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位於地下的囚室,被三合土土壁包裹,天花板大片黴斑水跡。


    時不時有水珠滴落。


    便是白日,都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趙鯉服用的秘藥藥效尚存,勉強能看清此處場景。


    醒來發現自己身上傷沒有得到治療,連濕透的衣裳都沒換。


    腰後革囊和佩刀均已不在。


    凝神細聽,可聽見隱隱約約有哭喊之聲透過三合土壁傳來。


    這處陰冷之地她常來,是盛京詔獄。


    盛京生出了巨大變故!


    意識到這一點時,趙鯉心劇烈跳了數下。


    沈晏怎麽樣了?


    趙鯉很清楚一件事,有沈晏在她斷不會躺在這裏。


    現在她在這,唯一的理由隻可能是沈晏那處生變,他已經自顧不暇。


    趙鯉咬唇,將最壞情況拋出腦海。


    強壓下心中慌亂擔憂,閉目凝神,想通過桂樹的指環感知到沈晏的狀況。


    兩人間的聯係若有若無。


    萬幸的是並沒有斷開,這意味著沈晏還活著。


    趙鯉長出一口氣,雖然變故來得很突然,但人還活著就好。


    活著,就有希望。


    趙鯉心一定,轉將注意力放迴自身。


    她口渴得很,舔了舔幹燥的嘴皮,略挪動位置,張嘴去接天花上滲下的水滴。


    詔獄整體以糯米漿夾雜三合土修建,滲下的水倒是能入口,隻要別細想。


    趙鯉抓著身下潮濕的稻草,這口解渴的水喝得十分艱難。


    下巴都酸了,才勉強含了些潤潤嘴皮。


    這會功夫,她體力恢複了些,正要捂著生疼的肋骨坐起,長長的囚室甬道突然傳出腳步聲。


    昏暗的地牢裏,飄搖火光由遠及近。


    趙鯉立時閉目裝作虛弱沉睡。


    火光在趙鯉臉上晃動,一個聲音道:“這就是上邊要提審的女子。”


    鐵鏈嘩啦作響,有人打開了鎖。


    趙鯉估算了一下自己目前的體力和戰力,在暴起傷人和繼續裝暈之間,選擇了裝暈。


    她需要情報,大量的情報。


    以此推測,盛京究竟生出了什麽變故,沈晏什麽情況,將她帶迴的鄭連是被擒……還是反戈。


    整個靖寧衛和盛京,究竟是什麽情況,掌在誰人手中。


    趙鯉軟綿綿耷拉著頭,任人擒住她雙臂,將她拖出囚室。


    拿她的人個頭高,趙鯉足尖磨礪在詔獄的地麵上。


    她身子不敢動,腦中卻轉了千百迴。


    情況,似乎有些不對。


    若真是靖寧衛掌於他人之手,趙鯉的情報必然泄露,投誠反戈之人也應該知道她的戰力。


    便是她裝暈,這些人也不該這般輕率,不上重枷鐵索,幾人便敢來提審她。


    究竟是輕率,還是其他?


    懷著這份疑惑,趙鯉閉目默數步數。


    行至第二百七十步時,眼前一亮。


    刑室熟悉的碳灰和血腥撲麵而來。


    兩根麻繩捆住趙鯉手腳,將她綁在十字形刑架上。


    她依舊垂頭,無發帶束縛的滿頭烏發披蓋滿臉。


    一根散發濃烈血腥味的鞭子,拂開趙鯉頭發,抬起她的下巴。


    鞭梢還掛著一些碎肉。


    “是個小姑娘嘛。”


    說話的聲音,讓趙鯉渾身一顫。


    她還沒想好如何反應,便聽那人道:“別裝了,方才露餡了。”


    趙鯉抬頭,緩緩張開眼睛。


    她服用的秘藥藥效未過,刑室內的火光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很是刺眼。


    她微微眯著眼睛,才看清楚了眼前的臉。


    盧照!


    老了很多的盧照!


    趙鯉看見盧照臉頰眼角的皺紋,一時心驚肉跳。


    盧照卻側了側頭,疑惑道:“怎麽?你認識我?”


    趙鯉咽了口唾沫,腦中飛快轉動。


    “現在,是哪一年?”


    盧照嗤笑一聲:“多新鮮呐,我審你還是你審我?”


    說著,他一甩手中鞭子。


    鞭梢如毒蛇吐信,颯第一下抽在趙鯉頭側的刑架上。


    犀利風聲刮得趙鯉耳廓生疼,一絲血線順著耳垂淌下。


    “盧爺我心軟,放你一迴。”


    “不老實,下一鞭落在臉上可不好受啊小丫頭!”


    趙鯉自然知道盧照這話真不是說假的,他卻是沒動真格。


    關於鎮撫司的做事風格和審訊手段,趙鯉是盧照手把手交出來的。


    對此,趙鯉很清楚剝去熟人、下屬這重身份,盧照對囚徒手段有多老練狠辣。


    她當下臉一肅,老實道:“我說!您想聽什麽我都說,但是得先給我飯吃。”


    “我餓了!”


    盧照拿著鞭子的手蹲在半空。


    他嘿嘿揚眉一笑:“稀奇,進我們詔獄不討饒討飯吃的,你還是第一個。”


    眼前這小姑娘,不是個傻子就是個油子。


    盧照更傾向於她是後者,本想叫人直接上刑,卻一轉念,想看看她一小姑娘能翻起什麽浪。


    身處鎮撫司詔獄,盧照頗為自信。


    揚聲道:“去準備點吃的。”


    門外傳來應和之聲。


    趙鯉被麻繩困在刑架上,趁這機會眯眼打量四周。


    刑室還是熟悉的刑室,隻再不見供奉的狴犴像。


    中央方桌上,擺著趙鯉的革囊。


    裏麵各種零碎物件不見,隻有一枚狴犴吞口的烏金千戶腰牌。


    其餘物件和佩刀都不見蹤影。


    盧照像是老練的獵手,一直觀察著趙鯉的神情。


    留意到她的視線,言道:“別看了,其餘東西自不會在這。”


    “身上零碎不少,小鈴鐺小燈籠的。”


    “那柄刀是真不錯!”


    盧照施施然走迴桌邊,擱下鞭子。


    倒了一小杯雄黃酒,剝了一粒花生丟進嘴裏。


    “先聊聊你究竟是誰吧?”


    盧照話音未落,就聽見一聲悠長的腹內饑鳴。


    他嚼花生的動作一頓,望向趙鯉。


    不是吧花生米都饞?


    這得多餓。


    看見熟人臉沒忍住的趙鯉理直氣壯道:“我真的很餓,給我吃的不必費心我都說。”


    許是趙鯉眼神太真誠,盧照扭了扭脖子:“知道了,等著吧。”


    不知為何,總覺得這姑娘好像跟他挺熟似的,一點不見外。


    但盧照很清楚,自己壓根不認識這號人。


    這小姑娘生得極好,見過他絕對有印象。


    心中存著這份疑惑,盧照嚼著花生米不說話,也再不動刑。


    他體貼背身過去,背對趙鯉吃鹵肉。


    趙鯉暗暗記仇,一直到外麵送來一大碗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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