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林,破廟,一群盜賊與一個女人。


    女人解了腰帶,露出不著寸縷的軀體。


    她皮膚極白,像是供奉鬼神的供桌上摞起的團子。


    白而圓潤。


    這毫無疑問會是一出好景。


    但破廟之中,手提武器原本打算大啖烤製兩腳羊的盜賊們無一人敢動。


    “快點,我餓了。”


    女人鎖骨下那張男人麵又催促,聲音自大傲慢。


    “啊,對不起,忠秀大人。”


    女人連聲致歉。


    她無視了那些強盜,自散開的懷中中取出一個藤編的長食盒。


    放置跪坐的膝蓋上打開來。


    裏麵是塊紅豆羊羹,旁邊擱著木頭削製的叉子。


    女人慢條斯理,以叉子的側邊將羊羹切割成小塊。


    以似慈母又似愛侶般的濃烈愛意,一塊一塊喂給她鎖骨下的男人麵。


    “太甜了,下次要準備些茶水。”


    男人臉一邊吃著,一邊發出奢侈的抱怨。


    女人認真聽了,笑著應下:“是,忠秀大人。”


    女人與她身上的男人麵對答時,破廟中的九個盜賊終於迴神。


    一滴汗水,順著盜賊首領形狀怪異的太陽穴滑落。


    他向同伴使了個眼色,率先走向破廟的門。


    可走了兩步,不見同伴跟上。


    首領轉頭催促,卻看見了手下驚駭的臉。


    “老大,你的頭……”


    首領不解垂頭看,過程中覺得頸子有些不太靈便。


    這一垂頭,他看見了自己的後背。


    “哎?好奇……怪……”


    首領察覺到異樣的同時,腦袋從頸子上滾落了下來。


    咚的一聲,腦袋掉在地上,斷頸處血霧噴湧。


    破廟中,響起女人帶著止不住笑意的聲音:“近來妾身的水茶屋生意不好,忠秀大人想吃七草粥。”


    在諸盜賊駭然的目光中,女人掩唇低聲笑:“化野之地九人眾上月劫了位公子被懸賞,妾身想借諸位換些錢財。”


    這些剝烤活人的強盜,早在首領身首分離時便已慌了神。


    隻腳底板像是黏在地麵,怎麽都挪動不了一步。


    破廟火光晃動似鬼火。


    女人的笑聲迴蕩。


    呲呲幾聲後,諸般雜亂的聲音都安靜下去。


    整個破廟,均勻覆蓋滿濺射的血液。


    便是炙烤著肉塊的篝火,都被汩汩鮮血壓下了火勢。


    女人垂首親吻鎖骨下男人麵的嘴唇,這才將衣衫拉攏。


    然後提溜著地麵九個人頭長著虱子的頭發,將人頭穿成一串提起。


    和來時那般秀秀氣氣的小步離開。


    像上山采摘野果,滿載而歸的俏麗農女。


    待她離去許久,躺在梁上的趙鯉方才移開遮擋在臉上的編笠。


    目睹了一出黑吃黑的她,有些受不了這破廟中的氣味。


    索性從廟屋頂破出,坐在屋頂上換氣。


    一輪圓月掛在天邊,要不要跟上那個女人,趙鯉猶豫了一下,


    這時,卻聽得遠處竹林中有驚唿聲。


    是男人在討饒。


    便是趙鯉也為這區尺破地的熱鬧而驚歎。


    她看了一眼,發現那女人離開的方向正是討饒聲傳來處。


    也不知是不是怪異女人,路上又遭遇了什麽。


    趙鯉自屋頂躍下,在竹林中穿梭。


    她的衣角拂過竹林,一點聲音也沒發出來。


    到了近前,便見那拖拉著九個腦袋的女人,觀眾一般站在荒林旁。


    在她麵前是一片白骨地,一個滿身寫滿符文像是樂師打扮的男人,正在遍地白骨間爬。


    那討饒之聲就是他發出來的。


    在他周圍影影綽綽,圍著許多白影。


    這些白影都探手去抓樂師的雙耳。


    這滿身遍布墨紋的樂師,咒文唯獨漏了雙耳。


    野地中綠油油鬼燈幾盞,樂師的雙耳都快要被撕扯下來。


    掙紮時,他看見了立在林邊的女人。


    提著腦袋的女人有些輕浮道:“啊呀,芳一大人又來為亡靈彈琴嗎?”


    女人的視線落在樂師芳一的雙耳上,她掩唇笑:“墨痕經文可讓亡魂看不見您的身影,今日您是漏畫了耳朵嗎?”


    雙耳幾乎都快被撕扯下來的樂師,聽得她奚落卻沒計較的心思。


    哀聲討饒道:“阿部,你幫幫我。”


    “我……可予你錢財。”


    芳一應當曉得這叫阿部的女人為錢財發愁,開出的條件倒是正中靶心。


    聽見錢,阿部朱紅色的嘴唇一翹,露出個笑來。


    她手指微微動,正要動手。


    卻見一個戴著深笠,不辨男女的人立在青竹旁。


    “我救你,換一身衣裳可好?”


    那人一開口,清亮悅耳的少女音色,讓阿部下意識捂住鎖骨下的男人麵。


    一想到她的忠秀大人,聽到旁地女子聲音。


    阿部神情怨恨,飲盡了無名之醋。


    她帶著細繭的手指微微彈動,一些絲線自細微處簌簌探出。


    竟隻因旁人聲音好聽的一句話,便生了殺人惡念。


    這些細絲貼地爬行,方要觸及那說話之人衣角。


    竹林之中夜風倏然拂過。


    阿部驚唿一聲,探出的絲線眨眼間全數斷開。


    胸口翻騰,阿部猶自驚魂未定時,隻見戴著深笠那人微側首。


    “蜘蛛?”


    說話之人京都口音,一語道破了阿部身上附著的怪異。


    阿部有些害怕向後撤了一步。


    這時她才發現,竹林中不知何時起彌散淡淡竹香。


    連亂葬崗屍體腐爛的味道,都淡了一些。


    有青竹葉如蝶舞動,過處圍著樂師撕扯的亡魂逃不見蹤影。


    兩隻耳朵被撕扯下來的樂師芳一,這才鬆了口氣。


    他感激萬分看向戴深笠的趙鯉,順帶著將被撕扯下來的兩隻耳朵放進嘴裏。


    嘴巴裏一邊發出嚼脆骨的哢吧聲,一邊感激涕零道:“幸得您慈悲之手,將小人從生死之淵拉起。”


    感覺到趙鯉不凡,他說話諂媚得很。


    “懇請您移步寒舍,容小人報答您。”


    趙鯉本就發愁如何跟這些土著搭上關係,聞言矜持一頷首。


    兩隻耳朵血淋淋的芳一,腦袋兩側隻留下兩個黑洞洞耳朵眼。


    他跑到一邊,尋得一包祭祀亡者的銅錢和他吃飯的樂器琵琶,在前執燈引路。


    趙鯉跟在他後頭,一步步離開。


    蛛女阿部不敢跟來,在林中等待許久,等趙鯉離開許久,方才鬆口氣出了荒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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