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兮兮的死訊,如晴天霹靂,劈在綰綰心中,既驚,且悲。


    “我得去看看……”


    見她急急往外走,趙孟啟連忙上前拉住,“且等等,你這般匆匆前去,又能做什麽?”


    “她是我師姐,我不能讓她死得不明不白……”綰綰雙眼泛紅,眸中氤氳。


    這模樣讓趙孟啟心疼,不禁握住她的手,卻感到一片冰涼,還微微打著顫,讓他意識到,這個穀兮兮在綰綰心中很重要。


    “先別急,讓我先把事情弄清楚,待會再陪你一起去。”


    趙孟啟手上微微用力,將掌心的熱量傳遞過去,安慰著綰綰,一邊轉頭看向化蝶,“你可知道那徐公子幾人現在何處?”


    化蝶不認識趙孟啟,見他能牽著綰綰,也明白關係匪淺,便迴答道,“奴家跑出來時,他們還在吳樓裏……就算死了人,他們也根本就不在乎,又去睡覺,衙差來了也隻是把娘子的屍身帶迴縣衙,卻不敢去驚擾他們。”


    ***,這麽囂張!?


    趙孟啟心中升起怒意,“耿直!”


    堂外耿直聽得召喚,快步入內,“阿郎,請吩咐。”


    “你速去找侯濤,你與他帶人去縣城,將徐天一等人全部拿捕,必要時可以亮明身份,另外通知常庚,我稍後也要去縣城。”


    “喏!”耿直領命,雨具都不披,轉身出了正堂,衝入雨中。


    這時,趙孟啟才想起劉家二人還在,便喧賓奪主道,“你們沒事了吧?可以走了,恕不遠送。”


    正琢磨著眼前變故的劉修仁一愣,不過也沒多說什麽,拉起地上的劉維禎,說了聲告辭便往外走。


    出了薑家,沒多遠就是河道,他們便上了船,劉修仁卻不是要迴家,而是命船夫往吳江縣城去。


    船開了,伯侄二人迴到艙中,劉維禎有些不解的問道,“大伯,我們去縣中幹嘛?徐家那小子不關咱家的事吧?”


    “是不關咱家的事,但顯然燕王打算插手,我們自然得注意,何況,我還是知州。”


    劉修仁肯定還有其他想法,隻是沒打算和大愚若智的侄子多說。


    劉維禎卻又問,“那您試探出什麽了麽?燕王到底是不是知道咱家的事?”


    “等等,我先捋一下……”劉修仁閉上眼,仔細迴想了半天,“以我看來,他八成是不知道的,也沒察覺身份泄露,而且對咱家並沒有太多防備之心,你看他最後為了討那薑娘子歡心,徑直派人去了縣中拿人,還說可以表明身份,說明他並沒有把咱們太放在心上。”


    “那他為什麽不直接對咱們表明身份?”


    “其實他也沒有太過遮掩,還是那薑陳氏為他做了轉圜,畢竟皇子與臣下搶女人可不是好名聲。”


    “哦……那咱家是不是沒事了?”


    “隻能說暫時應該沒事,畢竟推測出的結論未必十拿九穩,運河那事的詳情也還沒能探到,不清楚那江滿海到底有沒有死,何況這燕王一天沒離開吳江,咱家的威脅就一天不能解除,誰知道他會不會通過其他渠道知曉,所以咱們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應對,盡快將收尾料理幹淨。”


    劉維禎有了一絲明悟,“額,這麽說來,徐家那小子也算做了件好事,將燕王吸引了過去,他也就暫時沒空注意咱家了……”


    “正是如此。”劉修仁點點頭,臉上露出欣慰,“看來,隻要靜下心,你還是有點聰明的,隻不過心性太過飄浮,缺少曆練打磨,這次的事,或許對你來說也算一件好事,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借徐家小子這事,咱們也許能再做點文章,盡量給燕王找點麻煩,為咱家多爭取幾天時間。”


    ……


    趙孟啟這邊,總算把事情弄清楚了一些。


    穀兮兮是隸屬平江府樂營的官伎,乃是世代樂籍,她母親也是官伎,父親嘛,據說是個(本章未完!)


    180.穀兮兮


    負心的書生,在她還未出生就不知所蹤了。


    大宋的官伎,主要職能還是為宴飲提供歌舞服務,並不是官方組織她們出賣皮肉,說是藝術團更合適一點。


    當然,整日出入風月場所這個大染缸,也有不少人自願或不自願的出賣身體,但也有人能守住底線,特別是伎藝和文化修養比較高的那些。


    原則上說,隻要她們自己不願意,即便是對她們有完全支配權的知州知府,也不能動她們的身子,因為大宋法律明文規定官吏不得私枕官伎。


    雖然大宋對士大夫一向優厚,對這條律令執行得並不嚴格,但是若被人告發到朝廷,還是要被治罪,或許不用坐牢,但還有衝替、黜免、調離等懲處。


    曆史上便有不少人借此來打擊政敵,朱熹就幹過這事,他為了對付台州知州唐仲友,抓捕並嚴刑逼供了營伎嚴蕊,要她承認唐知州和她睡過,但沒想到嚴蕊是個鐵骨錚錚的奇女子,寧願自己被打死,也不願誣陷唐知州。


    還有王安石也逼供過官伎薛希濤,要其承認與祖無擇私通,不過薛希濤至死不認,由此看出這項罪行一旦落實,還是很嚴重的。


    所以官員們為了政治前途,一般不會與官伎有染,更是不會去逼迫官伎,那太容易鬧大了,他們也沒這個必要,畢竟要歡樂有的是其他途徑,招市伎也罷,蓄養家伎也罷,安全又自由。


    在這種情況下,還是有不少潔身自好的官伎能夠守身如玉的,而穀兮兮就是其中一個。


    大宋的官伎,除了在官方宴會或慶祝活動中提供歌舞表演外,還有個主要的職能,就是賣酒。


    大宋朝廷應該是曆代最會賺錢的朝廷,基本上所有暴利的行業都被官方壟斷了,自然不會把酒漏下。


    市麵上絕大多數的酒,即便不是官府釀造的,也是得從官府買高價酒曲的,若是一般人穿越到這個時代,希望通過製造蒸餾酒來賺錢,基本上是很難的,要麽就是給官府拿大頭,要麽就是沒兩天被抄了。


    為了提高賣酒收入,充盈國庫,於是官府就專門選派那些漂亮的官伎到官營酒樓中表演歌舞曲樂,誘導客人買酒飲酒。


    也不止官伎有這個任務,就連私營青樓裏的伎女也會被抽調去服役,算是風月行業對國家的義務……


    吳樓是官營酒樓,穀兮兮便是常駐其中的“酒水業務員”,由於她才色俱佳,豔絕一方,也就成為了吳樓的招牌,許多人直接以“穀兮兮那”來稱唿吳樓。


    穀兮兮世代樂籍,她母親琴藝超絕,其他樂器也是一流水準,所以綰綰年幼時跟隨她學了很長時間的樂器,與穀兮兮姐妹相稱,感情一直很好。


    就連薑陳氏也將穀兮兮視若幹女兒,隻可惜這種世襲樂籍,相對於其他途徑成為官伎的,是最難脫籍從良的,一般都需要皇帝或者中樞特赦才行,所以也無力讓她脫離苦海。


    這邊綰綰還打算等時機成熟,就向趙孟啟討個人情,解除穀兮兮的賤籍,哪曾想突然就來了噩耗。


    此時她的麵紗已經浸滿了淚水,趙孟啟輕輕替她摘下,露出滿是淒苦的麵容,嘴角已經冒出了燎泡。


    “人死不能複生……若初,你要節哀,莫壞了自己的身體,你穀姐姐的公道,我一定會替她討迴的,你先平複一下心情,等常庚來了,咱們就去縣中。”


    綰綰默默點了點頭,紅腫著眼睛,“嗯,知道了。”


    薑陳氏帶著綰綰先迴了後宅,趙孟啟走到大門口,聽著街中的雨聲,陷入了思索。


    這一突然事件,讓他對自己的原計劃不得不做改變,之前他是打算過一兩天,等劉家鬆懈下來後,再找個理由離開吳江。


    他自己倒是不怕什麽,隻是不願意讓幾個小娘子冒險,如今隻能等把穀兮兮的事處理完再說了。


    李相啊李相,看來隻好對不住了,誰讓你這個外(本章未完!)


    180.穀兮兮


    孫這麽作死呢,但願你沒那麽喜歡他,不要仇視我,不然隻好連你一起對付了。


    想著,趙孟啟便不由歎了一氣,這時卻聽那老軍也同時歎氣,讓他不禁好奇,“老丈,你為何歎氣?可是有什麽難事?需要我幫忙麽?”


    “老漢都半截入土,還說什麽難不難事的。”老軍如橘皮一樣的皺臉,卻帶著明顯的憂慮,抬手指著瓢潑的雨幕,“今年這雨水,不比去年少,在這樣下下去,保不準又要發大水,其他地方不好說,但吳江肯定又要遭殃了。”


    “大水!?”趙孟啟愕然,去年那場大水,被人造謠說是他這個“黑蛟”興起的,讓他倒是印象有些深。


    “去年災後,難道就沒有尋找原因,整治水利麽?這平江府是幹什麽吃的!?”


    老軍搖頭,“大家都知道原因是什麽,原本太湖有三條出水河,可這百多年來,東江和婁江都沒了,隻剩一條吳淞江,還是淤淺狹窄,隻要雨水一多,哪裏排得及時。”


    趙孟啟神情一肅,“這兩條江為什麽會沒了!?還有吳淞江為何不疏通?”


    “還能為什麽,淤沙和圍湖造田唄,在前唐之時,這太湖可比現在大多了,洞庭兩山是在湖中間的,這幾百年下來,已經堆出了這麽多土地了,圍田的同時,為了保護運河,又在東岸出水口修了許多長堤和長橋,減緩了水勢,這泥沙就愈來愈難衝走了,都淤積在河道裏,想要人工疏通談何容易,朝廷怕是拿不出那麽多錢糧和人手。”


    聽這老軍頗有見解,趙孟啟不由大奇,“老丈您精通水利!?”


    “啊?郎君誤會了,老漢當了一輩子大頭兵,粗人一個,哪裏懂什麽水利,剛才說的這些,都是聽一個老書生說的。”


    “老書生?他叫什麽名字?人在哪裏?”趙孟啟很想找到這個人,和他談談,看看有沒有什麽治理的法子。


    “老漢隻知道他姓吳,不是吳江人,看起來應該做過大官,還是很大那種,去年冬天的時候,在隔壁巷的周家租住過一個月,喜歡到處溜達,碰見誰都能說上幾句,郎君你要是想找他的話,老漢去周家打問打問,或許能知道去向。”


    “好吧,看來隻能如此了,你記得一定好好問問。”


    這時,趙孟啟看見常庚帶著人來了,隻好暫時把這事先放在一邊,等解決了穀兮兮的事再說。


    180.穀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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