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屹抬起頭,重新看向他:“我給過你機會了。最後一遍,能不能放過我?”杜庭政喉嚨一動,沒能發出聲音。麻醉劑已經徹底發揮作用,喉嚨也在範圍內。蔣屹從他的眼神裏看到了答案。鋒利的刀鋒在腳腕上映出一道明顯的光,蔣屹隱隱看到了血線。“我下飛機以後,會給金石打電話,讓他帶著醫生來找你。”說著,他拿過杜庭政的手機,裝在自己的口袋裏,繼續交代道:“麻藥會在兩小時後失效,你坐著不要動,腿抬高。墊著冰塊,避免出血過多。”杜庭政靠在沙發上,看著他,眼眸幽深。燈光從緊密的眼睫縫隙中投過去,給眼底籠罩上一層朦朧的膜,像此刻外麵夜燈長明的黑夜。蔣屹不跟他對視。他低著頭,扶著他的小腿,盯著那刀鋒,睫毛纖弱,但是很穩。杜庭政喉嚨一動,似乎要說些什麽。依舊沒能成功發出聲音。蔣屹等了片刻,一開始還能聽到咚咚的心跳聲,大的令人無措。後來慢慢平靜下去,跟外麵寂靜的暗淡天色逐漸融為一體。“是個小手術。”他抬起眼看了杜庭政一眼,杜庭政表情冰冷,仍舊是那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樣。他看著蔣屹。蔣屹受不了那目光,重新低下頭。“術後靜養,三天後才可以下地。你可能沒辦法親自抓我了。”刀鋒在微微的顫,他意識不到。身前的視線如芒在背,蔣屹深吸一口氣,刀鋒終於平靜了。他歪頭望了那流暢修長的跟腱片刻,驀然撐起身,傾身向前,親在了杜庭政的唇上。溫涼的吻一觸即分,下一刻,他手下猝然用力,將腳腕摁到了豎起的刀鋒上!第70章 怒火杜庭政想了很多。在蔣屹離開以後。他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裏想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他從未如此迫切的想要一個答案。為什麽前一刻他還在撒嬌, 後一刻就要遠走高飛。為什麽他嘴裏說著一切都能配合,卻暗地裏籌謀一切。為什麽他每天視頻都要說‘想你’, 迴來後卻用如此清醒的眼神和方式離開。……血腥味湧進鼻腔,不知道過了多久,門邊“哢”的一聲響,有人推門進來。杜庭政移動視線去看,進來的人是金石。他靠著沙發不動,一條腿搭在桌子上, 腳腕上的紗布明顯,已經滲出了鮮紅的血跡。金石嚇了一跳:“怎麽迴事!”杜庭政張了張嘴,不知何時,他已經能發出聲音,雖然聲調啞澀:“他給你打電話了。”金石愣愣點頭:“蔣教授說, 讓我進來看看您睡醒了沒有,如果醒了的話, 叫一下醫生。”麻藥的時效性已經過去大半,杜庭政開始察覺到鈍痛。他閉眼感受了片刻, 沒有如蔣屹猜測的暴怒, 隻是神情愈發莫測,像暴風雨來臨之前壓黑的天色。金石渾身軸得發緊,他電石火光間應該是猜到了什麽, 但是不敢確認。此時此刻他隻能手腳發涼地想, 完了。完了。杜庭政強自起身,疼痛使他的臉色一變再變, 即便如此, 他也沒想叫醫生。他低聲問:“他跑了嗎?”金石似乎沒明白,為什麽是‘跑了’, 而不是‘走了’。下一刻,杜庭政豁然打翻了茶幾上的一切,在巨響中暴怒道:“去查!”蔣屹從廣州機場出來,對照著車牌號上了一輛停在路邊的黑色汽車。車上隻留了一個司機,杜鴻臣本人沒來。蔣屹給他打電話,被他掛斷了。他不在意,拿出杜庭政的手機來,打開後直接退出聊天界麵,繼續給杜鴻臣打電話。杜鴻臣很快接了,恭恭敬敬叫了一聲:“大哥?”蔣屹笑了一下:“嗯,杜總怎麽不敢接我的電話了,怕了?”杜鴻臣頓了頓,謹慎地問:“你為什麽會用他的電話,你們在一起嗎?”“你猜猜。”蔣屹說。“……”杜鴻臣要掛電話。蔣屹打斷他:“以後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見,最後一麵了,不來當麵告別一下嗎?”“你膽子怎麽這麽大,現在還敢給我打電話!”杜鴻臣推斷出結果,說,“機票就在車上,你拿著,趕緊走吧。為了防止被你連累,二十分鍾後,我會給大哥打電話,說你聯係我了,問你們是不是在一起。”“二十分鍾飛機還沒有起飛,”蔣屹說,“一小時吧。”“可以,”杜鴻臣猶豫了一下,答應了,“還清你的人情,不要再聯係我了。”“其實我覺得廣州挺好的,”蔣屹說,“不然你把我藏起來,你大哥應該也找不到。怎麽樣?”杜鴻臣沉默了長達十幾秒鍾:“真的?”蔣屹低笑出聲。“蔣屹!”杜鴻臣惱羞成怒,說,“半小時,時間一到我立刻聯係他,你最好別被抓到。”與此同時,金石帶著鶴叢迴到了杜家。杜庭政在茶水間閉目養神,醫生幾次想要上前處理他的傷口,都被那不悅的氣勢壓迴了原位。鶴叢上次來的時候,由蔣屹帶領,杜家從司機到管家都對他客客氣氣,眼睛裏充滿善意。此刻大相徑庭,金石一路壓著他胳膊,將他扔在光滑的木質地板上。鶴叢捂著胳膊想要站起身,被金石穩穩扣在地上,憤怒道:“沒有王法了嗎,我要找警察,你綁架我,限製我的人身安全,侮辱我的人格尊嚴,我要去告你!”杜庭政對他的控訴置若不聞。他坐在窗邊的輪椅上,很久之前蔣屹落下的灰色圍巾管家給收了起來,此刻亂成一團,靜靜地躺在窗台上。茶水間裏連燈都沒有,庭院中的路燈從明鏡的玻璃窗上傳進來,染亮一段可有可無的距離。鸚鵡不知何時已經被收去了一邊,這裏麵靜得發慌。“隨便你去報警,”金石惡狠狠地問:“他去了哪裏?”“誰?”鶴叢裝作不懂,“你們仗著自己有權有勢,光天化日,敢對我出手,你們就是隻會欺軟怕硬的混蛋!”話音未落,金石威脅般壓下他的上半身,險些拉斷他的胳膊。“我再問一遍,蔣教授去了哪裏?”他們的喧鬧與對話半分波及不到杜庭政。他好像抽身在這之外,並不關心答案,也不關注事情的走向。窗外的景象在月光下淒迷而蕭瑟。“無法無天了,鬆開我!”鶴叢痛叫一聲,嗬斥道,“你們家手眼通天,想抓他的時候一個小時就能跑遍全城,把他帶去任何地方,怎麽也有找不到人的時候嗎?”金石是想下死手的。他看著杜庭政,想起蔣屹,耐心問了最後一遍:“你究竟知不知道,蔣屹,到底去了哪裏?”“知道!”鶴叢說。金石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鶴叢說:“去了英國,找爸媽去了。”金石飛快地看了杜庭政一眼,低下頭:“不可能,他不會去英國。”門邊輕輕一聲響,管家推門進來了,手裏拿著平板,上麵帶著u盤。管家一路到了茶水間外,對著杜庭政說:“查到了。蔣教授在出發去齊齊哈爾的前幾天約見鶴醫生,並且交給他一樣東西,似乎是信。這是兩人在網球廳裏的監控錄像。”杜庭政沒動,眼神都沒有偏一下。管家把平板放在裏麵的茶桌上,退了出來。鶴叢卻毫不意外,而且像是鬆了一口氣。“是去了英國,”他說,“他是這樣告訴我的,至於究竟去了沒有,那就不確定了。”金石腳下一動,剛要動手,被管家攔住了。“鶴醫生,實在不好意思將您請過來,隻是萬分緊急……請問蔣教授是交給您了一封信嗎?”他語調有一種溫柔的淡定,而且態度相比暴力的金石好太多。鶴叢看了他一眼,又去看茶水間裏的杜庭政,朝著他的方向道:“……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