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外,四壁凋零,人煙罕至,姚襄、姚萇自從歸順大燕,因在羌部之中最有威望,又得到燕王慕容儁賞識,被封為羌部大單於,作為燕國行軍主帥,一路勢如破竹,直抵洛陽城下。


    姚襄、姚萇圍攻洛陽,曆時一個多月,久攻不下,使得從無敗績的姚襄,坐在中軍寶帳,一時束手無策。


    左右眾將,也是一籌莫展,軍師王亮勸諫說:“洛陽居天下之中,四戰之地,雖是故都,皆已落敗,大單於苦戰一月,枉費徒勞,何必苦苦糾纏一座孤城?


    姚襄道:“我乃羌帥,先降於晉,又降於燕,寄人籬下,四處漂泊,洛陽乃中原重鎮,若不取洛陽,如何給燕主交待?”


    王亮道:“冀州之地,可避鋒芒,不如攻取冀州,亦可向燕王交待。”


    姚襄說:“洛陽雖是孤城,四麵皆有險要,借山河為屏障,乃是天下之中,用武之地。我意先先占洛陽,而後圖謀大業。”


    一看姚襄執意要打洛陽,眾人隻得靜坐,等候戰機。正在沉寂之時,一個探馬小校,快步入帳,跪地言道:“啟稟大單於,已探得晉國大都督桓溫,率兵來援,其先鋒周閔將至洛陽。”


    “哦?”姚襄聞聽此言,站了起來,說道:“探得多少人馬?”


    “約四萬人馬。”


    軍師王亮道:“倘若裏應外合,大單於必腹背受敵,不可蠻鬥。”


    “不,”姚襄道:“我麾下十五萬大軍,圍城打援,人馬足矣。”


    “將軍三思啊。”王亮道。


    姚襄兵力占優,哪裏聽得進去,遂說道:“傳令下去,留五萬大軍圍城,本單於親率十萬馬步軍,在伊水列陣,迎戰晉軍。”眾將抱拳領命。


    粼粼伊水碧波光,馬蕩飛塵落草黃。


    慨歎江河多異險,逐波東去蕩流殤。


    兩軍相持伊水,隔河相望,桓溫探看一番,見河麵寬闊,又逢入夏,水流驟增,想要過河,談何容易。桓溫看罷,長歎一口氣,不禁歎道:“隔河對峙,誰先渡河,對方必半渡而擊之,這可如何是好?”


    左右眾將,相覷無言,紛紛搖頭,皆無良策,軍師車胤道:“這有何難,大都督掌天時,何愁不能過河?”


    “武子先生有何良策,還望賜教?”


    車胤道:“今已八月,夜夜南風勁吹,晉軍可做火鷙,借風南飛,引燃北岸,日夜襲擾,燕軍必不堪其擾,退後紮營,從而讓出北岸。”


    “武子妙計,各營主將,依照武子之策,紮製火鷙,準備夜襲。”


    眾將領命,即刻安排人手,製作火鷙,所謂火鷙便是點著火而沒有牽線的風箏,五萬將士一連三日,無所事事,便紮起上萬隻風箏。


    頭一天夜晚,一千隻風箏點燃,當做火鷙,順南風放飛,直落對岸,火鷙從天而降,引的燕軍大營,處處無名之火燃起,慌亂一片。


    在寢帳歇息的姚襄,被一陣嘈雜聲驚醒,他趕忙起身,隻見一個小卒闖入寢帳,作揖言道:“啟稟大單於,數百隻火鳥,由彼岸飛來,絡繹不絕,點著了營寨。”


    “啊?”姚襄大吃一驚,顧不得罩上外衣,拿起佩劍,便出了寢帳,此時二弟姚萇正指揮兵士滅火。


    星空之下,群星黯淡,隻見一個個火鷙,接二連三,劃空飛來,直落營地。一見大哥至此,二弟姚萇揀起一個火鷙殘骸,遞上來說道:“兄長請看,桓溫用這卑鄙手段,著實可恨。”


    姚襄仰望半空,徐徐南風,頻頻吹來,姚襄道:“近來南風,桓溫賊子用這風箏,襲我大營,尚可撲滅。”


    “那兄長仍要駐紮於此?”


    “正是,”


    這時匆匆趕來的軍師王亮,言道:“大都督近來隻有南風,桓溫借風送火,此地不宜久住。”


    姚襄道:“區區風箏,能奈我何?傳令下去,多備水缸,逢火滅火,隻要桓溫不過河,就不必擔心。”


    眾人領命,便備了水缸,逢火滅火,繼續與桓溫相持,使得上千隻風箏,難有燎原之勢,未成大患。頭一晚的點火風箏,不過千餘隻,雖然燒毀了一些輜重,但及時撲滅,也未成大患。


    到了次日晚間,又是子夜時分,火鷙增至一千五百隻;到了第三日,火鷙一晚連發兩千隻,日日增加,越燒越烈。隻見夜夜襲擾,漫天火鷙來不及撲滅,連營皆焚,草木盡燃,又有南風勁吹,依勢助長,使得燕軍不得安寧,難以入睡。真可謂:


    夏日南風飛水澤,順吹烈焰越伊河。野光焚卻青黃盡,煙火繞繚塵霧多。


    晚間催燃化叢草,晨時照亮起層波。欲求過岸奪先策,隻為彼沿半畝坡。


    一連襲擾四晚,隔空縱火,使得姚襄隻能逆風招架,難以有效反擊。等到第五天晚間,五千火鷙,如同鴉兵天降,又借南風之勢,燃火升空。漫天火鷙,鋪天蓋地,盡燒北岸,燕軍連營,多已是帳篷盡毀。已經多日不曾睡個好覺的燕軍,隻能疲於救火,無心安歇。


    大單於姚襄帶著眾將走出大營,仰望天空,火鷙紛紛不停,姚襄怒道:“晉軍小兒,弄著風箏把戲,害我等日夜不寧。北岸不可久留。”


    軍師王亮道:“在下聽說桓溫此番北伐,兵少而將廣,漢中、荊襄、江東諸路精兵,皆集結於此,還望大單於避其鋒芒,暫緩交鋒。”


    姚襄不聽,說道:“江南豎子,不足道哉,倒不如讓桓溫過河,北岸決戰,殺個痛快。”


    王亮道:“燕軍圍攻洛陽一月,曠日持久,鬥誌消磨,士氣難複。晉軍若過河,必背水列陣,隻恐士氣更勝,不宜決戰。”


    姚襄道:“傳我軍令,把包圍洛陽五萬將士,一並調來,即便背水列陣,桓溫四萬人,也難抵我十五萬大軍。”


    軍令傳下,燕軍連夜拔營,後退二十裏紮寨,放晉軍渡河,隻待過岸決一死戰。


    天明時分,十萬燕軍已經退走,洛陽之圍,也很快得解。桓溫一看北岸光禿禿一片,皆是火鷙燒剩的殘骸,心中大喜,立刻傳令,四萬人馬悉數渡河。晉軍將士搭浮橋,操船隻,紛紛渡河,車水馬龍,暢通無阻,桓溫遠遠觀望,心中十分大意。


    這時,渡河探查敵情的校尉,飛馬而來,翻身下馬,作揖言道:“稟大都督,圍困洛陽的五萬燕軍,趕至姚襄大營,燕軍十五萬,已全部會合。”


    副將謝石道:“燕軍悉數而出,放棄圍城,這是要決一死戰啊。”


    “敵眾我寡,諸位將軍以為,用何等陣法,可敵姚襄。”


    桓衝道:“八門金鎖陣。”


    老將朱燾道:“彎月金湯陣。”


    隻見軍師車胤連連搖頭,桓溫問道:“軍師有何良策?”


    車胤道:“燕軍十五萬,三倍有餘,大都督又背水列陣,豈能取勝?”


    桓衝道:“軍師之意,難道再退迴南岸?”


    “非也,”車胤道:“我觀北岸,地勢頗低,今夏水漲,不如掘開河堤,放水淹之,燕軍水性又差,則不戰而潰。”


    “軍師之計,甚妙,我立刻命人,掘毀河堤。”


    車胤道:“大都督莫忘,還需留空營一座,多留輜重,開戰之時,自有用途。”桓溫點點頭,即刻命人在北岸背水紮下空營一座,虛張聲勢。


    到了次日,十五萬燕軍遙相唿應,唿嘯而來,直奔北岸大營,姚襄、姚萇兄弟二人來勢洶洶。燕軍大隊人馬,步步逼近,隻見前麵一個哨探飛馬而至。那探子飛身下馬,軌道奏道:“啟稟大單於,桓溫得知大軍將至,棄營而逃,伊水北岸隻剩空寨一座。”


    一聽晉軍不戰而逃,姚襄心中犯了嘀咕,默念道:“桓溫既然過河,卻不敢戰,是何道理?”


    軍師王亮道:“可派探馬前去,一看究竟。”


    “好,”姚襄道:“探馬再探,看看晉營虛實。”哨探領命,調轉馬頭,又返迴北岸大營。


    等了半個時辰,哨探催馬迴來,下馬稟告:“啟稟大單於,晉軍隻留空營一座,留有輜重糧草,不計其數。”


    姚襄哈哈大笑:“晉軍定是聞我十五萬大軍將至,聞風喪膽,棄營逃走。”


    軍師王亮道:“留下空營,行跡詭詐,不可輕往。”


    “怕他怎得?”姚襄道:“我率兵久戰中原,人困馬乏,正好拿桓溫輜重,犒勞將士,以壯軍心。先取他糧草輜重,即便突然殺出,片刻也難吞我十五萬大軍。”


    言罷,姚襄命二弟姚萇、副將郭忠守住兩翼,自己親率大軍抄襲晉軍大營。


    大隊人馬蜂擁入營,見到處是舍棄的糧車、輜重、還有些金銀銅錢,頓時燕軍如猛虎出籠,餓狼爭食,毫無顧忌,四散飆掠,爭相搶奪。姚襄立馬寨門,看著燕軍將士放縱掠奪,各取其利,不禁摸著胡子笑了起來,這是天上掉下來的獎賞,省了自己掏銀子賞將士。


    可大營的背麵,瀕臨伊水,已經挖豁了的河堤,隻差最後幾鎬。軍師車胤站在堤岸,眺望營中,見燕軍肆意妄為,心術已亂,知道戰機方至。


    車胤道:“燕軍命喪黃泉,死在旦夕,傳令下去,掘開河道,放水淹之!”晉軍掄鎬落鋤,搶挖堤岸,片刻時間,河岸開豁,水如猛獸,激流而出,衝破木柵,湧入營盤。


    隻是過了須臾,在營中劫掠的燕軍將士,便覺的腳下濕濘,如插到水裏一般。眾人正在疑惑,忽然間遠端一個大浪打來,營帳被洪水掀翻,人如草芥,衝垮營寨,


    瞬間把營內燕兵卷入洪流,還未入營的將士,掉頭亂竄。十多萬人前擠後擁,頓時亂成一團,就連姚萇、郭忠兩翼護軍,也浸泡水中,散亂而逃。真見得:


    河流泛泛過山腰,席卷殘兵連雨霄。


    洪水散開淤堤口,千軍唯難擋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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