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普通人不行,”他皺著眉說,“別人在得知你有病的那一刻,就把你孤立起來了!”他長相十分善良,微笑的時候有個不明顯的酒窩,看上去脾氣很好,很親和。他這樣疾言厲色,蔣屹也有點無措:“我真的弄幹淨了,常識我有的,我提前摸過他了,表麵平整,沒有常見病表現……”“你會摸個屁,”鶴叢氣道,“如果你這麽懂,你就應該有安全措施!”蔣屹伸手去拉他,拉空了。鶴叢去桌上端水,兌了點飲水機裏的熱水,把拆開的幾樣藥倒在他手心裏,讓他咽下去。蔣屹老老實實吃了。鶴叢氣消了一些,坐在他旁邊瞪著他。“我知道了,”蔣屹用好腿踢了踢他,“我真知道了,你別生氣了,你這樣我有點害怕。你再不理我,我更難受了。”鶴叢別開臉。蔣屹往他那邊蹦著坐過去,挨著他,長唿一口氣:“叢啊,怎麽辦呢,我有點咽不下這口氣。”鶴叢皺起眉,偏頭看他。蔣屹仍舊微微低著頭,盯著膝蓋和傷疤。“是杜家三兄弟嗎?”鶴叢問。蔣屹沉默了片刻,才輕輕開口:“杜宜安的大哥,杜庭政。”鶴叢想了想:“是他燙的你?”蔣屹點點頭:“在床上。”鶴叢也沉默下來,半晌說:“你不要落單了,以後每天下班我來接你,去我家裏住。”蔣屹看著他,不知想了些什麽,鎖眉道:“不行啊,萬一他生氣了,連你一起睡了怎麽辦?”鶴叢一口氣差點噎住。“別看他人很爛,身體挺壯的呢。”蔣屹說,“也就是我,天賦異稟。換了你,估計早暈過去了。”鶴叢看著他。蔣屹在他的視線裏思考片刻,有點可惜地說:“要是他人不這麽爛就好了。”鶴叢仍舊看著他。蔣屹被他看得心虛,往後躲了躲:“這麽看我幹什麽?”鶴叢深吸一口氣:“看你是不是腦子裏進了水。”第11章 要條件中午十二點,杜庭政進了私房菜的雅間,金石跟進來,遠遠站在門邊守著。朱興修站起身迎他,杜庭政和和氣氣地由他拉著落座,看到了他座位旁邊坐著朱潤衣。“潤衣,叫人。”朱興修提醒道。朱潤衣穿著淺色的織繡旗袍,耳垂上配著一對珍珠,隻是額發梳下來,擋住了半邊額頭還有顴骨一側。“庭政哥。”她起身跟他打招唿,聲音溫溫的,人也柔柔的,打過招唿後眼神盯著一處地方不動,顯得有點木然。“潤衣妹妹也來了,”杜庭政也跟她打招唿,難得微笑了一下,跟朱興修道,“有日子沒見了,那咱們邊吃邊說?”朱興修年紀不小了,但是因為保養得當,頭發濃密,絲毫不顯老態。他給杜庭政倒酒,兩人客氣一番,這才由著他去了。杜庭政喝了他倒的酒,將空酒杯擱迴桌上,歎了聲氣:“看來真是生女兒貼心,你們父女天倫,看得我心熱,也想著要個女兒。”朱興修繼續給他倒滿,爽朗笑幾聲:“你都多大了還沒有要結婚的消息?當年你爹和我定下兒女親家,你當時可是在的,你再不成家,不然就來當我的女婿。”餘光裏朱潤衣在發呆,偶爾視線動動看向門邊的金石,過一會又想起來是在吃飯,拿著勺子一點點挑鬆仁吃。杜庭政笑了笑:“叔可要想好了,等潤衣妹妹三十五,我就五十了。您要是舍得,我是沒問題的。”朱興修一聽這意思就懂了,本身他也不看好杜庭政,歲數是一方麵,更多的是杜庭政看上去就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人。“你別淨想美事兒了,”朱興修說,“我老來得女,哪能讓你小子給謔謔了。”坐在一旁的朱潤衣站起身,也不說話,隔了兩分鍾又坐下了。朱興修叫秘書進來帶她出去透氣,杜庭政跟他一起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等走遠了,朱興修才司空見慣一般歎了口氣。杜庭政收迴視線,誠懇道:“我跟潤衣差十幾歲,雖然她叫我一聲哥哥,在我心裏,跟女兒是一樣的。”“去,”朱興修笑罵,“少給自己漲輩分。”杜庭政也笑。兩個人坐得近,位置緊挨著,不用刻意寒暄,就顯得很親昵。朱興修跟他碰碰杯,沉思片刻,用指尖點桌子:“我聽說了一點小事。”杜庭政微微傾身,側耳過去聽。他襯衣的袖口挽到小臂,虛虛搭在桌沿上,戴著一塊黑漆漆的腕表,銀色的秒針無聲地轉動著。“不知道是不是傳聞,說鴻臣在外頭,”朱興修停頓了一下,似乎正在措辭,“養了個情人。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聽說孩子都懷上了。”杜庭政略微皺了皺眉:“有這迴事?”他喝了酒,放下杯後胳膊探在桌子邊緣,懸空了一截,伸展出修長勻稱的小臂還有圓潤的指甲,手背上的青筋在冷白色的皮膚上無所遁形。朱興修輕輕一拍桌子:“我就說這種難聽的話肯定不會傳到你耳朵裏。”“迴頭我問清楚,給你個交代。”杜庭政說,“如果是真的,我就打斷他的腿。”朱興修笑了笑:“哪能呢。”朱潤衣走了一會兒還沒有迴來,朱興修往外掃了一眼,杜庭政便作勢起身:“我去找潤衣妹妹迴來。”朱興修按著他手臂坐下,不讓他真的去。“喜事要高高興興地才好嘛,”朱興修說,“潤衣是我如珠似玉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就算精神上有一點問題,我也不能看著她受一點委屈。我掙下這麽大家業,就是為了讓她將來不受氣。如果鴻臣真的無意,那我朱家不上趕著。”“那是自然。”杜庭政說,“不用說鴻臣,就是我自己,也不能讓潤衣受這種委屈。”朱興修聽得受用,心裏踏實了些。“放寬心,”杜庭政安撫他,“人往高處走,鴻臣你瞧不上,還有更好的。”朱興修望著他。杜庭政說:“杜宜安已經成年,跟潤衣隻差三歲,從小沒接觸過買賣,野心不大,品性純良。”朱興修吸了口氣,盯著桌子上一盤菜不語,似乎正在考慮。杜庭政輕輕轉動扳指,給他喂下定心丸:“他跟潤衣結了婚,杜家不會過分倚重他,以免潤衣受氣。等他們有了孩子,就跟朱家姓,左右都是你的孫子,你親自教多好。”下午蔣屹想睡覺,院裏臨時通知要開會,他瘸著腿去了。是為了外出講課的事情,補貼少,天數長,人選遲遲定不下來。果然,這種事兒最終又落到了單身、年輕、健康的蔣屹身上。蔣屹迴到辦公室,鎖上門生悶氣。鶴叢在補覺,他不能再打擾他,就給另一個朋友發信息,吐槽這個破班一天也上不下去。朋友把電話打過來,揶揄他:“誰又給你氣受了。”“意啊,研究院工作累嗎?”蔣屹問他,“我也想調過去。”“來啊,歡迎。”祝意想了想,說,“不累,跟在學校差不多,反正都是做實驗。”他倆原本是高中同學,工作後又進了同一個大學當老師,祝意前段時間調動去了研究院,兩人這才當不成同事了,但是關係依舊鐵。蔣屹長歎一聲,生無可戀道:“好幾天沒見你了,想你。”祝意忍不住笑了一下:“怎麽了這是?”他平時聲線冷清,笑起來也不顯得溫柔,隻是覺得沒那麽穩重了。“讓我去西北講課啊,五天。”蔣屹坐在辦公桌後麵,把腿伸直了,搭在旁邊的凳子上,忍不住吐槽:“上個月,我跟鶴叢出去唱k,院長找我談話說讓我注意影響。上星期,我在街邊跟學生吃燒烤,被學生拍下來發朋友圈,又找我談話,還讓我注意影響。”“我總不能飯都不吃了吧?”他氣道,“怎麽累死累活上一天班,迴家還要自己做飯吃,這是什麽水深火熱的生活。”“冷靜,蔣教授,冷靜,”祝意說,“晚上沒課吧?陪你打羽毛球,發泄一下?”蔣屹看著自己的腿,悲從心來:“打不了,我瘸了。”祝意沒反應過來,“嗯?”了一聲。大概這聲音令耳朵格外享受,蔣屹的注意力被吸引了一半過去,不再執著於遭受的苦難:“約飯還是可以的。”“真瘸了?”祝意懷疑地問,“怎麽瘸的?故事長嗎,長的話見了麵說,我湊你。”“……好兄弟,有你是我的福氣。”蔣屹說,“長,見了麵說吧。”掛斷電話,蔣屹瘸著腿穿衣服,把自己收拾到能出門吃頓便飯的地步,累了一身汗。他坐在靠椅上喘氣,昨日的杜庭政一刻不停地往他腦袋裏鑽。他無愧於那傲人體積,也的確讓他很爽,但也不能抹消往他腿上按煙頭的惡劣行為。蔣屹閉上眼,手上來迴滑著手機圓潤的一角。日暮西斜,這間辦公室迎來光照最充足的時刻,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映得滿屋子的字畫書法金燦燦。蔣屹的臉上也被撒上一層金,看起來氣色比實際上好了不止一度。長褲摩擦著他的傷口,斷斷續續的疼痛使他反複迴想起昨夜的一切。手機鎖屏打開,尚未退出的通話記錄頁麵上,金石兩個字懸在正中間。蔣屹緩緩睜開眼,在那上麵停留了足有一分鍾的時間,手指輕動,撥了出去。杜庭政吃完飯出來就臉色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