畏懼死亡,是生物的必然。


    畜生畏懼死亡,是出於生理上的恐懼。


    人類畏懼死亡,卻更多是思想上的恐懼。


    一旦想到意識消亡,此後的千年萬年,亙古永恆的時間長河中,都不再與自己的意識有絲毫關聯,心中如何不懼?


    林末自然也不能免俗,特別是在他所學當中,三教都將生死看成一件至關重要的大事,如果無法超脫生死,又如何能成為聖賢?


    孔子對生死的看法是:“未知生焉知死?”林末知道其中必有深意,可惜其中說得太過大概,他實在難以從中找到超脫生死之道。


    不過這段在溶洞中的日子,林末閱讀易經,讀到其中一句:


    「天地之大德曰生。」


    頓時撥雲見月。


    林末含笑答道:


    “人有生死念頭,本是從生命根上帶來,而生生乃是天地神人之大道,隻要順應天道,活在當下,就已是超脫生死。”


    “活在當下......”那醇厚嗓音喃喃道,一陣沉吟之後,忽然笑道:


    “好個活在當下!”


    “那麽吾且再問你:”


    “——天地有大道,得之可成聖,有先儒解‘格物’為格天地之中一草一木,皆有其理,如此做法可成聖乎?”


    林末不假思索迴道:“不可。”


    “為何不可?”


    林末答:“所謂‘一草一木皆有其理’,如何去格?且就算可以格得,但天地之間事物無窮無盡,如何格得盡?”


    之所以有此感悟,卻是因為林末想到自己,曾經對著竹子七天七夜不吃不喝,想要格出竹子當中的道理,結果道理沒有格出,自己反倒餓病了,從那之後他就對“格物致知”抱有懷疑的態度。


    不過後來來到龍場,在學習田間勞動的過程中,林末倒是對“格物致知”有了新的理解,正如他在種地實踐當中總結出的經驗,某種程度上來說,當然也稱得上一種知識,或者說是道理,所以格物致知也是正確的學說,通過實踐來格物,從實踐當中總結經驗道理,是謂格物致知。


    不過這樣格出來的道理,並非放之四海皆準,隻是在特定環境下得出的個別規律,難以達成大道。


    所以林末才會有此一答,天下萬物,如何去格?如何格得盡?


    那醇厚嗓音再度問道:“那麽你認為,格物致知不可得大道?”


    林末答:“格物致知可得大道,不過求理於外物者,誤也。格物之功,應隻在心上做,正所謂莫向外求!”


    那醇厚聲音追問:“世間萬物之理,都從心裏去尋找,豈能窮盡?”


    林末不假思索答道:“心即是理。”


    “心即是理?”


    “當然!心外無物,心外無事,心外無理,心外無義,心外無善,如此一來,天下又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乎?”林末流暢作答。


    “心乃情欲,理乃天理,合該存天理而人欲,心與理又豈能混為一談!?”那醇厚嗓音疾聲質問。


    “誤也!心理豈可二分?!”林末也講到興頭上,高聲說道:


    “世人將心與理二分,便是內外不統一,表麵一套暗裏一套,如那春秋五霸抵禦外族,貌似遵從周室,實則各有私心,如此看在百姓眼中,當然做得在理,可卻看不到不合理的私心,所以周室分崩離析,所謂五霸也得到了理所應當的結局,病死餓死者皆有之。如此便是心理二分的病痛!要除此病痛,唯有莫向外求,心理合一!”


    “好一個心理合一!”


    那醇厚嗓音冷哼一聲,威嚴語氣中似是帶著不滿道:


    “那吾且問你,心是何心,理是何理!”


    林末答:“心乃人心,人心即天心。理乃天理,天理即人理。”


    醇厚嗓音並沒有放過林末,繼續逼問道:


    “什麽人心天心,吾隻知三教言心,儒家說情欲,道家說自然,佛家說八識,你這人心所謂何物?如何尋之?莫不是你杜撰出來?”


    林末灑然一笑:“人心,人人生而有之,可謂良知之心,無須去尋。”


    說到此處,林末收斂笑容,神情認真:“想見它時,隻須捫心自問!”


    哢嚓!!!


    一道驚雷響徹夜空,亮白的閃電劃過,把陰暗潮濕的龍場溶洞映得雪亮。


    嘩啦嘩啦嘩啦!


    大雨毫無征兆地狂泄不止,仿佛天上被捅了一個窟窿。


    那醇厚嗓音再次響起於溶洞之中。


    “聖人之道,吾性自足。心外無物,心外無事,心即是理,大善!”


    借著閃電亮光,林末看到一位高大儒士背對而立,隨著他的視線接觸,緩緩轉過身來。


    林末頓時一驚,這位儒士不正是他在英靈殿第三層看到過的,王陽明的英靈形象嗎?!


    儒士麵對林末,嗓聲醇厚說道:“林末,吾已經等了你九百年,今日良知二字從你口中而出,我隻覺通體痛快,很好,很好。”


    林末腦子裏混混沌沌,還沒有理清楚,到底是什麽情況,便聽麵前儒士接著說道:


    “林末,吾有一個不情之請。”


    “請講,隻要林末能做到的,一定不會推辭!”林末對麵前這位儒士有著一種親近之感,當即認真應下。


    儒士微笑頷首,說道:“林末,吾想請你迴到外麵世界,替吾去那月亮上看一看。”


    去月亮上看一看?


    林末心裏頓時生出一種錯愕之情。


    又是等了九百年,又是不情之請,他還以為這位儒士,會托付給他拯救世界的任務呢!


    結果隻是......去月亮上看一看?


    以他如今修為,想要飛到月亮上去,成與不成還不好說。


    不過林末可以肯定的是,等他成就仙人境時,想要去飛到月亮上去看看,應該不是一件難事。


    可是......隻是看看?月亮上有什麽好看的?


    “可有難處?”


    “......噢!沒有!隻要時機成熟,我一定會去月亮上看一看的!”


    林末連忙保證,想了想又問道:“不知道......您可是王陽明先生?”


    儒士微笑頷首:“正是。既已見過,吾很放心,那就告辭了,林末。”


    林末忙問:“王先生!我們還能再見麵嗎?”


    儒士灑然一笑,轉身麵朝溶洞之外大雨傾盆的漆黑夜色。


    “吾心自有光明月,千古團圓永無缺。”


    儒士一揮袖,一片明亮得令人難以逼視的光芒自他身上擴散而出,穿過龍場溶洞,頃刻照亮整座天地。


    林末隻覺光明刺目,哪怕把手搭在額前用作遮擋,眼睛還是被這光明刺得生疼流淚,終是眼睜睜地看著那道高大儒袍身影消失在光芒之中,雙目能再次視物之時,卻見一個空曠的修煉場所。


    “斬妖司......修煉室......”


    林末看著自己身下的蒲團,以及手中握著的定海珠,恍恍惚惚如同隔世一般。


    ......


    “所以......我從那幽黑空間中出來了?”


    林末終於想起先前發生的事情,他進入修煉室後,想要搞懂「心即是理」這個能力到底是個什麽東西,便陷入那古怪的幽黑空間之中,據他推測,隻有徹底領悟“心即是理”的意思,才能夠從那黑暗當中脫離。


    “所以現在,我已經悟到了?”


    林末心中剛生起此問,忽地就浮現出一個恍然笑容。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除卻心性發生重大變化,林末也已經感受到,自己對於「心即是理」這個能力的掌握程度,也有了質的飛躍。


    打開係統麵板一看,卻是驚訝地發現,契合度猛增了一大截!


    但令林末感到有些奇怪的是,以前契合度提升,或者是領悟到什麽能力,都會有係統提示出現,哪怕當時沒有及時查看,後來再慢慢翻找係統提示記錄也是一樣的。


    但這一次卻是完全沒有找到任何提示......


    ......


    ......


    修煉室外麵,一眾斬妖使還在既激動又期待地等著。


    “算算時間,呂師兄現在,應該已經煉化到最後一顆妖丹了吧?”


    “當然!就連劉師弟都已經以四階下品的修為,將四階中品妖丹徹底煉化出來了,以呂師兄的實力,肯定也該到尾聲了!”


    說著,一眾斬妖使不由轉動目光,看了看一名才從修煉室出來不久的斬妖使。


    那胖若兩人的體型,被大肚子撐開的褂衫,還有粗獷不修邊幅的大臉,不是劉十四又是誰人?


    不過劉十四現在,已經不再是四階下品修為了。


    而是在辛辛苦苦煉化詹台靜硬塞給他的那顆四階中品妖丹之後,成功突破到了四階中品。


    這樣的突破,就算放在斬妖司當中,也是值得可喜可賀的事兒,如果是平時的話,怎麽都得擺上幾桌酒席,收點紅包。


    不過眼下卻是呂九龍在修煉的重要關頭,所有斬妖使都在關注著呂九龍,劉十四自然是擺不了酒席了。


    ......


    ......


    ps:


    正值中秋佳節來臨之時,借王陽明的詩句,“吾心自有光明月,千古團圓永無缺。”提前祝大家中秋團圓,佳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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