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韌沒想到他居然還敢指責自己,當下便迴擊道:“你讓我等我就等?你算老幾啊?”正是放學時間,周圍不少同學走來走去。楊樵更尷尬了,道:“別發火,我們都好好說話行嗎。”“好好說你妹,”薄韌道,“你想說話我就得聽你說,憑什麽?你想走就走,想迴來就迴來,把我當什麽?你心裏但凡有我一點,都不可能這麽對我。”楊樵:“……”路過的同學們:“……”薄韌並沒有覺得自己的話有任何歧義,他真的非常難過,說完後,轉身更快地走掉了。他到學生車庫裏騎了自己的電瓶車迴家,一路上把車騎得飛快,風很大,吹得他眼睛都有點不舒服了。當天下午,新生們帶齊了東西,集體坐學校安排的大巴,出發去軍訓基地,開展為期一周的軍訓。楊樵上車比較早,坐在車門入口第一個位子上。到薄韌上車的時候,和楊樵一打照麵,楊樵愣了下,忙挪到裏麵靠窗的位子,又愣愣地看著薄韌,希望他能和自己坐在一起。薄韌目不斜視地朝大巴後麵走了。楊樵的視線追著他,看他坐在了最後一排,隻好轉迴來,安靜了片刻,低頭給自己扣好了安全帶。第5章 軍訓到基地後,帶隊老師把這一屆新生移交給了教官。接著就是給新生們開軍訓動員會,一直搞到晚上七點,才排隊去食堂吃晚飯。教官們表現得都冷漠而兇惡,當然是為了給剛到的學生們立好規矩。剛到基地時還有一部分學生歡天喜地,對軍訓充滿了不切實際的期待,對即將體驗到的集體生活感到新鮮,被冷酷無情的現實兜頭潑了冷水,隻剩下了沮喪,還有晚上不能迴家的悲愴。不過終究都不是小孩子了,基本的規則認知是有的,稍微有點眼力見的人,也知道不能在這個時候主動去觸黴頭,免得被當做儆猴的第一隻倒黴雞。食堂裏隻有咀嚼聲和偶爾的餐具碰撞聲。吃過晚飯又列隊,以班級為單位,分好了訓練隊,又開紀律□□會。深夜裏才終於結束了這一切,學生們被放迴到了分配好的十人寢室。基地在郊外,依山而建,蚊子很多,寢室裏已經點起了蚊香,可也還是嗡嗡聲不絕於耳。薄韌和鄒冀分在了同一間蚊子窩裏,迴來後第一件事,一群男生爭相打熱水,聚眾烹飪人間美味開水泡方便麵,太餓了太餓了,餓得都沒力氣說話。“食堂的飯,拿去喂豬,豬都不會多吃一口。”養尊處優的鄒冀少爺剛來幾個鍾頭,已經要崩潰了。他哽咽著吸溜泡麵,道:“我好想迴家啊,想我媽了。”一到基地,他的手機就已經被收繳了上去。“有公用電話可以打,”薄韌本來就沒有自己的手機,說,“要去打嗎?”鄒冀道:“不想去了,排隊的人肯定很多。”他又問薄韌:“你要去嗎?你要去我就陪你排隊,也打一個。”薄韌道:“不打,我家沒人,我媽今天夜班,我爸去海津送我哥上大學了。”鄒冀想起來了,薄韌以前提過媽媽是在醫院工作,是位護士,又問:“咱哥考去海津了啊,哪個大學?”“海津工業大學,”薄韌提起考入名牌大學的親哥來,語氣頗有些驕傲,說,“學機械工程,工大最好的專業。”鄒冀配合地發出羨慕聲音,說:“我要是能考上海津工大,我爸媽就要燒高香了。”薄韌道:“我爸媽也燒了,高考分數一出來,我爸當天就趕迴老家上墳燒香,虔誠地跪謝祖宗十八代,庇佑出了這麽一個十裏八鄉都羨慕的文曲星。等工大錄取通知書到了,他又大擺了三天酒席,在我們小區裏拉橫幅,放禮炮,還請了舞獅隊和秧歌隊過來表演。”“……”鄒冀的泡麵快從鼻子裏噴出來了,道,“這麽誇張的嗎?”薄韌道:“一點都不誇張,要不是我嫌丟人,拚了命拒絕,我爸本來還準備去租一匹最膘肥體健的棗紅大馬,計劃讓我哥騎著那馬,穿上狀元及第服,戴上紅花披掛,去雲州最熱鬧的商業區遊街呢。”鄒冀笑得吃不下泡麵,旁邊另一名同學抓住了要點,問道:“不對啊,不該是你哥嫌丟人嗎?怎麽是你嫌丟人還拒絕了?”薄韌歎氣道:“因為我爸這計劃裏,還有很重要的一環,讓我扮成書童模樣,去給我哥牽馬。”這下不但鄒冀噴麵,其他室友也都快笑死了。他們寢室裏的歡樂笑聲傳播了出去,其他寢室紛紛疑惑,探頭張望。隔壁一間寢室裏,楊樵掛好了蚊帳準備睡覺,也聽到了隔壁的笑聲,猜測是薄韌又在講笑話……他也有點想念薄韌那一百零八套逗悶子的花活兒。和薄韌在一起玩,任何時候都不會覺得無聊。啊!蚊帳裏怎麽還有隻蚊子啊?!楊樵悲催地在內心大喊,隻好又戴上眼鏡,仔細找那隻漏網進來的蚊子。總體來說,基地的條件比起他們初中過來軍訓那一次,還是好了很多,至少現在寢室裝了空調,澡堂也加裝了足夠的淋浴頭,訓練場旁邊還擺了幾台聊勝於無的冷風機,比起三年前的硬件,有了不小的提高。可是與之相應的,高中生的軍訓比初中辛苦了十倍不止,起得更早睡得更晚,訓練量也成倍數增強。早五點五十起床哨,六點整後出早操,七點迴寢室整理內務,七點半吃早飯,八點開始列隊軍訓,十二點吃飯,飯前還要整隊唱軍歌。捱到珍貴的午休一小時,男生寢室裏呈現出一群死狗睡得昏天暗地的動人景象。下午繼續訓練,晚上還要開會學習到九點半。一個漫長的二十四小時過去了,終於結束了正式軍訓的第一天。鄒冀今天哭都哭不出來了,迴來後呆若木雞地在馬紮上坐著,精準形容道:“我感覺我已經被曬成了人幹。”寢室裏其他九條人幹表示了認同。薄韌也被曬得夠嗆,不過他身體和精神素質都比鄒冀好一些,今天的訓練量還在可忍受範圍內,還有餘力可以維持正常生活。去洗完澡迴來,他端了個盆,去公共水房清洗剛換下來的髒衣服。一進水房,就看見了楊樵。男生們住集體宿舍,又是夏天,睡前洗漱時間,光膀子的居多,有的隻穿條內褲也在樓道裏亂竄。薄韌也隻穿了運動短褲,赤著上身。楊樵沒有這般,規規矩矩穿了迷彩背心,應該是洗過澡了,換了條自己的睡褲,正站在水池前刷牙,一邊刷著牙,還一邊打著瞌睡,上下眼皮睜不開的模樣,牙膏泡泡都快要滴到背心上了。薄韌走到另一邊,開水管接水,想了想,伸手撩了一把水,反手一甩,甩了楊樵一身。“!”楊樵一個激靈站好,忙用手背抹了抹下巴的泡沫,又迴頭去看發生了什麽。薄韌若無其事,大大咧咧地洗自己衣服。楊樵沒有戴眼鏡,看不清楚薄韌,水房裏也還有其他人,他也不確定自己身上的水從哪來的,眨了眨一雙黑白分明的無神大眼,滿頭問號地轉了迴去,滿頭問號地繼續刷牙。薄韌悄悄看了他好幾次,心裏湧起了熟悉的親近感,過了這麽久沒見,楊樵的行為舉止完全沒有變化,還是從前那個樣子,就好像他從來沒有離開過。楊樵從很小的時候就是慢吞吞的性子,仿佛沒什麽事會讓他著急,說話做事都是慢慢的,很愛思考,總是在想事情,很聰明,手腳卻不協調,具體表現在每次要做什麽,他的行動總是落後思維幾秒鍾。薄韌覺得他很像一個會掉幀的卡通人物。大約是從四年級開始,楊樵的視力就每況愈下,也不奇怪,他除了認真學習,還很愛看課外書,吃飯要看,睡前要看,走路也要看,終於到了初中階段,他把近視鏡度數看到了五百。視力不好以後,也許是因為通過眼睛接收信息的速度變得更慢,他的反應也跟著變得更更更慢,演變到了有時薄韌和他講話,他都會先“啊?”,然後才給出迴應。以前薄韌還是很喜歡他這性格的,可以說在當時的薄韌看來,楊樵沒有任何缺點,慢性子也是一種很好的性格。現在則不然,他有點希望楊樵能變得急躁一點,如果楊樵能在被他無視的時候,發脾氣和他吵一架,那樣也許會更好。軍訓的第四天,重新分了方隊。這次,薄韌和楊樵被分到了同一個方隊裏,還被分到了同一排。薄韌在整個方隊裏第二高,最高的那男生站第一排排頭,薄韌被教官指定到第二排排頭。“你,”教官指向旁邊其他人中的一個,說,“你站第二排第二個。”排頭薄韌保持著立正軍姿,有人走到他旁邊站定,他才微微側目,看是誰。已站到他身邊的楊樵也偏過頭來看他,見他投來目光,楊樵匆忙對他露出微笑。薄韌:“……”薄韌立刻把脖子硬挺挺梗著,筆直直地看著前方,餘光也不舍得再分給楊樵半點。但是很快,教官發現自己對身高的目測出現了失誤,又讓楊樵挪到了二排第三個位置上,叫另一個男生補在了第二位,是一個介於薄韌和楊樵身高之間的男生。這男生薄韌不認識,既然在一個方隊,肯定也是自己班的同學。之後進行了隊列練習,今天又是很曬的一天,薄韌昨晚睡得不太好,訓練中漸漸覺得頭昏腦脹,隱約擔心是中暑了,應該舉手示意請求休息,但他又不肯服輸,咬牙堅持到了中途休息,才忙到旁邊吹冷風機,又一口氣灌了大半杯水進去,慢慢才緩了過來。他們方隊裏的人都站在場邊連排的大楊樹下,吹冷風機,也暫時躲避炎熱的太陽。“同學?”有個男生突兀地走到薄韌麵前,道,”你是叫薄韌吧?”薄韌點頭,這男生就是方隊裏站在他旁邊訓練位的那一位同學。男生不爽很久了,開門見山道:“我是不小心踩到你腳了嗎?你訓練中一直瞪我幹什麽?”薄韌剛緩解了頭暈的不適,頓時來了氣,道:“誰瞪你了,少自作多情。”隨著兩人音量的抬高,周圍慢慢安靜了,同學們見情況不對,都暫時停下交談,朝這邊看過來。楊樵本來獨自靠坐在一棵樹幹底下,在迷彩服上擦了眼鏡,盤腿坐著休息,疲憊地發呆,聽到旁邊鬧起來,也聽出是薄韌和別人爭執的聲音,遲疑著起身,剛才擦完後隨手放在腿上的眼鏡,隨著他的動作掉落在了沙地上,他也沒注意到這茬,褲子的灰也沒顧上拍,便從圍觀的同學中間朝著事件的中心擠過去。“大家都是同學,不要吵架,有什麽事好好說。”楊樵一邊上前,一邊開口勸和。薄韌和那男生正起了火藥味,一看楊樵跑來,本能地不想他被卷進來,惡聲惡氣道:“跟你有什麽關係,快走開!”不料那男生見狀,不忿道:“你是不是有毛病啊?這麽兇,還想欺負同學嗎?”他說著,竟還擋在了楊樵麵前,隔開了他和薄韌。“……”薄韌簡直無語,心想你才有毛病吧!這男生比薄韌矮一點,但是比薄韌要壯實些,指責薄韌道:“你瞪我那幾眼,我不跟你計較了,勸你不要沒事找事,軍訓是很辛苦,可也不能朝同學撒氣。”這人還挺一身正氣……薄韌一時又覺得是自己理虧了,他自然不會沒事找事地去瞪無辜的同學,訓練中他隔著這男生怒視過幾次楊樵,倒是確有其事,八成是被這身處緩衝帶的同學誤會了,人家可能也不是來找他吵架,其實解開誤會就好了,他不該情緒上頭,沒控製住,語氣是過分了一點。他想了想,決定主動道個歉,結束這場無謂的爭執。偏偏這時候,楊樵這雙根本看不清楚細節的近視眼,沒看出薄韌表情的變化,沒想到薄韌是已經要很有風度地退一步了。他隻聽到兩人對話,很擔心衝突升級,但是想到薄韌對他的意見很大,如果他去勸阻薄韌,沒準會起到反效果。於是,楊樵對事件另一方的男生說:“那個……羅林,你消消氣,不要和他一般見識。”“!”薄韌怒從心頭起,道,“喂,你什麽意思,要拉偏架是不是?”楊樵茫然道:“啊?不是,我沒有啊。”那個叫羅林的男生也怒了,對薄韌道:“你怎麽還欺軟怕硬?衝我來,不要欺負我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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