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韌道:“就捉弄你,你敢不喜歡嗎?”楊樵:“……”楊樵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薄韌是什麽意思?說的喜歡,是那種喜歡嗎?他觀察薄韌,又看不出什麽,他倆一直就這麽要好,薄韌看他從來就是這種眼神,根本看不出任何和過去不一樣的地方來。薄韌開門,兩人進去,還隻顧著互相偷看對方。“你們怎麽才迴來?”何靜娟笑道,“別換鞋了,快看誰來了。”兩個高中生一齊朝客廳裏看過去。楊漁舟坐在沙發上,也正看著他們倆。薄韌和楊樵同時心裏一咯噔。薄韌咯噔的是差一點就要被人家爹抓了現行。楊樵咯噔的是,楊漁舟這個老狐狸,這幾天在家裏隱忍沒發作,原來等著來這裏發作,太狡猾了。他很快鎮定了下來,他不太擔心,楊漁舟不可能把他的性取向到處說,來薄韌家裏,大約是試探為主,想確認他是不是和薄韌在談戀愛。兩個孩子進門之前,大人們已經聊了一會兒,多半還是在聊兩個孩子,見他倆迴來,薄維文當著麵,又把楊樵一陣好誇。薄韌沒走進來,隻和楊漁舟打了聲招唿:“叔叔好。”楊漁舟對他客氣地笑了笑。楊樵也叫過叔叔阿姨,走到旁邊,坐下聽大人們說話。楊漁舟又對薄維文夫妻表達感謝,他不在雲州這兩年裏,薄家人給與了楊樵諸多照顧。旁邊堆了不少果籃、牛奶和營養品,楊樵猜測應該都是楊漁舟剛帶來的。薄家父母非常熱情,薄維文提出要留楊漁舟在家裏吃飯,“一起喝兩杯”。楊樵猜測楊漁舟不會留下,果然他以晚上還有點別的事為由,委婉拒絕了薄維文的提議,並說:“說說家常話就好,有時間咱們兩家多走動。等會兒我就先帶楊樵迴去了。”楊樵沒作聲,瞥了父親一眼,怨念地想:你要走自己走,還要管我。他坐的位置能看到廚房門,忽看到薄韌從廚房裏探頭出來,衝他勾了勾手指。大人們還聊得熱火朝天,楊樵就起身過去了。薄維文夫妻倆當是小孩們要一起玩,全不在意。楊漁舟也沒有說什麽。“我看你是不會留下吃飯了,”廚房裏,薄韌聽到了大人們的交談,他已經把燉排骨的壓力鍋打開,正拿了雙筷子,在鍋裏翻檢挑選,說,“來都來了,吃兩塊再走。”楊樵:“……”他還以為薄韌叫他過來,多少是要繼續說剛才為什麽親他的事。這家夥怎麽說排骨?他是沒有心嗎?他就隻知道吃嗎?薄韌挑了幾塊最是肥瘦得宜的排骨出來,放在一個小碗裏,嘴巴也吹,手也扇風,說:“別燙到了,慢點吃。”楊樵鬱悶地接過……香!還得是何阿姨的手藝,這真是全天下最好吃的排骨了。他一麵痛恨薄韌親他可真討厭,一麵吃排骨吃得好香好香,香死了。“……”薄韌看了他半晌,輕聲道,“喜歡你才想親你,這很正常。”楊樵啃排骨的動作頓住了,又傻眼了。薄韌說:“你就從來沒想過要親我一下嗎?”楊樵嘴裏還叼著排骨,傻乎乎看著薄韌。“楊樵,迴家了。”楊漁舟在外麵叫他。第26章 消息楊漁舟的別克凱越三年裏停放吃灰,迴來後送去大檢修了一番,今天才開迴來,他就馬不停蹄買了一大堆東西,到兒子的“早戀對象”家裏來探聽口風。父子二人離開薄韌家。楊樵沉默不語地坐進了後排,不想主動和父親說話。楊漁舟從後視鏡裏看了他一眼,打方向盤,待到行駛進了大路上,才說:“我看,你們應該還隻是好朋友。”“……”楊樵沒有迴答。他認為,這老狐狸隻是想從自己這裏再次試探出虛實。他此刻多數的注意力還停留在不久前,一時都騰不出腦子來應付楊漁舟的試探。薄韌為什麽突然親他?在廚房裏最後說的那句話,又是什麽意思?他倆整天在一起,薄韌慣會胡鬧,愛叫他老婆,沒事就來抱抱,但可從來都沒有親過。上一次兩個人發生“親親”的互動,還是十幾年前,幼兒園中班以前的事,是啊,上大班就應該知道,誰也不能隨便再亂親別人了。“明年你就十八歲了,”楊漁舟道,“你長大了,我不會再像你小時候那樣,強行約束你的行為。”楊樵:“……”楊漁舟也很怕自己說錯話,始終在後視鏡裏觀察著楊樵的表情,看出他有點恍惚,道:“你在聽我說話嗎?”楊樵應聲道:“你說,我聽著。”他聽到了楊漁舟最後那一句,沒太明白,什麽意思?不管他了?“你長大了,也有了自己的主意。”楊漁舟的這番措辭,已經提前想過無數次,臨到真與楊樵溝通,語氣還是很謹慎,說,“但是我想,也可以聽一聽我的意見,覺得我說的不對,你就不要采納,如果我說的還有幾分道理,你可以綜合考慮下,再做出決定,好不好?”什麽決定?又是什麽意見?當初怎麽不把意見說出來,讓他自己決定?人是到了十八歲就自動獲得自主思考能力了嗎?十四歲就沒處說理,是吧?楊樵終於忍不住放出了譏諷,道:“你有什麽意見?又要我轉學去哪個封閉學校嗎?要不這樣吧,你送我去山東,讓雷電法王來電擊我一下,沒準我就好了,迴來就去交女朋友,三年抱倆,好不好啊?”楊漁舟:“……”楊樵道:“既然你說我是大人,就可以自己做決定了,那我就明白地告訴你,我的決定就是我一輩子都喜歡男生,我永遠是個同性戀,我就是死了,都隻會喜歡男鬼。你要麽接受,要麽就別要我了,你沒別的路可走。”楊漁舟起初聽得五味雜陳,後麵又笑起來了,說:“剛說你長大了,就又說孩子話。”“彼此彼此。”楊樵道,“你說的話,我也沒一句愛聽。”楊漁舟道:“那我也還是要說。”楊樵不耐煩道:“說吧你說吧,我聽聽看你這集體三等功的大功臣,能說出什麽大人話來。”車內又安靜了數分鍾。“薄韌……”楊漁舟道,“他是個好孩子。”楊樵又不懟他了,因為懟不上來了。心裏再度緊張了起來。聊他的取向,還是個抽象話題。聊到他取向的是哪個人,就變成了很具體的問題。楊漁舟道:“他很陽光,樂天派,心胸也開闊,我一直都還挺喜歡他的。”這話超出了楊樵的預料,他不明白楊漁舟要說什麽,欲抑先揚嗎?後麵不會要說薄韌的壞話吧?那就還是要被他懟迴去的。“但是呢,”楊漁舟道,“人生的考驗,從來不會因為樂觀,就降低難度。”楊樵道:“所以呢?”楊漁舟說:“所以,如果他要和你在一起,他將要麵對很多他本來不需要麵對的困難。”楊樵:“……什、什麽?”“你聽懂了。”楊漁舟一直知道楊樵早熟且早慧,知道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接著說,“如果是這樣,你就應該成為你們之中承擔更多責任的那個人。”楊樵徹底無法接上這話了。他不得不承認,父親所說是對的。見他聽進去了,楊漁舟又道:“做人呐,想扛責任,就必要有相應的能力。截至現在,你還沒有這種能力。”“你在看不起誰?”楊樵道,“是,我是還沒有什麽能力。你有嗎?你有的話,為什麽我們家過成這樣啊?”“……”楊漁舟道,“你說得很對。”這是楊樵被戳中痛腳後惱羞成怒的反擊。但他很快就後悔了,不該這樣用語言利器去傷害他愛的人。車子開進了他們家住的生活區,楊漁舟把車倒進車位裏,停穩,卻沒熄火。天氣太熱,熄火就意味著空調也要關上。通過這個細節,楊樵懂得了他的意思,他是要在外麵把話說完。因為迴到家裏以後,楊樵一定第一時間躲迴房間去,不想再聽父親繼續說下去。楊漁舟說:“我沒有看不起誰。你是對的,我們家過成這樣,我的無能為力,要負上很大責任。”楊樵道:“不是這樣……爸爸,我不是這個意思。”楊漁舟卻笑道:“我也不是在說氣話。家裏的情況就是這樣,如果我更有本事一些,咱們是不用過成這樣啊,大可以換套大房子,再包一架醫療專機,專科醫護全程陪同,把你外婆還有外公都接到雲州來,再請上三四個護工保姆專門照顧他們,這樣你媽媽可以留在我們身邊,她不用從國稅辭職,還可以繼續專心考她的法考,等雙證在手,她還會繼續考精算師,你不知道吧,她最喜歡考試了。”楊樵第一次聽楊漁舟說這樣的話,更是第一次知道,母親趙晚晴曾經還是個天生的卷王。他不禁也笑了起來。“我知道可以怎麽做,卻根本做不到,”楊漁舟說,“所以我的失敗經驗告訴了我,如果我當初在人生分叉路更謹慎地做出選擇,等我為人父為人夫的時候,也許我就能為身邊人分擔更多,為你媽媽,更為你。”楊樵脫口道:“我不需要。”“我知道你不需要。”楊漁舟說,“是爸爸需要。你知道我在發現你喜歡男生的時候,最擔心的是什麽嗎?”楊樵迴答不上來,他確實不知道。楊漁舟思想上並不傳統,對於新事物總是有著很強烈的學習欲望,他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父親在發現他性取向時,最直接的想法是什麽呢?從前他隻顧著記恨父親了。楊漁舟已解開了安全帶,轉過頭來,看著後排的兒子,說:“我擔心你這輩子,要走和別人不一樣的路,經別人不用經的苦。我沒有能力替你遮風擋雨。”楊樵:“……”楊漁舟沒有一直看著他,保持著側身的姿勢,視線投向了車窗外,出神地說:“那時候其實我也不太懂,自以為是,隻要把你從雲州帶走,和薄韌隔離開,時間長了你就會改迴來,是我錯了。”他托趙晚晴轉達過認錯,這一次他又親口向楊樵認了錯。楊樵道:“我那時候沒有喜歡薄韌。”楊漁舟道:“那我就是錯上加錯了。”楊樵道:“你知道就好……我原諒你了。”楊漁舟道:“不管你喜歡男的還是女的,將來要過什麽樣的生活,我和你媽媽都接受,隻要你幸福平安,就都好。”楊漁舟再次看向楊樵。楊樵偏過頭去,不想被父親看到他眼眶裏充盈的淚水。“可是對現在的你來說,”楊漁舟道,“最重要的事,應該是先上一所你能力上限最好的大學,為以後當一個能自食其力,能抵抗風雨的大人,打好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