去漱口,在吐水的時,陳淮很自然伸手將水接迴去,仰頭喝了一口。


    林暮餘光瞟到,連忙伸手想要阻攔,嘴裏說著:“那是我喝過的咳咳咳咳咳咳”一口氣沒緩過來,猝不及防被嗆到,他咳個不停,眼淚飆到眼角。


    陳淮喉嚨滾動,那口水直接滑進肚子,他扣上蓋子單手擰上,另一隻手騰出來幫林暮順氣,附帶嘲諷道:“身體太差,多練練。”


    林暮眼角含淚地瞪他一眼,陳淮愣了下,忽然扭過頭去。


    “鍛煉身體的還在後麵呢,等著吧。”林暮沒注意他的反應,急著證明自己,撥開他的手掃視一圈,選定一個方向走過去。


    前麵就是山路了,或者應該說根本沒有路,純粹是在樹林中爬坡。


    陳淮拎著一個大號行李箱跟在林暮後麵,時不時還要小心躲避兩側橫出來的樹枝,他帶著行李箱比林暮縱向寬了一個身位,林暮能經過的地方,他總是想要處理一下障礙物才能過去。


    兩個人走了一個多小時,林暮的唿吸已經開始變得急促,陳淮卻隻是稍微有點喘。


    林暮背靠樹幹,雙手支在膝蓋上,低著頭,劉海垂下去,被山中的清風吹得微微晃動,他在趕路的時候解開了襯衫上麵的兩顆扣子,陳淮無需刻意去看,隻肖眼神輕輕掃過,便能看到林暮深深凹下去的頸窩。


    太瘦了。


    陳淮蹙眉,打開箱子,從側兜翻出來他從家裏出發到機場時陳叔硬塞給他的餅幹跟麵包,遞到林暮跟前,對他說:“先吃點。”


    林暮知道自己有低血糖的毛病,感覺心髒不舒服,他便沒拒絕陳淮,接過來坐在石頭上,抱著麵包就水吃。


    他吃東西的時候很認真,咬一口麵包就看一眼自己咬出來的缺口,喝水的時候仰起頭也要垂著睫毛瞄水瓶,有一種像是小孩子的天真感。


    陳淮盯著他看了很久,直到他吃完把麵包袋工整地疊起來,放進書包裏。


    林暮轉頭,對上陳淮出神的視線,晃了晃手:“看什麽呢?你也吃一點啊,還得走四個多小時才能到山頂。”


    陳淮罕見地表現得很心虛,拎起行李箱,說話語速比平時要快:“不餓,走吧,我們盡快。”


    “要我幫你拎一會嗎?你一直拿著累不累?”林暮伸手去接行李箱。


    陳淮閃身躲開道:“沒事。”


    “哦。”林暮撇撇嘴,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再次出發。


    他平時走路算快的,但陳淮比他走路更快,此刻一人輕裝在前,一人負重在後,速度倒是配合得剛剛好。


    少說話保留體力才是明智之舉,但林暮忍了一會,還是忍不住想跟陳淮搭話,十分納悶道:“你體力怎麽這麽好?”


    陳淮瞥他一眼,踩上一顆大石頭,輕鬆轉換重心:“腿長而已。”


    林暮:……


    要知道這塊石頭剛剛可是林暮吸了好長一口氣還要額外拽著小樹杈,才好不容易蹬上來的。


    他忍住迴頭把人一腳踹到山下的衝動,心裏暗自決定,再也不要跟後麵的人搭話了。


    “你一直這麽矮嗎?”後麵傳來某人不知死活的聲音。


    林暮沒搭理他。


    “從什麽時候開始停止生長的,十八歲?”陳淮又問,“有沒有檢查過身體?”


    林暮猛地轉身,幾乎撞在陳淮身上,腳下一滑,陳淮扶住他叮囑道:“小心點。”


    “放你爹的屁!”林暮扶著旁邊的樹枝,義憤填膺地反駁:“老子十八歲172,現在已經175了好麽!我!長!了!”


    “嗯,三公分。”陳淮平淡地說,“好厲害。”


    好好好,麵無表情的虛偽誇獎,嘲諷值拉滿。


    從這之後,一直到山頂,林暮再沒跟陳淮說過一句話。


    羊淮村在半山腰,下山隻需要三個多小時就夠了,林暮看著晌午的日光,想念孩子們的心情愈發強烈,馬上就能看到那群可愛的崽崽們了,不知道他們過得怎麽樣。


    “我們再有三個小你胳膊怎麽紅了!”林暮話說到一半看見陳淮對著他的半邊手臂上麵起了好幾個紅點,走過去碰碰,發現已經腫起來了。


    是山裏的臭蚊子咬的,被這種花蚊子咬傷,傷口會又痛又癢,難受得要命。


    他自己穿著長袖,可陳淮沒有,一路上光顧著賭氣了,沒迴頭,一直沒發現。


    “你怎麽不早說……”


    “沒事。”


    “疼嗎?”林暮輕輕按壓腫包,有的時候一個不注意,這蚊子包能腫到半個手掌那麽大。


    陳淮搖搖頭,看著林暮的發旋,低聲說:“有點癢,很燙。”


    有那麽一瞬間,他感覺自己被林暮這樣捧著胳膊的畫麵十分熟悉,像是在什麽時候發生過。


    林暮皺著眉毛,抬頭問他:“有個土辦法,我奶奶教我的,就是有點髒,你介意嗎……”


    陳淮看了看衣服褲子,雖然布料是深色看不出來,但很多地方已經出現顏色更深的汙痕了,沾滿了泥土,沒什麽能更髒的了,於是迴道:“沒事。”


    林暮盯著他吞了口口水:“那我來了啊……”


    “嗯。”


    上一秒話落,下一秒林暮已經捧高他的手臂,微微張嘴,露出一截紅嫩的舌尖,照著紅腫的皮膚嘬了下去。


    陳淮瞳孔一顫,發燙的皮膚竟是比對方的舌尖還要熱一些,微弱的涼意混著酥酥麻麻的癢,順著傷口一路爬到陳淮腦。


    他攥緊拳頭,默不吭聲地承受這個“有點髒”的治療過程。


    一隻胳膊嘬完換另一隻,是那隻有著長長刀疤的手臂,映入眼簾的那一刻林暮不自覺地動作停頓下來,拇指按著邊緣摸索,陳淮目不轉睛地觀察著他的表情,問:“怎麽了?”


    “沒。”林暮搖頭,像是被針紮到那樣收迴手,有點無措地往後推了一步,“對不起,我,我忘了。”


    “什麽?”陳淮抓住他,沒給他逃避的機會,“你躲什麽?”


    “口水可以消毒,是我奶奶教我的,我剛剛忘了,誰的都可以,你自己的也可以……”林暮不敢看他似的,視線往下移,移動到某處,霎時僵住,抬頭不可置信地瞪著陳淮。


    “你你你你你你……你怎麽!”


    陳淮鬆開他,稍微側過身去,難言的氣氛在二人之間蔓延:“以後不要亂給人消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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