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嶺煤礦地處北方的陽山市境內。提起陽山市,一般的人不太了解,不過可別小看它,關於它的由來還有一段流傳很久很廣的傳說。陽山市誌是這樣記載的:向者,十日並出,羿射九陽,其一中傷,落天衢旁。玉帝一女偶遇,乃車隱而撫之。羿務殺之,追逼甚急,欲躲不能。帝女歎謂之曰:“汝當深藏,須造福生靈。”遂出九天重闕,奔入萬古荒原。其陽委地潛伏,未忘帝女之囑。久而久之,化為烏金。其心日沉,化而為湖,其誌日漲,隆之為山。世人山前掘地得之,烏黑發亮,遇火釋烈,熱盡灰白。此寶乃其陽化成,故後人稱山為陽寶山,其湖為陽寶湖。後通衢設府,冠稱陽山。

    是說很久很久以前,天上同時有十個太陽照耀,如下火一般,草木都被烤焦了,幹枯了,莊稼都被曬死了,人也被灼傷熱死,所有生靈都受到傷害。玉皇大帝得報後,派射箭高手後羿去射殺太陽。神箭手羿問玉皇大帝:十個太陽都射下來嗎?玉皇想了想說:不可,都射下來天下不就太黑暗了嗎?隻留一個,其餘九個全部滅殺。不知過了多少年,有人批評玉皇不該隻留一個太陽,如果留下兩個就好了,白天出來一個,晚上再出來一個,那該多好啊。天下總是光明的,一點黑暗都沒有。後來有個叫李耳的,也有人叫他老子,也就是太上老君,聽了這話後很生氣。他認為說這話的人不懂規律,不是白癡,就是精神病。你想啊,凡事都有陰和陽,有了陰陽,才能繁衍。如果沒有陰陽,那麽人類也就沒有了。這是後話。再說羿接受命令後,立即帶著弓和箭就去執行任務去了。也就是喝兩杯茶的功夫,羿就射下來九個太陽。其中的一個太陽,雖被羿射傷落下後,但沒有死,落在天庭的大道旁邊。正在這時,玉皇大帝的一個女兒坐著車從這路過,遇到了受傷的太陽。看到這個太陽痛苦的樣子,動了惻隱之心,把它藏在車裏撫慰著它。羿知道還有一個太陽沒死,要捉到它送到玉皇大帝那去交差,追得很急。玉皇大帝的女兒知道自己沒有辦法救它,長歎一聲對它說:你下界去吧,要深深地藏起來,不可讓羿發現,他是個很認真也很敬業的家夥,你千萬別讓他捉到你。但是你要記住,一定不能傷害百姓,要給普天下的生靈造福,那樣的話,也不枉我救你一迴。這個受傷的太陽,謝過帝女之後,由帝女掩護著,忍痛躍出天庭,奔向沒有人煙的地方,紮入地層下麵,潛伏起來。這個受傷的太陽沒有辜負帝女的叮囑,一直潛藏在地層深處,也不出來為害百姓,久而久之,它就慢慢地化成了黑色的物質,烏黑鋥亮,酥軟可燃。隨著時間的消磨,它越來越認識到自己當初參與十陽並照的錯誤,懺悔之心越來越重,不平之氣也一點一點消去,所以地上就出現了深坑,聚積雨水,於是就成了湖。它感激帝女的救命之恩,體會帝女的苦心叮囑,它造福百姓的誌向越來越明確,也越來越高漲,天長日久,逐漸隆起一座山。過了很久,有人在山前掘地挖坑,見到烏黑酥軟的物質,用火點燃,釋放出很多熱量,於是人們就用它來燒火做飯,代柴取暖。看到烏黑的它,釋放完熱量後,就變成白色的灰,後來人們把它叫作煤。人們對其燃燒自己,溫暖他人的品格敬重有加,把它看作是寶。為了感謝它給人們帶來的溫暖和好處,人們就把那個湖叫陽寶湖,把那個山叫陽寶山。後來人煙多了,在這裏大量地開采它,開始建市設區,於是就有了這個陽山市。

    這個傳說是不是真的,用不著去考究它,但有一點是真的,那就是這個城市是因煤而生,也是因煤而興的城市。沒有煤,就沒有這個城市。

    北嶺煤礦座落在陽寶山北嶺山窪邊上,三麵環嶺,一麵通衢。草木掩映下的幾十幢建築物,十分耀眼,那就是北嶺煤礦的建築群。北嶺煤礦礦工和家屬兩萬多人就生活在這個區域裏。

    北嶺煤礦是個年產一百八十萬噸煤的煤礦,井上井下六千多名職工。由於遠離市區,所以醫院學校、商業網點一應俱全,雖比不了城市的繁華,但生活還是很方便的。

    這個礦的生產條件比較差,一是煤層薄,煤層最薄處高度不足一尺;二是瓦斯湧出量大;三是傾角大,也就是傾斜度比較大,支護提升都很困難;四是附近開了一些小礦,這些小礦可了不得,別看有些鬥大的字不識幾個的礦主連話都不知怎麽說,嗑都不知怎麽嘮,但照樣賺錢,照樣神氣。因為他們的背後,都有一個或幾個有權勢的人在支撐著他。為他們唿風喚雨,為他們保駕護航,所以,他們一邊瘋狂地與國有大礦搶奪資源,一邊計算著自己的采掘成本,遇到好采的煤田,就采,遇到難采的煤田,就棄之不采,更不用說極難采的煤田了。最讓人不可忍受的是,這幫家夥不是兌規作業,而是胡掘亂采,沒有個固定的走向,所以對周邊的國有大礦來說,是個災難,一不小心,就貫通了廢巷。貫通以後,那就慘了,積水就會淹了大礦的巷道,就會傷及正在作業的礦工。如果貫通了瓦斯積聚的廢巷,就會引發瓦斯爆炸的事故。北嶺煤礦這個特殊的環境,決定了這個礦的管理難度比較大,為此,幾年來,副礦長趙剛一直不敢懈怠,把煤塵、瓦斯、頂板、透水等事故隱患,當作頭等大事來抓,這不,現在他正在組織人員進行瓦斯自動監測係統的安裝與調試。

    趙剛今年剛剛步入不惑之年,畢業於名牌礦業大學,在礦上幹了十五六年,從技術員開始,當過井口副井長、井長,采區副區長、區長,礦生產科長和安全監察科科長,現在是北嶺煤礦的副礦長,主抓安全管理。這個年輕的副礦長工作認真,業務精熟,做事踏實,性格剛烈,胸無城府,是個幹煤礦的好料,也是煤礦的好苗子。

    在他當礦生產科長的時候,就主持開展了多項技術改造,受到上級的好評,也給北嶺煤礦創造了很高的效益,多次被評為有突出貢獻的優秀青年。他任安全礦長以來,協助陳樹林礦長把全礦安全生產的各個環節排查個遍,找出隱患,疏理重點,提出整改方案和措施。由於前兩年受東南亞經濟危機的影響,煤炭行業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難,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安全投入嚴重不足,安全欠帳太多,職工隊伍不穩等等,給煤礦造成了很多安全隱患。現在,煤炭形勢稍有點好轉,趙剛把安全整改計劃報給陳礦長,陳礦長和趙剛深入地研究一下後,對趙剛說:“趙剛啊,你做得對,咱們千萬別隻顧生產,不管安全啊,絕對不能省下買藥錢去買棺材呀。你就放手幹吧,我堅決支持你,有什麽困難,馬上找我。”當陳礦長調離北嶺煤礦的時候,陳礦長還對趙剛說:“我走了,你要好自為之,但我還得提醒你,這個礦的瓦斯一定要很好地治理,不然要出大事。你記住,不管到什麽時候,安全不能鬆啊!那不光是效益,更是良心!”趙剛點點頭沒說話,但卻一如既往地狠抓安全不放鬆。

    可是,今天早上,趙剛卻生了一肚子的氣。

    在今天早上的調度會上,趙剛強調瓦斯自動監測係統的主要設備一定要按時到貨。當時供應科長沒有說什麽,會後立即來到趙剛辦公室,對趙剛說:“剛才在會上我不好說,現在我告訴你,咱礦訂購自動監測設備的款,讓張礦長給挪用了,沒錢匯了。廠家是不見錢不發貨,你說我有什麽辦法呀?看你急成那樣,我不得不告訴你呀。”

    一聽這話,趙剛立即去找張寬財,想問個究竟。可是張寬財沒當一迴事地說:“現在資金比較緊,瓦斯自動監測的事先放一放,先把錢用在付收煤款上。”

    “那怎麽能行呢?瓦斯自動監測係統的線路鋪設工程馬上就要完成了,在這節骨眼上停下來,不就前功盡棄了嗎?”

    “沒那麽嚴重吧?”

    “你也不是不知道,大部分工程已經在井下安裝完了,如果不使用,在那種潮濕的環境下,損失會非常大的。”

    “那好吧,等資金能倒開時,就馬上付款,讓廠家把配件都發過來。”張寬財終於放點口了。

    “那得等什麽時候能把貨款付上?”

    “現在不好說,咱們總得先生產,後其他吧?”

    “沒有安全哪有生產,我認為首先是安全。”

    “你的意思是不上這套自動監測設備就不安全了?那麽在沒有這自動監測係統以前就不幹煤礦了?用手工監測不也一樣嗎?”張寬財一臉慍色。

    “現在有了先進技術和設備,為什麽不能與時俱進呢?”

    “別給鼻子就上臉,我告訴你,我幹煤礦的時候,你還穿開襠褲呢!就這麽定了,我是礦長,出事我負責。”

    “這是什麽話?這是什麽態度?……”趙剛臉憋得通紅,兩眼瞪著張寬財還想說什麽,但沒有出口,一扭頭,把門一摔,轉身走了。張寬財看著趙剛的背影,嘴角上浮出一絲冷笑道:“小樣的,吃幾碗幹飯的不知道?不服氣咋的?那咱就走著瞧!別以為當個副礦長就跟老子肩膀頭齊了,別忘了,咱們是爹和兒子的關係。”

    趙剛來到瓦斯監測室,看到攻關小組的五個年青人都在忘我地忙碌著,他的心裏很不是個滋味。搞煤礦什麽是大事?安全才是最大的事,一切都應該為安全讓路,這才是正路子。我趙剛這樣想,絕不是因為我主管安全,就說安全重要,而是客觀存在的事,如果不把安全擺到第一位上,早晚要出事故,如果出了事故,那麽,什麽都沒了,而且還可能搭上礦工的生命。以前煤炭形勢不好,連工資都開不出去的時候,自己是欲幹不能,欲罷不忍幹著急。現在煤炭形勢有所好轉了,有點錢了,應該馬上補上欠帳,不然的話,後悔可就來不及了。這個張礦長曾因瓦斯爆炸而被撤職,怎麽還不吸取教訓呢?再說了,恐怕不是沒有錢的問題,更不是資金周轉的問題。原來煤款是一個月一結算,為什麽現在改成五天一結算了呢?而且還直接付現金。他越想越糊塗。這時,技術員劉靜麵帶喜色地對趙剛說:“趙礦長,現在井下部分基本鋪設完了,這個監測室的所有線路都快完成。如果主機一到,用不上十天,就能投入使用。主機什麽時候能到哇?”趙剛看著那張文靜秀氣的臉上洋溢著興奮,不忍心潑她的冷水,隻是淡淡地說:“快了,快了。”

    這個安全科技攻關小組,成立於半年前,這幾年來,煤礦一直處於經濟困難時期,各方麵的投入沒能及時跟上,尤其是安全欠帳太多。那是因為安全投資是長線投資,不是立馬就能見到好處,也不是立馬就能受災的,投資與見效,有效與失效,失效與事故之間有一個緩衝的時間差,一些人不能夠居安思危,反而認為安全少投點沒什麽問題,可是等到出了事,就傻了。北嶺煤礦的安全問題,是陳樹林與趙剛一直擔心的問題,他倆真可謂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隻要有一點錢,陳礦長就交給趙剛,讓他挑要緊的幹一點。雖然說各個礦的資金都很緊,但是北嶺煤礦的安全投入也不是一點沒有。陳礦長與趙剛製定了一個治理瓦斯的長遠規劃:在雙風機雙電源的基礎上,先搞瓦斯自動監測,然後就搞瓦斯抽采綜合利用。就是采用瓦斯抽采技術,把井下湧出的瓦斯,及時地抽出來,然後集中儲存,利用管道送到各家各戶,代替現在居民用的天然氣。這樣一來,不僅消除了安全隱患,還能節約能源,方便職工家屬,不光有經濟效益,還有更大的社會效益。所以,這一年多來,陳礦長與趙剛不僅把心思都放在這上邊,而且還悄悄地動手了。先是查有關資料,再是到外地考察,接著製定規劃和方案,然後成立了這個安全科技攻關小組。

    這個小組共有五個人,有兩名技術員,三名有經驗的工人。他們都是十分敬業的年青人,為首的是礦業大學自動化專業畢業的劉靜,別看她是個姑娘,可是幹起活來,幹淨利索,不比小夥子差。特點是愛思考,點子多,什麽事隻要沒琢磨透,寧可不吃飯,不睡覺,也得弄它個虎皮色兒。她的搭擋齊山,是她礦業大學的同學,別看他比劉靜還大一歲,可是處處聽劉靜的,這裏不光是劉靜的想法合理,更重要的是齊山從心裏戀著劉靜。另外三名工人,也是礦上出了名的革新能手,其中黃宗強還有一項實用新型的專利呢。

    趙剛越想越不是滋味,他坐不穩,立不安,工作服也沒有換,就來到黨委書記辦公室。

    礦黨委書記孫新仁,剛換上工作服準備下井,見趙剛進來,忙招唿他坐下。趙剛沒有坐,氣唿唿地把早上和張礦長的對話,原原本本地向書記反映了。孫新仁聽後沒有說話,坐下來沉思著。趙剛還想說點什麽,可是看孫新仁這種神態,張了張嘴,沒有說,便一屁股坐下來,等孫新仁的態度。孫新仁慢慢地抬起頭來,對趙剛說:“這事先別和攻關小組的人說,不要影響他們的情緒。這事我和張礦長碰碰再說,我的意見是自動監測不僅不能停,還要加快速度。另外,灑水消塵的事要盯緊點,我聽說有的班圖省事,不按時灑水消塵了,另外,瓦斯抽放的事也要盡快安排。”

    “沒問題,有你這話,我就放心地幹了。不過,我怎麽看張礦長都有點不太對勁,你沒感覺到嗎?”

    孫新仁拍了拍趙剛的肩膀說:“別想那麽多了,用腦子多考慮點正事。”倆人會心地一笑。從井下上來,孫新仁來到張寬財的辦公室。張寬財也剛迴到屋裏,還沒來得及喝一口水。在趙剛剛從他辦公室出去的時候,張寬財突然接到他小舅子的電話,對方哭哭咧咧的聲音讓他心煩,他衝著話筒大聲說:“有什麽事你好好說,尿嘰嘰地嘎哈(幹啥)呀!”他小舅子說兒子一早沒上學,和幾個同學從網吧出來搶一個同學的錢,那個同學不給,就動手打了起來,不知是誰的腳把小同學踢得不能動了,到醫院一檢查,發現脾和腎都有損傷。同學家長報了案,派出所來人把幾個搶東西的同學都叫去詢問。派出所給我打電話說要拘留他們。

    放下電話,張寬財立即去西嶺區公安分局,找李局長。這個李局長名叫李虎俠,由於這個人狐假虎威,連蒙帶唬,幹正事少,扯蛋事多,所以,有人把他的名字倒過來叫,就成了“瞎唬李”。張寬財原來當礦長時,瞎唬李經常到礦上來化緣,先是單位的,後是個人的,每次來都沒有空手迴去的時候。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二人意氣相投,一來二去,他倆的個人感情也直線上升,成了相互關照的鐵哥們。這不,張寬財到公安分局後,把事一說,瞎唬李沒有二話,立即給派出所打電話問情況,當聽說張寬財的妻侄是領頭的時候,瞎唬李說畢竟是孩子嘛,給個機會嘛。聽電話那邊還在說什麽,瞎唬李的臉色變了,命令立即放人。瞎唬李要留張寬財吃飯,張寬財說剛到礦上,事挺多的,過幾天再聚,就迴到礦裏了。

    見孫新仁進來,張寬財趕緊讓坐。孫新仁坐下後說:“剛才趙剛來找我,說了自動監測停下來損失太大,而且也不利於安全。我覺得也不能停下來,無論從什麽地方擠,也要擠出點錢,把設備馬上發迴來,投入使用。”

    張寬財有些不悅地說:“這個趙剛,真不是個東西,還上你那告俺的狀去了。”

    孫新仁馬上接過話來說:“沒那個意思,趙礦長抓工作性子急。咱們礦上能有這樣的幹部,是件好事,就怕沒人這樣負責了。再說了,集團公司也一再要求我們盡快把自動監測投入使用。咱們礦安裝的速度是最快的,上次董事長到礦上調研的時候,還特意到監測室看了呢,要求盡快投用,用好了在咱們礦上開現場會。”

    一聽這話,張寬財感覺到把這事停下來有些不妥,於是,衝孫新仁狡黠地笑了笑說:“這個趙剛,我並沒有說不幹了,也沒讓他們停下來,隻是說資金有點緊,等來錢了再給廠家匯款。你看他還沉不住氣了,那好吧,我讓財務抓緊弄點錢匯過去。”

    “不過,可不能拖得時間太長,上迴董事長說要在咱們礦開現場會呢。”孫新仁扔下這句話走了。

    其實張寬財不太熱衷於瓦斯自動監測的真實想法,還不僅僅是現在花點錢,要知道,張寬財是老煤礦了,他心裏邊清清楚楚,瓦斯自動監測係統是非常靈敏的,那玩意兒是不藏一點奸、不耍一點滑的,隻要瓦斯超過設定的值,自動監測儀就報警。如果聯網的話,所有終端都有反映。這樣一來,井下作業就必須達到瓦斯的安全範圍,隻要超一點,就得立即停產排放瓦斯。那麽,產量還怎麽保證?產不出煤,還有什麽效益?在井下幹了十多年,又當了十多年的井長、區長、礦長的他,深知井下瓦斯要達到規定的標準,是很難很難的。自己來到北嶺煤礦當礦長,是花了很多錢的,沒有產量上哪摟錢去?所以,他就想把瓦斯自動監測的事往後拖一拖,拖到沒辦法拖了再說。在他的心目中,搞煤礦的沒有產量,就是沒有錢花,沒有錢花,那自己送出的錢怎麽收迴呀。他沒想到,趙剛這小子這麽執著,還真和自己叫上勁了。他也沒有想到,趙剛找了孫新仁,而這個孫新仁還不可小瞧他,話裏軟中帶刺,不好明著幹。不知怎麽搞的,張寬財從見到孫新仁的第一眼,就不舒服,就有芒刺在背的感覺。盡管孫新仁態度溫和,盡管他的嘴角上總掛著微笑,但在那微笑後麵,在那雙有神的眼睛裏,張寬財看到了一種不可侵犯的東西,看到了讓他感到心悸的東西。

    張寬財有點後悔,答應了孫新仁,就等於對趙剛的讓步,就證明自己在這個礦沒有絕對的權威。這樣下去,讓其他人怎麽看?會不會也效法趙剛和自己頂著幹?這不行,得拿出點厲害的給大家看看,鎮住他們。不行,這錢不能撥,撥了就等於自己打了自己耳光。可是轉念又一想,不撥還是不行,一來自己剛才答應孫新仁了,不好改口;二來過幾天董事長要是真的來到礦上看看進展,或者問我進行得怎麽樣了,我該咋迴答呢?三來如果硬是不給錢,把自動監測停了,萬一出點什麽事,趙剛、孫新仁都有說的,可我說啥呀,矛盾不都集中到我這了嗎?那才叫老母豬鑽杖子——裏外不是人了,這不行,絕對不行!咳,真他媽的鬧心,過兩天再說吧。

    好歹算把瓦斯自動監測係統搞完了,經過測試,效果非常好。集團公司真在北嶺煤礦召開了現場會,在會上,董事長對北嶺煤礦率先實行瓦斯自動監測大加讚賞,把張寬財表揚得暈暈惚惚。張寬財還在會上做了經驗介紹,說如何如何落實公司精神,擺正生產與安全的關係,提高安全意識;如何如何集中精力、克服困難進行瓦斯治理;如何如何省吃儉用,口挪肚攢地籌集資金購設備;如何如何組織技術力量進行科技攻關,解決安全薄弱環節。盡管把稿子念得錯字連篇,比如:稿子上寫著“狠抓安全管理”,他就給念成了“狼抓安全管理”。台下哄堂大笑,他也感到自己念錯了,索性將錯就錯地扯起來了,他還很認真地說:“是的,我們抓安全,就象狼那樣,要有狼性,叼住了就不鬆口。電視裏總說有七匹狼,其實我們礦也有七匹狼,那就是安監科的七個人。”看台下的氣氛這麽熱烈,張寬財更來勁了,在最後,他脫稿了,完全變成了即興演講:“瓦斯這個玩意,可是真邪唬(厲害),不爾乎(重視)它可不得了,那要捅大摟子的。俺這個人,從來不夾夾咕咕、小裏小氣,要有好玩意,俺麻溜就上。今天,局長,不,現在不叫局長了,叫董事長了,董事長也在這,俺就表個態,倆迴子打仗,看這迴子的。俺到北嶺煤礦就要拆牆拿耗子——大幹了。”這幾句話博得了個滿堂彩。董事長總結時說:“老張這個人,話糙理不糙,各礦都要照著這個樣子幹。都這麽幹了,我們公司就好了。”

    現場會的第二天,礦上召開了礦長辦公會,北嶺煤礦副總工程師以上的幹部都參加了會議。會上,張寬財讓各個係統都談談計劃和想法。會議一開始,就是趙剛發言:“現在咱礦的瓦斯自動監測係統已經投入使用了,達到了預期效果。現在隻要維護好,就行了。下一步就要進行瓦斯抽采綜合利用的工程了。”趙剛把瓦斯抽采綜合利用的方案和預算向與會人員詳細地匯報起來。還沒等趙剛說完,張寬財就直截了當地問:“需要多少錢?這筆錢從哪出呀?”

    “需要初期投入二百二十萬元,二期是三百萬元,我們已經向公司提出計劃,由公司撥一部分,咱們礦自己籌一部分。”

    “公司給多少?”

    “公司投百分之八十,咱們自籌百分之二十。”

    “那不行。公司要包幹咱就幹,從咱兜裏掏錢的事,啥也不幹。以後大家夥都記著點,隻要上邊不給錢的事,咱礦啥都不幹。上邊給錢的事,咱們可不能落下,頭拱地也得把錢要迴來。錢到了礦上,至於幹什麽,咱們再定。”張寬財說完看了看大家。

    趙剛看了看孫新仁,又看了看張寬財,想了想才道:“這是張礦長還沒有來時就已經定了的事。”

    “以前定的?錢給了嗎?還不得現在拿錢嗎?那不行,現在不是俺當礦長嗎?以前不管是誰定的,都不算數。”張寬財眼睛瞪了起來。

    “這事是公司莫總抓的,都已經上了公司年度計劃。”趙剛不軟不硬地說。

    張寬財盯著趙剛道:“告訴你,在公司裏,俺隻認董事長,除了董事長誰都不好使。”

    “你說這是什麽話?莫總也是公司領導,他是代表公司,不是代表他個人。再說,瓦斯抽采綜合利用一方麵消除了隱患,一方麵變廢為寶,利國利民還利礦,這件對各方麵都有好處的事,我們為什麽不做呢?”趙剛並不示弱。

    “千好處,萬好處,花俺的錢,就不是好處。”

    趙剛有些疑惑,隨口道:“花你的錢?這礦上的錢怎麽成了你的錢了?”

    “對,就是俺的錢。俺是礦長,礦上的一切都是俺說了算。不是常說以礦為家嗎?做為礦長才最能體現以礦為家,所有礦上的錢,就是俺的錢,俺想給誰就給誰,俺想怎樣花就怎麽樣花。”張寬財邊說邊看著總會計師陳萬庫說:“陳總你也在這,從今天起,咱礦上實行一支筆批錢製度。礦上花一分錢,也得俺批準,如果沒有俺的簽字往出付錢,俺就撤了你。”聽了這話,陳萬庫先是一愣,但看著張寬財的樣子,沒有說什麽,用眼睛看了看孫新仁。

    從開會到現在,孫新仁沒說一句話。他原來就聽說過,這個張寬財是個為所欲為的家夥,但怎麽也沒有想到他竟會是這樣。這還象礦長辦公會嗎?簡直就是胡鬧。這樣的還象個幹部嗎?還象個處級幹部嗎?他知道趙剛在看著自己,陳萬庫在看著自己,他還知道全體與會的人都在看著自己。怎麽辦?趙剛的話句句在理,瓦斯抽采綜合利用確實是陳礦長在的時候就上報的,而且公司也批準了。對這個方案,自己是舉雙手讚成的。這項工程完成了,改善了井下作業環境不用說了,又能把瓦斯氣引到礦工家裏燒火做飯,這件事,是過去想都沒有想到的事。今後各家一擰開關,就用上又幹淨又省事又快捷的瓦斯氣,這才真叫變廢為寶,變害為利。這樣一來,還可以杜絕礦工下班拿煤的現象,你想啊,有伸手就來的瓦斯氣,誰還偷偷地往家裏背煤呀。被抓住了還得檢討,還被罰款的,畢竟是偷,怎麽說也不光彩呀。這些好處,張寬財不能不知道哇?那他為什麽這樣反對呢?他這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呢?孫新仁沒有弄明白,所以,不便表態。可是,會議僵持到這種地步,自己作為黨委書記沒有個態度怎麽能行呢?

    就在孫新仁思考著怎麽表態的時候,張寬財又敞著嗓門說上了:“要說幹煤礦年頭,你們沒有一個比俺長的。不是吹牛,俺下井走的道比你趙剛走的路都長。別覺得念了幾天書就了不得了,想當年沒有瓦檢器,俺都敢下,現在條件這麽好了,還不知足啊!瓦斯那玩意在井下都不好惹,整到礦工家裏,一不小心在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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