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能不能別這麽揭我的短啊?!”


    孟喬氣唿唿瞪眼。


    “咱家誰不知道你冬日裏最喜歡賴在被窩裏?”


    聽著屋外孟三魁對孟喬說的話,秀玉笑著搖搖頭,對舒穎說:“你爹可不覺得他剛才在揭喬喬的短。”


    “我爹確實沒揭弟弟的短。”


    舒穎彎起唇角:“畢竟咱家四口人,可都知道誰在冬日裏喜歡賴在炕上。”


    四口人中自然包括孟喬在內,再就是舒穎口中的這個“誰”,指的是哪個,從秀玉含笑的眉眼間和舒穎杏眸中閃動的俏皮不難看出。


    ……


    小溝屯。


    “老四啊,你確定你那位朋友明個會來咱家喝你的喜酒?”


    說話的是位年約五十來歲、頭發花白的老婦人,她盤腿坐在炕上,直直地看著緊挨她家老漢、坐在她對麵的小兒子。


    “娘,老顧他肯定過來。”


    王戰頗有些無奈說:“這次我迴來結婚也是巧了,能在咱鎮上遇到老顧,而且老顧正好在半年前調到咱鎮上的派出所工作,


    要不然,就算我們倆關係再好,他人在安城,加之工作繁忙,即便有心來喝我的喜酒,怕是都難走開。”


    “你別多想,你娘那麽問,不過是想落實下,畢竟明個的席麵,你娘可是專門請了遠近聞名的大廚來家裏操辦,這麽做,說白了,你娘不外乎是在給你張臉麵。”


    王父看眼小兒子王戰,甕聲甕氣道出一句。


    “我知道爹娘為我的婚事操心了,其實請不請大廚來操辦席麵我一點都不在意,就是我朋友老顧,


    他可不會因為咱家條件不好,因為我明個結婚的席麵不豐盛,就和我這個老夥計生分起來。”


    就人品而言,王戰很相信和他搭檔多年的好友,哪怕近兩三年他們沒在一起工作,可他們的友誼一直長存,


    這從他數日前迴老家辦婚禮,途徑鎮上,兩人偶遇,彼此望向對方的眼神中不難看出——熱切。


    閑聊數分鍾,在他臨別的時候,他提了一嘴婚期,邀好友準時來家裏喝杯喜酒,好友不假思索,便一口答應。


    “娘相信你那位朋友是個好的,但咱也不能太失禮不是,再說,為了咱這個家,你在外拿命掙津貼,可咱家負擔重,


    又是給你大哥二哥三哥他們娶媳婦,又是起發你大姐和你妹妹,唯獨把你的婚事拖到現在,


    老四啊,娘對不起你,這個家對不起你啊,害得你時至今日,整整二十七六了才娶媳婦兒!”


    婦人名叫李菊花,說著就抹起了眼淚,語氣裏充滿愧疚和自責。


    “娘你別這樣!咱家的情況我打小就知道,你和爹沒有對不起我,何況這娶不娶媳婦,又不是你們不給我娶,


    是我工作實在太忙,一直沒時間迴來與你們給我找的姑娘相親,錯真不在您二老身上。”


    在外動輒出任務,不說他,就是老顧,及他們手底下的兄弟,基本上都是單身。


    不是不想,是真沒時間去考慮個人問題。


    “好了,明個可是老四的好日子,你這時候哭哭啼啼像啥話?!”


    王父數落王母一句,繼而又說:“咱家老四是個好娃兒,他沒怪咱,你趕緊把你臉上的馬尿給擦了。”


    “死老頭子,你會說話不?”王母瞪王父一眼,然後將視線挪向王戰:“桂雲性子好、人勤快、模樣好看,


    還是初中文憑,這結了婚,你就帶她一塊走,在外麵好好過你們自個的小日子,不用再事事想著家裏。”


    “哪能不想呢?!”王戰笑說:“這個家裏有我的爹娘,不管我在拿,都會想著您二老的。”


    王母聞言,神色動容,她看向王父,而王父會意,輕咳兩聲說:“我和你娘在你這次迴來前商量好了,等你明個把媳婦娶進門,走之前,就把這家給分了。”


    “……”


    王戰怔住,半晌沒迴過神。


    “書大分杈,兒大分家,這是再自然不過,你不用多想,而我和你娘之所以要把家分了,就是想著你們兄妹幾個都已成家,


    這要是還一大家子在一個鍋裏吃飯,難免磕磕碰碰,與其兄弟間鬧出嫌隙,不如分了家,你們各自過自個的小日子,至於我和你娘,按照老祖宗留下的規矩,就跟著你大哥過了。”


    聽完王父這話,王戰不傻,知道這是爹娘心疼他,不想他一直貼補家裏,準確些說,是貼補兄弟們,


    但俗話說,親兄弟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往後他們兄弟就算過自家的小日子,他這個算是家裏兄弟中最有出息的人,在兄弟們有需要的時候,該拉拔還是會拉拔。


    如是想著,王戰自沒反駁王父所言,他點點頭:“我聽爹娘的。”


    -


    孟家屯距離小溝屯差不多有二十裏地,中間需要翻過一個山頭。


    由於半個月前下過一場雪,雖說到今日山上的積雪基本上已經消融,但背陰麵的積雪卻依舊存在,


    這麽一來,行走時難免需要小心些,否則,一個不慎,摔倒在地,甚至滑下山坡都有可能。


    廚具和做席麵要用到的大炒鍋,王家在兩天前便已安排人拿去了小溝屯,因此,今個天尚且黑著,


    舒穎和孟三魁還有孟喬輕裝上陣,爺仨把自個包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麵,走出孟家屯,一路趕往小溝屯。


    “甜甜,你和喬喬別走得太快,以免摔倒。”


    孟三魁打著手電走在前,在他身後兩步開外,孟喬同樣打著手電和舒穎並排前行,聽到孟三魁所言,舒穎笑著迴應:“爹你也別走得太快。”


    不寬的路麵上時不時看到一大片積雪,但凡有腳印的地兒,路麵不可避免地有點打滑,如果不小心前行,摔趴下是分分秒秒的事兒。


    這會兒約莫淩晨四點多,大山裏靜寂得很,倘若一個人在這樣的山裏行走,說實話,挺讓人心慌的。


    即便是舒穎,要膽量有膽量,要身手有身手,也有那麽一丟丟不敢獨自在大山裏抹黑前行。


    孟喬這時做聲:“姐,你抓著我的胳膊,這樣你就不容易摔倒了。”


    “可萬一我摔倒豈不是連帶著將你也拽倒在地。”舒穎笑看眼少年:“你自個走穩當點就好,你姐我下腳穩重著呢。”


    “姐你這話說得好像我毛手毛腳……”


    不等孟喬把話說完,腳下猛不丁一個打滑,不等他做出反應,人已(嘭)一聲趴倒在地。


    “摔疼了吧?”


    舒穎忙不迭扶少年起身,自個拿過手電筒,扶著少年繼續朝前走:“路不好走,別想七想八的,專心看著前麵,要不然,你不摔倒誰摔倒。”


    聽完舒穎數落,孟喬好不委屈:“我沒想七想八。”


    “臭小子,你姐說的你聽著就好。”孟三魁迴頭看眼兒子,見傻兒子渾身上下沒什麽事,心裏暗鬆口氣。


    “爹,我真沒想七想八,剛才之所以會摔趴下,是……是我沒踩穩當,腳下一打滑,來不及控製住自個,就……就趴下了。”


    孟喬委屈爸爸地說著。


    “那你為何不踩穩當?”孟三魁問。孟喬嘴角動了動,囁嚅說:“我……”卻僅吐出一字,不知該如何往下說。


    “爹,喬喬摔倒的那地方有雪橇印子,看著就滑溜得很。”


    舒穎這算是在幫少年解圍,一聽她說的,孟喬重重地點頭:“沒錯,就是我姐說的這樣,我剛摔倒的地方太滑了!”


    “你倒是會接話。”


    孟三魁給了兒子一句,後麵沒再做聲。


    孟喬“嘿嘿”笑了聲,小小聲對舒穎說:“姐,我自個能走,你不用扶我。”


    “我知道你不是正在學步的奶娃娃,但為免你一不小心再摔倒,我看還是我扶著你比較好。”舒穎沒有鬆手,堅持扶著少年前行。


    “姐是不是覺得我特沒用?”


    孟喬好憂桑。


    “少年你想多了。”


    舒穎意味深長地看眼孟喬,心裏卻好笑不已。


    “姐……”


    “嗯?”


    “姐……”


    孟喬故意拖長尾音。


    “有話直說,沒有就把嘴閉上。”臭小子也不知道從何時起,竟然學會了賣萌,尤其這丫的一雙眼睛長得溜圓,和她的一雙杏眸頗有幾分相似。


    隻要大睜雙眼,絕對是萌萌噠。


    “我是不是很幼稚?”


    “記得你不是第一次這麽問我。”


    “……”


    “迴想下我之前是怎麽迴答你的。”


    舒穎唇角彎起抹淺淡的弧度,杏眸中笑意縈繞:“其實幼稚點也沒什麽,畢竟你目前不過十五六歲。”


    “姐你這話我聽著有一丟丟傷心。”他幼稚?為何他不……好吧,他確實有那麽點幼稚,可他自個也不知道怎麽迴事,就是有時候想在爹娘麵前,在姐姐麵前撒嬌。


    孟喬心裏這般想著,一瞬間感到麵頰發燙,很是不好意思。


    “有句話說的是‘男人至死是少年’,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舒穎問,卻並沒想著少年作答,她直接給曾在網上看到、


    並倍感認同的答案,末了,她說:“何況你現在是真少年,是十五六歲的小孩兒,這樣的你在家人麵前幼稚,


    說明你是身心放鬆,說明你信任家人。同樣的,要是你在家人麵前暴露自己的脆弱,這說明你對家人毫無防備,


    是家人的信任,讓你不會把自己的脆弱藏著掖著,所以,姐覺得你幼稚點沒事,盡管隨你的心,在自個家人麵前想怎樣便怎樣。”


    “姐,我好喜歡聽你說話。”孟喬毫不吝嗇地吹彩虹屁:“我感覺姐懂得很多很多我不知道的事兒,和姐在一起,不管姐說什麽我都覺得好有道理。”篳趣閣


    “這是在給我戴高帽?”


    舒穎笑問。


    “沒有,我是實話實說。”


    孟喬搖頭。


    “是嗎?可我並不覺得我什麽都懂。”


    知識無窮盡,她需要學習的東西還很多,而她也喜歡學習,可目前的年代和她身處的環境,都在清清楚楚地告訴她,要想走出這裏,要想學習更多的東西,得再過些年。


    舒穎暗歎口氣,禁不住又想起她這具身體原主人的身世,若是個無父無母,沒有兄弟姐妹的孤兒,


    以她現在名叫“劉甜”的身份,倒也沒什麽可說的,反之,她日後行事難免得有所顧忌。


    這顧忌不是她怕什麽,是她到底沒有原主的記憶,這萬一哪天碰到原主的親人,她該如何是好?


    用失憶繼續做借口?


    不是不行,但就是有些心虛。


    緣由?


    很簡單,她到底不是原主,而要她在原主的家人麵前演戲,想想就覺得不自在。


    -


    來到小溝屯,走進王家院門,時間臨近早晨六點。


    鍋灶已經燒起來,是王家請來幫忙的鄉親在燒火,做席麵要用到的菜啊肉啊一類的食材,皆已清洗幹淨。


    舒穎和孟三魁洗過手,一刻沒停便忙活起來。


    “喬喬,你去灶前烤火。”


    “我搭把手切得快。”


    “不用,我和爹一會就處理好,你乖乖去烤火。”舒穎搖頭,阻止孟喬上手。“聽話,你姐是怕你凍著。”天冷得很,食材又不是很多,有他和閨女處理,用不了多長時間。


    “好吧。”


    孟喬抿唇,坐到灶前的板凳上,一邊看火一邊烤手。


    空中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舒穎手上動作利落,眼瞼低垂,一手抓著食材,一手握著菜刀,動作仿若行雲流水,這在無形中招來給王家幫忙的鄉親不自覺看過來。


    在所有人眼裏,隻覺舒穎切菜的動作是一種享受,一種視覺享受。


    ……


    新媳婦進門,隨著婚禮流程進行,舒穎將每道菜的食材搭配好,本想著掌勺,卻被孟三魁攔下:“你歇會,前麵幾道菜爹來炒。”


    “我不累。”


    舒穎搖頭,奈何孟三魁意決:“聽話,烤烤火,讓手暖和暖和。”看著閨女凍得通紅的雙手,孟三魁眼裏難掩心疼。


    “那後麵兩道菜爹得說話算話,不許和我搶。”


    孟三魁一星期一天假,舒穎是真不想對方受累。


    “好,爹不和你搶,後麵兩道菜保證由你掌勺。”


    往鍋裏倒油,待油熱,孟三魁動作熟練,倒入舒穎搭配好的食材,隻聽鍋裏“刺啦”一聲響,接著孟三魁用鍋鏟快速翻炒。


    涼菜已擺上桌,熱菜一道道炒好,亦被端上桌,眼看著都開席了,王戰卻還沒等到好友來家裏,他不時前往院門外張望,直至開席過半,王戰要等的人依然不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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