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江縣城,坐落於同裏鎮正西方向十多裏的鬆陵鎮,大約就是後世的吳江公園以東偏北一點。


    城區並不大,城牆周長才三裏五十步,差不多是二十多萬平方米,縣中常住人口兩萬多人,西邊是太湖,城東外就是運河,還有吳淞江通海,物產豐饒,交通便利,因此城中十分繁華。


    不過呢,現在的縣城是一百年前才重建的,之前的完全毀於戰火。


    明受之變的第二年,金兀術,也就是宗弼,在和州擊敗宋軍,渡過長江,直接殺到了杭州城下。


    好在杭州有重兵堅守,讓孤軍深入的金兀術奈何不了,隻能退兵,迴程時就在江南大掠,吳江便在他撤軍路線上,若不是在太湖被陳思恭重創,恐怕還要肆虐更多地方。


    戰後,陳思恭迴到吳江縣城時,滿目瘡痍,一片廢墟,全城隻剩下了房屋三間,城中橫屍無數,所有水井都被屍體堵塞,隻在一個廢亭下麵找到少許可以飲用的水。


    正逢燕子來時,卻找不到可以築巢的房屋,隻好銜著泥,飛到水軍戰船的風帆之上作巢。


    後世那些質疑抗金抗元的,說嶽飛等人不是民族英雄的,不是蠢就是壞,真該將他們丟到這樣的人間煉獄中好好體會體會。


    趙孟啟的船從水門進了縣城,等候在那的耿直便跳上了船。


    “情況如何?”


    “迴阿郎,我等到了後,便直接去了吳樓,沒想到那幾個鳥廝還在唿唿大睡,一個沒落,全部被我們抓起來了,他們被弄醒後,甚是囂張,不但口出狂言,還拳打腳踢悍然反抗,所以我等稍微給了點教訓……”


    說到這,耿直臉上有些訕訕,顯然話裏不盡不實。


    趙孟啟不禁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好家夥,真是近墨者黑啊,你一個濃眉大眼,中通外直的老實孩子,居然也學會玩花頭了。


    發現主上正在看自己,耿直很是窘迫,連忙眼觀鼻,鼻觀心,鎮定心神。


    “隨後縣衙的人來了,要我等把人放了,因此起了點衝突,不過那些衙役是真廢物,我們沒費什麽拳腳,二十多個人就都趴下了,最後城中禁軍和弓手來了,侯幹辦才亮出了皇城司的腰牌,不過侯幹辦說不宜和地方上鬧得太僵,現在便把人都帶到了縣衙,涉案的被害人與證人也帶得去了,本想等殿下您來了再處置的,但那劉知州突然冒出來,說這是地方案件,理應由吳江縣審理,這會,應該正在過堂。”


    劉修仁?這廝不該忙著把自己屁股擦幹淨麽?在這個案子上插一腳是幾個意思?


    趙孟啟皺著眉,仔細想了一會,猜想這老家夥可能是打算給自己製造一些障礙,好拖住自己的視線。


    嗬,倒是好算計,不過也好,幹脆將計就計陪他玩玩,自己這邊也還得三四天軍隊才能到位。


    他們這幾條船,沿著城內河道,到了縣衙附近,貼著石砌的岸邊停下。


    此時雨勢雖然稍微小了點,卻依然出行不便,再想到那穀兮兮先是服毒後又跳樓,加上之前被毒打蹂躪,這屍身肯定慘不忍睹,於是趙孟啟對綰綰勸道,“你們且在船上待著,等我去處理便行……”


    “不,我要看看穀姐姐,也要親眼看到那群畜生被法辦!”綰綰眼神很執拗。


    “我也要去!”錢朵紅著眼,咬牙切齒,“我要將那幫醃臢鳥賊的爛貨剁下來喂狗,接著千刀萬剮,最後再把他們的賤骨頭埋在路中,讓千人踩萬人踏,永世不得翻身!”


    趙孟啟莫名感覺胯下涼颼颼,這丫頭戾氣怎麽這麽重?


    再看看趙菫和趙葙,她們兩個也是一臉悲憤,顯然是知道此事之後,有了共情,對徐天一那幾人恨之入骨。


    “好吧。”趙孟啟聳聳肩,這幾個小娘子,屬於他的不可抗力,也就不再白費力氣勸說。


    一行人下了船,冒雨來到縣衙,這裏門外居然聚了不少百姓,都在談論正在審理中的案子。


    “真是造孽哦,穀小姐天仙似的人兒,風華正茂,就這麽沒了,太可惜了!”


    “聽說,她是自殺的,恐怕追究不到那幾個外地衙內頭上啊……”


    “可她自殺那也是因為被強奸,怎麽就不能追究了?”


    “老兄此言差矣,她一個風月女子,何來強奸之說,何況,聽說那徐公子出自名門,父祖都在朝為官,這點小事肯定奈何不了他們,頂破天打幾個板子,訓誡一通了事。”


    “怎麽就不是強奸了?這要是不算,豈不是人人都可以不用給錢,對那些女伎胡作非為了!?何況穀娘子可是從來都賣藝不賣身的!”


    “這事啊,就看咱們這新知縣骨頭硬不硬,肯不肯為幾個賤籍女子討迴公道了。”


    “嘿嘿,我聽說啊,這高知縣為人油滑,有那麽點趨炎附勢,多半是不會為幾個無關緊要的的女子,去得罪這些大衙內的。”


    “這位仁兄怕是說對了,這事發生後那麽久,縣衙不但沒拿人,甚至都沒找那幾個衙內問話,還是路過的皇城司抓了人。”


    “皇城司?他們也管這個?該不會參合到別的事吧,那這結果就難說了,有看頭……”


    趙孟啟聽了一會,便讓伍瓊他們上前開路,帶著幾個小娘子來到了作為縣衙正門的敇書樓前。


    衙役還想攔著,但看清隊伍中的耿直後,嚇得一哆嗦,縮在一旁不敢動了。


    吳江縣衙由於之前毀於兵火,加上古時曆來有官不修衙的傳統,重建後一直很狹小簡陋,就現在這個門樓和知縣廳,都是三十多年前重修的,還算看得過去,不過屬官們還是在衙外租賃民房做公署,還有就是湊資在別處建署,所以‘縣尉廳’、‘縣丞廳’、‘主簿廳’都是分散在縣中他處的。


    趙孟啟穿過甬道,來到縣衙大堂,見那匾額上書‘無訟堂’,不覺感到有些別扭。


    這大堂的主要功能就是受理訴訟,審案決事,取名‘無訟’,也不知道是美好願景,還是幹脆的不作為思想。


    搖著頭走進大堂,一看人還不少,高甲坐於明鏡高懸牌匾之下,劉修仁大刀金馬的坐在堂首左側,一副監督問案的架勢。


    堂中兩側是兩排撐著水火棍的衙役,堂尾一邊是徐天一那幫隨從,中間是吳樓相關人員,另一邊是侯濤等人,此時他正抱著胳膊觀審,聽到動靜,轉頭見是趙孟啟一行,立馬迎了上來。


    “審得如何?”趙孟啟輕輕問道。


    “死鴨子嘴硬,一直不肯認罪,那徐天一一直說自己喝多了,睡著了,什麽都不知道,其他幾個家夥也說自己隻是嫖宿,沒有強奸。這高知縣態度似乎很敷衍,總是問一些無關緊要的事,那四個同樣被奸的女伎和吳樓的人,從交接給縣衙後,就改了口,說是自願買賣……”


    “嗬嗬,那就讓我來教教他們做人吧。”趙孟啟哂笑,隨後轉頭吩咐綰綰幾人,“你們在一旁看著就好,伍瓊,保護好她們。”


    說罷,耿直替他從人堆中扒開一條通道,接著他便施施然的走到了公堂之中。


    高知縣自從案子開審以來,就感覺自己坐在了火堆上,左右為難,不知道該如何才能明哲保身。


    原本,吳樓頭牌穀兮兮橫死也算是一件大事,但他知曉當事人是徐天一幾人時,就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沒想到昨天遇到那個貴人的屬下卻參合進來,把人抓了,讓他不得不正視這個案子。


    他雖然不知道貴人具體身份,反正是惹不起,又改了主意打算按貴人的意思辦,反正天塌了也有高個子頂著。


    誰知道頂頭上司劉知州又冒出來,要他不偏不倚,公事公辦,這就有點傻眼了。


    這如何辦?受害人和證人都齊齊改口,被告人要麽有蔭官在身,要麽有功名護體,又動不得刑訊,怎麽審?


    放又放不得,嚴也嚴不了,突然見到趙孟啟出現在公堂上,不由愣在那裏不知所措。


    趙孟啟從人群走出,看見堂中擺放著一具用白布蓋著的屍體,旁邊跪著四名穿著豔麗的女子,反倒是應該作為被告的徐天一六人,卻大刺刺的站在那裏,不過就是鼻青臉腫的,衣服也破爛不堪,看來這就是耿直說的,稍微給了點教訓。


    不過就算這樣,也沒有影響到徐天一的氣勢,他見高知縣半天不問話,便很是不耐煩。


    “高縣尊,這點破事,到底要掰扯到幾時?這幾個賤人已經證實我是睡著的,無論發生過什麽,都和我沒關係,是不是該判我清白?還有,我這幾個朋友睡伎女也是花了錢的,何罪之有?趕緊的,徐某渾身不舒服,必須快點找郎中來看,不然落下什麽毛病,你一個小小的知縣,擔待得起麽?”


    他那幾個朋友也咋唿起來,“就是啊,我們幾個倒是不打緊,若徐公子有事,李相和徐侍郎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別磨蹭了,趕緊結案,咱還等著迴吳樓繼續快活呢。”


    “一個賤人而已,死了就死了,看在她伺候過我的份上,送她十貫燒埋錢,夠仁義吧。”


    “賤籍中人,天生就是服侍人的,哪有什麽貞潔可言,更遑論為此自盡了,我看啊,一定是昨日哥幾個讓她體會到了做女人的無上快樂,所以她此生無憾,想重新投胎,托生在良籍,好趕上能被咱納迴家,永享快樂呢。”


    “正堂啊,您應該是了解晚生的,晚生怎麽可能做出枉法之事嘛,我孫家在吳江也是有名的良善人家,您可不能讓惡人汙了我孫家的名聲啊。”


    見這六人如此叫囂,趙孟啟有點壓不住心中怒意,“喲,徐公子好威風啊,知縣在你眼中都隻是小小的,不知道你官居幾品啊!?”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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