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低語道: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


    “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


    “貨惡其棄於地也,不必藏於己;”


    “力惡其不出於身也,不必為己。”


    “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


    “這就是秦落衡尋求的大治嗎?”


    他轉頭,看向盤坐四周的士子,眼中露出若有所思。


    蕭何繼續道:


    “大秦一統天下,推行的是霸道。”


    “霸天下而臣萬民!”


    “朝廷舉行士子盛會,以大秦的雄姿,根本沒必要屈身下士,但此次官府態度卻迥於往常,不僅屈身下士,還是以十分平和之姿,這無一例外,都表明了一種禮賢下士的態度。”


    “若朝廷以盛氣之姿處事,場中反秦的士子,定然會大肆挑唆,但此刻卻與之相反,眾士子竟皆靜默坐之,以待最終結果裁出,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這次盛會上。”


    “一人一心,百人百心。”


    “想讓天下士子同心,這是何等艱難之事?”


    “但秦博士卻做了。”


    “我蕭何自認才學不凡,但這事若換下吏而為,恐不及秦博士的十分之一,下吏也是由衷欽佩。”


    “敢為天下不敢為而為之,光這個心性和膽魄,就已經非是常人能及了。”


    “秦博士值得這些讚譽。”


    扶蘇看了蕭何一眼,不置可否道:“你說的在理,他的確做了很多人不敢做的事,也的確實現了公平公正,一視同仁,但你對秦落衡知之甚少。”


    “你隻知其為一個博士。”


    “但一個博士,真能做到這些?”


    扶蘇搖搖頭。


    “長公子此言何意?”蕭何疑惑道。


    扶蘇目光深邃道:


    “蕭何,你很欣賞你的才能,隻是你以往深居地方,對朝中之事並不明晰,不過有的事,暫時還不便對你透露,再等一段時間,你或許就知曉我在言什麽了。”


    “秦落衡之所以敢這麽做,能這麽毫無顧忌,甚至是肆無忌憚,有恃無恐,並非是有一個領事頭銜,而是有很多內在的東西,這事遠比你想象的要複雜。”


    “而且是複雜得多!”


    扶蘇神色悵然的看向了鹹陽宮。


    他比誰都看的真切。


    這次盛會之所以能如此獨特,並非是因為秦落衡,而是因為始皇,是始皇給了秦落衡這些特權,讓他能請動王綰、隗壯等重臣,不然別說請動朝臣,甚至連博士都不一定能說動幾人。


    一切都是始皇恩許!


    蕭何蹙眉。


    他有些沒聽明白。


    但扶蘇不想多說,他自然不敢多問。


    不過。


    他感覺扶蘇公子似乎想岔了。


    扶蘇認為秦落衡一個博士是做不到這些的,他能做到這麽多,是有人在背後指使,但在蕭何看來,無論秦落衡背後有沒有人,都不影響這些事是在秦落衡手中完成的。


    ......


    在冀闕士子排列準備入內時,秦落衡正端著菊花茶,悠閑的躺在躺椅上,神色十分輕鬆寫意。


    奮此刻也在秦落衡家中。


    望著秦落衡這輕鬆模樣,奮也是一臉羨慕,隨即他想到了今日冀闕發生的事,神采飛揚的道:“秦兄,你這次可是出了大名!”


    “現在冀闕的士子都在誇你秉公無私,等這次盛會結束,你的名聲定然能傳揚天下。”


    秦落衡微微一笑,並沒有太在意。


    但神色難掩喜色。


    他把菊花茶放在案幾上,坐直身子,凝聲道:“冀闕那邊今天有發生什麽事嗎?”


    奮沉吟片刻道:


    “有!”


    “還不少。”


    “你弄出的那不看出身、門第這些,可是得罪了不少人,哪些博士、學士,還有一些朝臣子弟,一到冀闕,便自動把自己歸到了貴族之列,然後冀闕外的隊列便一分為二。”


    “左邊為貴門,右邊為寒門。”


    “我原本還以為是那麽迴事,但後麵見到原魯國公族魯仲連被排擠到‘寒門’,當即就明白了,所謂的貴門,根本就是自娛自樂,可笑的是沈順幾人,就因為穿了一襲好衣裳,竟真站到了貴門一邊。”


    “荒誕程度,讓人不禁發笑。”


    奮嗤笑一聲,搖了搖頭。


    他繼續道:“後麵不知誰說你會謀私,還引得了不少人附和,甚至有人公然說你會為其他博士徇私,更可氣的那個叔孫通。”


    提到叔孫通,奮也是一肚子氣。


    罵咧道:


    “有人向叔孫通求證,結果那叔孫通卻在那含糊其辭,隻是撇清了自己的幹係,根本就沒有做任何解釋,以至於當時不少士子都誤以為真,這人真的是無恥。”


    秦落衡麵色平靜。


    淡淡道:


    “儒生對我不待見,自然不會替我說話。”


    “後麵呢?”


    奮道:


    “後麵張蒼、陶舍等朝臣來了,連這些朝臣都必須作試,叔孫通的含糊其辭自然也就沒人理會了。”


    “然後,有人說什麽政治為一體,不議政,如何實行大治?當時也引起了不少質疑,隻是後麵也不了了之了。”


    “再然後就是第一批名單公示。”


    “一百個士子參加,結果就四個甲級,當時全場一片嘩然。”


    “都說這標準太高了。”


    “......”


    奮在一旁手舞足蹈的形容著,把自己在冀闕的所見所聞全都一股腦說了出來。


    秦落衡默默的聽著。


    聽到一些關鍵時,還會出言問上幾句。


    兩人就這麽待了半時辰。


    說完。


    奮見天色不早了,這才意猶未盡的離開。


    把奮送走之後,秦落衡坐在躺椅上,眼中閃過一抹異色。


    他沉聲道:


    “這次盛會的質量實在出乎我的意料。”


    “天下士子輕秦,我本以為來鹹陽的士子並不會有多少,看來我還是低估了‘文明立治’對天下士子的吸引力,也低估了天下士子對了解大秦現狀的渴望。”


    “而這其實才正常。”


    “文明立誌,對天下士子而言,無異是又一次大的學術爭鳴,稍微有才學的士子都會動心,而那些反秦的士子,他們的確反秦,但也正是因為反秦,他們才更迫切想知道這屆盛會提出了什麽,以及秦廷又做了什麽。”


    “所以這些人一定會來鹹陽!”


    “而我給了他們極大的優待,也給了他們極大尊重,加上文房四寶對天下士子的吸引力,最終讓這些士子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參與這次作試。”


    “繼而真促成了這次士子盛會。”


    “還是頂級士子盛會!”


    秦落衡起身,望著皎潔的天空。


    沉聲道:


    “剛才奮說,今天有人自稱是‘陳平’。”


    “我若是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曆史上的哪個陳平,如此說來,其他的曆史名士或許也來了。”


    秦落衡已開始期待最終的名單了。


    他也想看看,最終名單中,有多少是自己耳熟能詳之人。


    隨即。


    秦落衡也有些肉疼。


    參與這次盛會的士子人數已遠超他的預期,連帶著,他好不容易弄出的紙張基本都要耗在上麵了。


    那可都是他的私人財產!


    而且這次參與的人數本就虛高。


    前麵朝廷擔心人數不夠,特許學室放了一天假,讓這些史子來充一下數,結果沒曾想,竟來了這麽多士人,而這些史子耗費的紙張,基本成了實打實的浪費。


    一下白送出去上百張紙張。


    秦落衡自然心疼。


    紙張造出來後,他自己都沒敢用幾張,現在更加不敢用了,望著案幾上的竹片,他長長的歎了口氣。


    “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


    “我現在跟養蠶人也沒太多區別了。”


    “不過我這多少還掙了點麵子,一點名聲,也不算是一無所獲,若能讓天下英雄盡入大秦彀中,大秦何以不能實現大治?”


    “可惜,難!”


    “現在外麵風平浪靜,但這隻是暫時的,等到盛會正式開始,那些士子定然會開始發難,至少儒家不會這麽消停,我倒是要好好思考一下應付之策了。”


    “至少不能讓他們壞事!”


    秦落衡去到書房,展開一幅空白竹簡,提筆寫下奮前麵說到的一些問題,而後開始思考如何迴應。


    就在這一天之內。


    來到鹹陽的士子竟皆完成了作試。


    全都隻待結果公示。


    而大秦曆來最講究效率,因而天色稍晚時刻,便開始陸續分批次公布今日參與作試的士子評級,即便已到了深夜,冀闕四周依舊還圍著不少士子。


    他們望著冀闕告示,久久不能自已。


    翌日。


    天色剛大白。


    入選名單就已全部公布。


    這次盛會一共擇出九十六名士子。


    數量不足百。


    但沒有一人質疑,這些士子是否合規,因為全都實至名歸。


    公示這天。


    鹹陽無比的熱鬧。


    不少客舍甚至攀比起來,吹噓著自己客舍入選了多少士子,整個鹹陽都洋溢著歡樂輕鬆的氛圍。


    日中時分。


    這股熱鬧氣氛更是達到了高潮。


    因為秦落衡向朝廷申請了一個提議,準許入選的士子,在盛會後,策馬遊曆鹹陽城,以示朝廷對入選盛會士子的尊重。


    至此。


    盛會情緒被徹底引爆!


    所有人都開始期盼盛會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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