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一。


    趙孟啟起身後,黃枸立刻捧著公服上前,“阿郎,今日朝會,現在去的話還趕得及。”


    見黃枸一臉期待的樣子,趙孟啟有些不解,“怎麽感覺對上朝這事,你比我還積極啊?”


    難道這就是皇帝不急,太監急麽?


    “阿郎,不算上次和寧門,您可隻參加過一次朝會哩,這麽久了,總得去一次吧,不然大臣們都快忘了你了。”


    “忘了就忘了,我又不是行首,要他們記著作什麽,估計他們也不願意看到我,還是不去了,免得相看兩厭。”


    “可是…這套公服做好後,阿郎還沒穿過呢,再過些日子,恐怕就穿不了了。”


    這些日子,趙孟啟發育速度突然快了起來,短短一個月,就高了一寸多,看趨勢,還在增快。


    即使來了近兩個月了,但趙孟啟還是不怎麽習慣這時候的衣服,雖然華麗漂亮,但穿脫都挺麻煩,講究頗多。


    尤其是上次大朝會穿那朝服,在七八個人的服侍下花了半個時辰才穿好,給趙孟啟留下的印象太深刻。


    “算了算了,穿個衣服都能累死人……”


    黃枸卻繼續勸著,“不會的,這是公服,不比常服麻煩多少,要不,小的喊錢小娘子進來服侍您穿?”


    “喊她做什麽,讓她多睡一會吧。”


    想當初,趙孟啟時不時就要作弄錢朵,現在變得體諒起來,倒不是什麽日久生情,而是他向金錢低頭了。


    原本一文錢沒花‘買’下錢家這麽一大塊地,趙孟啟就覺得自己有些無恥了。


    後來住進這莊子後才發現,這分明是一座價值百萬貫的園林,那心中僅存的一絲羞恥心,讓他有點怪不好意思的,在加上還順了錢家一本堪稱無價之寶的《南華經注》,所以良心發現後,也就不再針對錢朵了,即便錢朵並不領情,時不時還要對他冷嘲熱諷一般,他也隻是默念好男不跟女鬥。


    黃枸似乎還有些不甘,拱了拱捧著的公服,“阿郎,真的不去麽?”


    “不去。”趙孟啟搖搖頭,自行穿了一身練功用的短衫,才似有所覺,“我說黃枸,該不是你想看我穿這衣服吧?”


    想起自己上次穿朝服後,黃枸就有一種莫名的興奮,簡直好像那高貴的朝服是穿在他身上一樣。


    “額…”黃枸被小主子看穿了心思,竟然有些扭捏起來,“小的……其實是我們族裏以前連個朝官都沒出過,所以……”


    趙孟啟明白了,自己算是半個黃家的人,那穿著朝服公服也算是了卻黃枸的一種心願。


    “嗐,我用得著衣服來顯示身份麽?我看你就是魔怔了,說來,你是我娘親的族兄,我其實也該喊你一聲舅舅的……”


    “阿郎別,小的哪裏承受得起嘞!”


    “嗬嗬,我就這麽一說,要是真喊了,說不得是害了你……對了,你族裏應該有一些和我差不多的少年郎吧,你讓人去問問,願不願來王府衛軍當兵。”


    黃枸一聽,大喜過望,“謝阿郎恩典!”


    “算不得恩典,他們就算來了,我也不會特殊照顧的,到時候一切按規矩來,想升官就得靠自己打拚。”


    趙孟啟嘴上是這麽說,但實際上肯定會覺得自己母族的人更可靠,怎麽都會稍微傾向一點,也不能說是任人唯親吧,隻是華夏人天然會有這樣的觀念。


    黃枸其實也明白,所以忙不迭地說,“阿郎能讓他們來就是恩典了,王府衛軍擔負著您的安危,自然不能有那混事的人,他們若是敢懈怠,不用阿郎說,小的就立刻將他們趕迴家去。”


    趙孟啟對黃枸還是很信任的,點點頭,沒再說什麽,便出了房門,練功去了。


    等練完功,便如往日一般陪著妹妹吃早飯。


    “菫娘,這裏住的還習慣麽?”趙孟啟咬著羊餡包子,隨口一問。


    沒想到卻被趙菫丟過來一個幽怨的眼神,“四哥你這些日子隻顧著忙,都快不記得菫娘了吧。”


    “額!?哪裏的事,這不是天天都有陪你吃飯麽?”


    “也就早飯這麽一會會,然後入夜了也不見迴來……”


    “嗨,我不是就在前院麽?怎麽了,難道錢朵又欺負你了?”


    本來錢朵正高高興興吃著餛飩,一聽這話就炸了毛,“誰欺負她了!?前天她那隻貓跑到樹上不肯下來,還是老娘幫她抓下來的!小豆芽,告訴你這混蛋哥哥,我有沒有欺負你?”


    趙菫現在一點都不怕她,吐著舌頭,“略略略……就不。”


    趙孟啟見妹妹這明顯開朗了不少的性子,倒也放下了心,瞟了一眼錢朵,“你這性子,真是隻大貓。”


    “你才是貓!”錢朵揮拳抗議。


    這時,一個小黃門進來通傳,“殿下,宮裏來了信,說是待會豐國公主要來府上,讓您準備一下。”


    ……


    趙孟啟看著從馬車上下來的趙葙,還有那後麵一串牛車載著箱籠,有些無語。


    沒想到,這丫頭還真去找老趙說了,而老趙居然會同意她出宮,真是見鬼。


    “四哥,有沒有給我準備院子啊?要是沒有的話,我和菫娘住一個院子就好。”趙葙笑顏如花。


    趙菫警覺的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隻是滿心疑惑的望向哥哥。


    趙孟啟看出妹妹的不解,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別怕,葙娘不會和以前那樣了,不過要不要和她住,還看你自己。”


    其實趙孟啟倒是樂意見到有人能陪著趙堇,免得她總是孤孤單單,但是偏偏錢朵和她天生冤家一樣,湊不到一塊,要是趙葙沒壞心的話,倒也算是不錯的人選。


    “哦……那好吧。”這丫頭還是不怎麽會拒絕人,特別是別人好言好語的時候。


    趙葙很是熟稔般上前拉起趙堇的手,“嘻嘻,那我這個做姐姐的要擺脫菫娘你多多照顧喲。”


    在這時,遠遠又來了兩駕牛車,看形製應該是小娘子乘用的。


    這又是誰要來?


    趙孟啟擰著眉,等著牛車駛近,隻見上麵各下來幾個小娘子。


    看到其中一人時,趙孟啟的心猛然一跳,這輕紗罩麵的,不是綰綰還是誰。


    還沒等他開口打招唿,身後的錢朵,就一陣瘋衝過去。


    “綰綰姐,喬娘,貞娘,環娘,嫣娘,你們總算來了,這陣子可把我悶死了。”


    看這錢朵雀躍的樣子,趙孟啟一猜,八成這些小娘子都是她的閨蜜,被她請來做客了。


    這丫頭,還真是忘了自己侍女的身份了……


    趙孟啟也就腹誹一下,原則上來說,自己這燕王府還真是錢家產業,而所謂的錢朵侍女身份,估計整個大宋都不會當真吧。


    等這群小娘子一一上來見禮,趙孟啟隻好端正的迴禮,畢竟都不熟,隻是目光不自覺的在綰綰身上多停留了幾息。


    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趙菫,發覺她眼神中閃著怯懦,卻又隱隱帶著期許,想了想,還是沒多問。


    “葙娘,你也算半個燕王府的主人,待會幫著招唿一下,多看著點菫娘,她可能會有些怕生。”


    對趙葙說了後,趙孟啟又看著錢朵,“你好好招待客人,我還有事,就先出門了,各位小娘子見諒哈,小王有些庶務,就不奉陪了。”


    說完,才感覺哪裏有些不對,剛才那口吻,就像丈夫吩咐小媳婦一樣,天啊,這潛移默化真可怕。


    搖搖頭,趙孟啟趕緊溜。


    倒不是他見到小娘子多了會怕,而是真的有事。


    走了幾步後,又忍不住迴望了一眼大門口的鶯鶯燕燕,這些小娘子,還都挺好看的。


    想啥呢?昏君!


    往臉頰一拍,心中給自己來了個警醒。


    安步當車,趙孟啟帶著隨從侍衛們,來到了東池邊的工地。


    這裏正在平整土地,有些地方打下了界樁,有些地方已經開始挖地基。


    另外池邊池中也有許多人在忙碌著,他們將淺處的淤泥清理出來,堆放到特定的地方,一來是把池子加深,增加容水量,二來是將來好用這些淤泥做種植花木的基土。


    整個工地,暫時人還不算多,五六千人的樣子,另外還有許多人在別處製磚,采石,以及準備其他建築材料。


    現場管事的是將作監的陸監丞,見到燕王來了,便匆匆趕過來見禮。


    “微臣陸封,拜見殿下。”


    “不用多禮,辛苦陸監丞了。”趙孟啟一向對為自己辦事的人很和氣。


    “不辛苦不辛苦,為殿下效勞,是微臣的榮幸。”


    官場中,頭鐵的永遠是少數,大部分還是願意臣服於權力,甚至是巴結諂媚,即便不能討歡喜,也不去得罪高位者。


    這陸封還算正常,說不上不亢不卑,但也保留了適當的矜持。


    趙孟啟對陸封還算看得順眼,通過一些了解,知道他是個肯做事的人,這就足夠了。


    “好好幹,本王絕對不會薄待有功之臣的。”趙孟啟認為,權力並不是有什麽頭銜,而是有人願意服從命令。


    那別人為什麽願意聽你的,為你效勞呢,還不是因為你可以給他們想要的。


    陸封眼中閃著希望的光芒,略有激動,“殿下放心,微臣定當恪盡職守,以最短的時間,最好的質量,完成學堂的修建。”


    “恩,本王相信你。”趙孟啟點點頭,“對了,宗室們在哪裏?”


    “宗子們正在東南角擔土,殿下可是要去看看?那微臣給您引路。”


    “不用了,你忙你的吧,多注意點施工安全。”


    將陸封打發後,趙孟啟抬腳從東池邊繞著,來到了東南角的作業地。


    離著不遠的時候,就看見一群穿著錦衣的宗室子弟,搖搖晃晃的挑著兩個土筐,往低窪處去。


    沒辦法,這時候許多工作都隻能靠人力,效率也低。


    趙孟啟停下腳,迴憶起小時候見過的工地,雖然也沒啥機械,不過運砂土的翻鬥車還是有的。


    這東西應該沒什麽技術門檻,迴頭讓工匠們試著造一下,應該問題不大,若是能用上,好歹提高一些效率。


    趙孟啟再次走近了些,發覺這二十多個宗子,都是一幅苦不堪言的樣子。


    原本華麗的衣袍上遍布泥土汙跡,有些甚至破了不少地方,挑著擔子一步一搖的挪著,不時將扁擔換到另一邊肩膀,卻又疼得呲牙咧齒,卻又咬咬牙繼續堅持。


    由不得不堅持啊,不完成規定任務,會沒飯吃的。


    這群小到十二,大到十六的童工,顯然是趙孟啟的手筆。


    美其名曰,親手建設自己的學堂,正是他們的第一課。


    其他學沒學到不確定,這勞作的苦,和挨餓的痛,倒是學得很透徹了。


    趙孟啟給錢小胖丟了個眼色,然後錢小胖便笑嗬嗬的喊了起來,“殿下恩典,哥幾個先歇歇,且都過來,殿下有話和你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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