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動作熟練,一管血要抽完的時候,杜庭政動了動,她便按床頭鈴:“好像要醒了,醫生馬上過來。”蔣屹被擋住,瞧不到詳細情形,便繞去另一側看。杜庭政先是被抽血的那隻手動了動,表情沒什麽變化,但是莫名讓人覺得很不耐煩的模樣。跟醒著的時候相差不大。隻是醒著的時候勉強裝成人,不至於外露的這麽明顯。抽完血,用消毒棉簽按住針眼。杜庭政睫毛動了一下。病房裏的人齊齊屏住唿吸,視線緊緊鎖在他身上。蔣屹也不例外。房間裏沒有聲音,在這安靜中,杜庭政的眼睛緩緩掀開了一道縫。他看了離得最近的護士一眼,護士嚇得往後縮了縮,但還是激動道:“杜先生,您醒了,醫生馬上就來!”能在這醫院裏工作的人,不管是醫生還是護士,除了高超的專業技能外,還需要遵守各項嚴苛的條文,智商和情商缺一不可。這些身份貴重的病人出院的時候會給專屬醫生護士和護工封紅包,就連保潔都有一份。算是辛苦體貼照顧的小費。護士把棉簽扔進垃圾桶,從口袋裏拿出本和筆抄床邊機器上的數據。杜庭政漆黑的瞳仁偏動一個微小的角度,轉到了其他的人身上。蔣屹搓了搓手指,繃著臉不說話。杜鴻臣殷切地喊了一聲:“大哥?”杜庭政皺了皺眉,視線轉向推門進來的東昆。東昆見他醒了,立刻上前,抓著護欄克製著激動,低聲道:“杜總,人都抓住了,正在審。”杜庭政閉了一下眼又睜開。東昆體格健壯,病床周圍一下子變得擁擠起來。目光從縫隙中探過去,影影綽綽間,能看到蔣屹的身影。東昆發現他在看蔣屹,自發站直身體,往後站了站,騰出足夠的空間來。蔣屹沉默地跟他對視,搓了搓手指。杜庭政不知道在打量什麽,看了他足夠久的時間。直到蔣屹有點緊張但是裝作很淡定地問:“你知道,我是誰嗎?”杜庭政的嗓子不知是受傷了還是久不開口說話的緣故,聲音又低又澀,沙啞無比:“蔣屹。”蔣屹眼睛裏閃過一絲遺憾,歎了口氣,坐去床邊。東昆似乎、大概看明白了他在遺憾什麽。杜庭政沒有失憶,這本該是普天同慶的事情,怎麽他好像有點可惜呢?第36章 祝您早日恢複健康哦蔣屹往後靠, 把身體的重量都壓在椅背上。“還好醒了,”他的聲音冷冷淡淡, 下頜也冷冷淡淡,“杜總這麽大沒受過這種罪,我成了罪魁禍首了。”東昆把頭低了低,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杜庭政看著他,蔣屹伸出手,垂著眼用指腹擦自己其中一個圓潤幹淨的指甲蓋。“你不會遊泳。”杜庭政聲音沒有絲毫生氣或者惱怒, 但也毫無笑意,“往水裏開。”東昆心裏咯噔一聲,不由看向蔣屹。蔣屹果然不爽極了。“你在質問我?”他皺眉看了東昆一眼,好像在譴責有其老板必有其員工,收迴視線道, “我提前問過你,你說你會水, 我沒記錯吧?”東昆連忙解釋:“誤會了,蔣教授, 杜總的意思是您不會水, 還能舍命把車開進河裏,品德太高尚了。”東昆看向杜庭政,用祈求的眼神。蔣屹也跟著一起看。杜庭政沉默半晌, 說:“你是不是腦子有病?”病房裏安靜了幾秒鍾。蔣屹憤怒了:“我要不是為了帶你逃命, 我會把車開去河裏?”“那水那麽髒,我喝了一肚子, 現在還想吐。”他不端詳自己的手指甲了, 變成質問杜庭政:“我就是腦子有病,病在太善良, 太信任你。你是不是腦子也有病?”“你會水你自己不先遊上岸,先把我救上去幹什麽?”病房裏更靜了。杜庭政注視他片刻說:“你想死。”蔣屹張了張嘴,盯著他。護士還在這裏,醫生等下也要來,東昆生怕他們鬧起來,連忙道:“杜總的意思是,不救您的話,您可能會死。”蔣屹轉過臉,不想說話了。東昆看看他,又看看杜庭政。等杜庭政說話是不可能的,東昆低聲叫蔣屹:“蔣教授?”蔣屹坐在椅子上,抱著臂,看著別處,一副‘我不會再跟你們廢話一個字’的態度。病房的門打開,陸陸續續進來三名醫生,其中一個領頭的跟東昆握了手,客氣過幾句,接過護士的記錄本來看。杜鴻臣和蔣屹齊齊站起身。杜鴻臣走到醫生身邊聽杜庭政的身體現狀,蔣屹則離開位置,推門出去了。杜庭政餘光掃到了他的一點背影。很快就消失了。幾分鍾後,醫生陸續離開。東昆站在床邊說自己的猜測,杜鴻臣偶爾插兩句嘴。直到東昆欲言又止,時不時瞟杜鴻臣一眼。杜鴻臣意識到什麽,猛地站起身:“什麽意思,我已經說過了,這件事跟我沒關係!”他看向杜庭政,等著他的審判:“大哥?”杜庭政沒看他,隻看著東昆:“繼續說。”“大哥!”杜鴻臣擰著眉道,“我沒有動機,如果您出了什麽意外,我在廣州沒有支柱了。合作商們排擠我,誰給我做主?再有,大哥有親生的弟弟,就算要繼承家族產業,也輪不到我頭上,不如去懷疑杜宜安。”杜庭政抬手壓了一下。杜鴻臣隻好閉上嘴,瞪著東昆。東昆朝杜庭政低了低頭:“存在一定動機,如果您出了事,廣州這邊的合作商別無選擇,隻能選擇鴻臣少爺。再有,杜家繼承家業按長幼和能力排序,宜安少爺年紀還小,輪不到他,二老爺還健在,勢必會推親兒子上位。”“怎麽可能?”杜鴻臣盯著他。“您是二少爺,宜安少爺是三少爺,杜家隻要是本家兄弟,就按照長幼排序,三代以後再遷做旁支,怎麽沒有可能?”東昆說,“您對朱家婚事未成不滿,也是動力之一。”“簡直荒唐!”杜鴻臣拍了一下護欄,因為病床穩固,沒發出什麽響動。杜庭政看了東昆一眼,東昆頓了頓,自覺出去了。東昆推門走出去,看到蔣屹站在門邊,便跟他並排站著。私人療養院和公立醫院不同,走廊上雖然寬敞,但門口沒有休息椅。蔣屹低著頭玩手機,不搭理他。東昆解釋道:“他們兄弟在裏麵談話,我不好聽著。”蔣屹站著不動,好像在說“關我什麽事,跟我解釋不著”。東昆站了片刻,時不時看他一眼,蔣屹坦然任他看。片刻後,東昆最先按捺不住,喚了他一聲,說:“蔣教授,如果不是杜總推您出天窗,又讓我們先帶您上岸,他真的不會有事。”蔣屹充耳不聞。東昆補充道:“這會躺在床上的可能是您,蔣教授。”蔣屹頭也沒抬一下:“你休想abc我,如果不是他,我不會有一點點危險,這會已經平安地在單位上班了。”“……”東昆被堵地啞口無言。他覺得蔣屹說的也對。他是無辜的。東昆試著說:“可是,昨晚的事情換了別人,杜總一定不會出手救的,他要自保,杜家一群人等著張嘴吃飯。”“那怪你不給力,”蔣屹說,“怎麽不提前預判到會有兩波人要堵他,怎麽不多帶點人手,怎麽不給他車上留下兩個保鏢呢?”“重要人物不能單獨行動,”他總結道,“這應該是安全教育的第一課吧?”是不是安全教育的第一課不知道,蔣屹結結實實地給東昆上了一課。東昆沉重地、愧疚地點了點頭:“對。”蔣屹態度好了點。“人都抓到了,為什麽審不出來?”“拿到的好處多,”東昆說,“或者家人受到了威脅。”蔣屹點點頭,又不說話了。東昆說:“能找到家人就好辦了,是人都有軟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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