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天,每日都有無數人在盤門附近翹首以盼,然而等到的隻有失望。


    官府貼出了安民告示,讓百姓無需慌張,並且信誓旦旦的保證,一個月內一定會重新提供充足的平價糧。


    其實,百姓們對安撫司衙門還是比較相信的,畢竟在這段時間裏,官府的確實實在在的拿出來兩百多萬石糧食來,即使後麵賣的也是高價,不過百姓大多數都不是給自己買,不算吃虧,反而能賺一份「跑腿糧」。


    想著家中還有一點糧食,一兩個月還是能夠勉力支撐的,百姓們無奈下準備安心等待。中文網


    謝堂這些豪強可就不答應了,他們也等不到一個月後,於是,一些亦真亦假的流言在民間悄然散播開來。


    「聽說了麽,吳江縣那邊這幾天也沒有糧食賣了!」


    「不是吧,燕王不是還在吳江麽?」


    「好像早就不在了,據說最少有半個月沒見他出現,可能是迴臨安了吧。」


    「走了?難道他不管咱們死活了?」


    「嗬嗬……人家乃是高高在上的皇儲殿下,哪裏會真的把我等草頭黎民放在心上!?」


    「可他之前不是拿了那麽多平價糧來賣給咱們麽?」


    「平價!?五貫一石也敢說平價?而且你看看,自從燕王賣糧以來,城中的糧價可有絲毫下落?」


    人心總是易變的,原先有糧食賣的時候,相比於市麵上的糧價,大多數人都對燕王賣的價格表示理解,但是現在沒糧賣了,有些人就開始質疑這個價格了。


    「這確實很奇怪啊,為什麽那幫糧商寧可不做生意,也不願意把糧價稍微降下一點?」


    「因為啊,糧商們都知道,咱平江府的糧荒已經沒救了,他們守著糧食,壓根不愁賣!」


    「嘿嘿,我跟你們說件機密吧,你們千萬別往外說哈,其實,燕王之前賣糧根本不是為了平抑糧價,他就是想用三倍於平時的糧價大撈一筆!」


    「啊?此話怎說?」


    「你們以為燕王的糧食是哪裏來的?花高價從別的地方買的?屁!其實那些糧食原本就是常平倉和官倉的糧食,隻不過早早就被前任知府劉修仁弄出來了,而劉修仁不過是聽令行事而已,嘿嘿,知道劉家好好的,為什麽就突然謀反了麽?……這一切啊,隻不過是殺人滅口的伎倆而已,別問我是誰殺人滅口,自己想去!」


    「唉呀,俺也聽說了一件事,就是今年這太湖的水,本來就不會漲出來的,都是燕王下令開閘,所以才會淹沒那麽多地方……」


    「仔細想想,好像還真是這麽一迴事,你們看,安吉州和常州同在太湖邊,去年和咱們一起遭災,今年卻一點事都沒有。」


    「你們這話的意思是說,咱們平江府這次大水,其實不是天災,而是人禍,是燕王故意弄出來的?」


    「欸欸欸!我可沒這麽說,我就是講了點實情,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各自琢磨!」


    「我有個臨安的親戚,他跟我說,燕王以前傻傻呆呆的,然後從二月二那天起,就突然變了個人,有得道高人說,是太湖中一條化龍失敗的黑蛟給奪了舍,這事全臨安的人都知道呢。」


    「這事估摸應該不假,不然哪有凡人不怕雷劈的……」


    「前段時間,燕王下令把太湖封鎖起來,尤其是洞庭東山,更是生人勿進,就是為了在那裏建造升龍台,想要再次化龍飛天,所用的錢糧,就是靠高價賣糧搜刮來的。」


    「據說,這燕王為了弄錢,連建康府的軍糧,還有本該運到臨安的漕糧,全都不管不顧的弄出來賣掉,到時候等十幾萬赤佬沒糧吃了,那還不得造反,變成匪兵到處燒殺搶奪麽?」


    「有個雲遊天


    下的高僧說,黑蛟想要再次化龍,必須得獻祭九九八十一萬條性命,說不得,那燕王就是打算將咱們姑蘇城的人全部餓死!」


    「這,好像真有這個可能,不然為何偏偏要在平江缺糧的時候,還從別的地方調來十幾萬廂軍,加上他們的家眷,這可就一下子多了近百萬張嘴,他們吃的,可是原本屬於咱們的糧食啊。」


    在某些人的全力推波助瀾下,各種流言,真真假假,講得有鼻子有眼,令人浮想聯翩,惶恐不安。


    姑蘇城籠罩在恐懼中,暗流四處湧動,有些膽小的人打算逃離,卻發現城門被封鎖了,許進不許出,這讓城中的氣氛越發緊張起來,漸漸瀕臨暴.亂的邊緣。


    越來越多的商鋪都停業,各種工坊也停工了,民宅也是關門閉戶,街道上看不到幾個走動的人,整座城池似乎都陷入了死寂中。


    謝堂這些始作俑者們,此時正彈冠相慶,就差載歌載舞了。


    徐學謙肆意大笑,「哈哈,枉那吳潛還是做過宰相之人,現在卻隻敢龜縮在子城中,對城中情勢拿不出絲毫辦法,果真是庸碌之才!」


    呂文才美酒入口,搖頭晃腦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拿不出糧食,你讓他能怎麽辦?不過奇怪的是,這燕王居然也悄無聲息的,他這到底是破罐子破摔了,還是又憋著什麽大招?」


    「嗬嗬,或許是還不甘心認輸,放不下麵子,畢竟他還是個少年人嘛,不過呢,他要是再繼續不動,那可就別怪咱們不懂體諒了……明日,再添把火,弄點實實在在的亂子出來,我就不信,他還能坐得住!?」


    謝堂勝券在握,已經設想好要如何拿捏這個帝國皇儲了。


    就在此時,謝家門房送來一張素色請柬,謝堂帶著疑惑展開請柬,上麵沒有寫抬頭,隻簡單的一行字。


    「初九辰時,相約文廟,務必賞光。」


    落款,「趙禥」。


    滿堂的人都看向謝堂,呂文才更是試探著問道,「倉使,是何人相請?」


    「正是咱們的燕王殿下。」謝堂緩緩道。


    「哦?」呂文才喜上眉梢,「他服軟了?這是要和咱們談判?」


    「應該是。」謝堂說著,眉間卻還有不解,「奇怪的是,為何約在文廟?」


    「呃,或許,他覺得親自上門太掉身價,卻又想表達和談的誠意,所以才選了就在隔壁的文廟,給自己保留一點體麵?」呂文才猜測著。


    謝堂略作思索,然後點點頭,「有這個可能……嗬,咱大人有大量,就給他這點麵子,成全他這最後的倔強。」


    可是就在此時,呂家的人也送來同樣的一張請柬,接著,陸陸續續其他在座豪強,都接到了同樣的請柬,包括徐學謙一幹嘉興府的土豪,一個不落,人手一份。


    一時間,眾人看著手中的請柬,陷入迷茫之中,堂中的女伎也感受到了氣氛的異常,不由停下了歌舞曲樂,整個大堂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良久,徐學謙有些忍不住道,「這到底是什麽意思?是不是說,咱們這些人都在燕王的掌握之中?」


    謝堂若有所思,「這倒也沒什麽大不了,咱們往來間,並未有做太多避諱,有心要查清楚倒也不是很難……」


    嘴上是這麽說著,不過他心中還是浮起了一股隱憂,不過為了不影響士氣,忍著沒說罷了。


    「初九?那就是明日了,他若是想和談,應該沒必要把咱們都找得去吧,該不會,這是一場鴻門宴,他想趁機把咱們一網打盡!?」呂文才忐忑道。


    「不會的。」謝堂搖頭,哂笑著,「他若是要動粗,何必多此一舉,直接封城拿人便可以了,何況,他就算把咱們都抓起來,那又有何用呢?難不成,他想和


    咱們同歸於盡,順帶再搭上幾十上百萬條人命麽?」


    徐學謙沉著臉,「那他到底想幹什麽?」


    「何必想那麽多,明日咱們如約前往,大家都親眼看看,咱們這燕王殿下,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


    謝堂鬥誌昂然,堅信趙孟啟逃不出自己的五指山。


    隻是他沒想到的是,隨後安撫司不僅貼出告示,而且還大張旗鼓滿城宣告。


    「燕王殿下將親臨姑蘇城,徹底解決糧荒之事!」


    百姓們聽聞消息後,知道燕王沒有丟下他們不管,於是心中都生出了希望,這流言的影響力自然也就相對減弱了一些。


    畢竟趙宋王朝近三百年下來,對皇權的敬畏和信任已經深埋進了普通百姓的骨子裏,燕王這塊招牌拿出來,還是比較頂用的。


    當然,如果燕王最終無法兌現承諾,那就是另一個故事,或是事故……


    七月初九,陽光剛剛灑落到姑蘇城頭,整座城池就蘇醒了過來。


    許多百姓都是匆匆喝了幾口稀粥後,便拖家帶口的出了門,想要去盤門等候燕王入城,也好親眼看看下一任官家到底長什麽模樣。


    可當他們從小巷轉到大街後,才發現街上密密麻麻全是人,摩肩擦踵的,大家都朝著同樣一個方向前進,卻依然寸步難行。


    有些機靈的,想要用船走河道,卻被衙役和禁軍告知,城中大部分主幹水道都戒嚴了,暫時不允許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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