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魁心中又驚又懼。


    嘴皮子哆嗦不已,隻盯著城牆上端坐的沈晏。


    此處距離遠,他看不清楚沈晏的神情。


    但一股子寒意將他籠罩。


    恍然間,憶起沈晏眼皮也不抬,下令錘殺官吏的場麵。


    迸射的腦漿和著鮮血,在金錘下煙花一般炸開。


    那股子腥臊氣味,依稀又縈繞在覃魁鼻端。


    覃魁掙紮起來:“我要見陛下,大皇子,大皇子。”


    他急促唿喊著柴珣。


    盧照似笑非笑看著他,隨意擺手:“大皇子哪有閑工夫搭理你這罪臣?”


    “帶走。”


    一聲令下,兩個穿重甲的大漢將軍一左一右將覃魁拖走。


    覃魁看見盧照官服下擺的紋樣,唿喊之聲越發淒厲。


    他被毫不留情麵地抓起,剝去褲子。


    老屁股晾在寒冷空氣中,左搖右擺。


    盧照嘿嘿一笑:“覃大人這屁股上,果然生著老年斑。”


    他的調侃換做往常覃魁早已暴怒,現在卻隻知道掙紮驚唿。


    冰涼又堅硬的條凳墊在身下,覃魁看見了盧照的靴子。


    一側靴尖微微向裏。


    覃魁心中涼透,沈晏要他死。


    這個認知,讓覃大人渾身抖如篩糠。


    耳邊卻聽盧照道:“安心,不過十杖而已,不重。”


    不會當場打死人,隻能讓他纏綿病榻一段時日,再痛苦死去。


    盧照擺手,立時有精通廷杖之法的校尉上前來。


    紅頭杖高高揚起,隨後拍在覃魁腰上。


    看似不重,暗含的綿力卻讓覃魁像是被宰的年豬,慘叫之聲在宮門前盤旋。


    宮門前安靜無比,被圍起來的官員們半點聲音也沒有。


    幸運點的,臉上還掛著巴掌印暈迷不醒。


    不幸的,卻在大漢將軍的看守下,全程旁觀行刑。


    紅頭杖揚起一次,覃魁便慘叫一聲。


    待到後麵幾杖,聲音戛然而止。


    覃魁花白腦袋耷拉在條凳旁邊。


    金黃騷臭液體,順著凳麵淌下來,在地麵洇開一大團印子。


    待最後一杖落下,他已紫紅李子般的臀尖,突然如破開的石榴。


    皮炸開,露出裏邊的紅肉來。


    盧照立在一旁,猶自笑道:“這下覃大人屁股上的老年斑便沒有了。”


    殷紅鮮血潺潺流下,和進了尿液之中。


    看了一眼還吊著一口氣的覃魁,盧照擺頭:“拖走,下一個!”


    下一個!


    跪在場中之人齊齊一抖。


    城牆上,小順子高聲誦念下一個名字。


    傍附於皇後母族的禦史,臉腫得看不見眼睛。


    聽見自己的名字,他現在倒是不暈了。


    手腳並用向後爬去。


    後背卻觸到一雙腳。


    再抬頭看,盧照笑嗬嗬的臉懸在他上方:“禦史大人,請吧!”


    “不,不要!”


    禦史連連推拒,兩隻手被抓住,照舊拖到一旁行刑處。


    身下條凳覃魁的鮮血還未涼透,禦史大人隻覺自己褲子被扒下。


    絕望之際,他高聲唿喊著柴珣。


    但就如盧照所言,柴珣哪有閑工夫管他。


    在紅頭杖落下的清脆聲響中,沈晏摩挲著右手拇指。


    麵上沒有一點表情,眼中也平靜至極。


    被趙鯉用手肘拐斷最底下那根肋骨的國舅,坐在一張板凳上。


    像是拘謹的花娘,陪著沈晏觀刑。


    他從水中撈出來的一般,頭發都被汗水浸濕。


    心跳如擂鼓,垂著眼皮不敢看下邊的慘狀。


    更不敢聽那一聲聲哀嚎。


    沈晏並未將他如何,隻是叫他坐在這,好生瞧著。


    在這一聲聲慘嚎中,國舅爺度過了最恐怖難熬的一段時間。


    “國舅爺,我家阿鯉年紀小性子直率赤誠,你們為何定要挑著她為難呢?”


    耳邊突然傳出沈晏的聲音,國舅腳一軟,竟是滑下凳去。


    他狼狽跪坐在地,仰頭看沈晏。


    沈晏看著下方行刑的慘景,神情淡漠又問:“為何定要阻她去路,擋她的道?”


    他聲音不大,卻駭得國舅渾身發顫。


    “未、未曾……”


    他結巴辯解:“並非有意。”


    曾經他對沈晏叔侄的咒罵,對靖寧衛的咒罵,悉數拋之腦後。


    瘋狂轉動腦子,隻想找一個理由。


    他唇邊都是白沫子,口舌幹渴至極。


    腦中一片空白,一時竟然想不出半點借口。


    沈晏似是無奈歎了口氣:“國舅爺,為何如此慌亂,我還會吃了你不成?”


    問話時,沈晏像是心情很好,聲音中帶著一絲笑意。


    這和煦的笑,落在國舅耳中,卻像是催命的符。


    耳邊隻有自己的心跳聲,國舅縮著手腳,像是跪在沈晏椅邊。


    沈晏這才側頭,看了他一眼:“國舅爺,怎麽坐到地上了?”


    “還不將國舅爺扶起來。”


    侍立身後的阿詹,立刻上前,拎小雞似的將國舅提迴凳子上。


    現在的沈晏瞧著和氣得很,輕聲問道:“國舅爺,覺得陛下對這些人的處置可合理?”


    國舅知道這必不會是隆慶帝的處置,但現在哪敢說出半句質疑。


    急急點頭道:“陛下聖明,合理!”


    “沈大人公正嚴明。”


    他激動之下,聲音略高,引城下之人愕然注目。


    沈晏還未說話,突有一隻腳從斜刺裏踹來。


    正踢在國舅肋下,將他踹得癱倒在地。


    林著林閣老一路從儀事殿跑來,跑得氣喘籲籲。


    莫看他一把年紀,踹人的力度卻不輕。


    “你們這幫王八龜孫,竟敢如此。”


    國舅捂著肋側,在地哀嚎。


    林著卻不管,發揮從前武鬥的本事,上前又踹。


    腳腳朝著國舅臉上招唿。


    嘴裏罵罵咧咧:“爛心肝的蛆,好生歹毒心腸。”


    “我家阿鯉一個小姑娘,你們竟這樣對她!”


    林著年紀大,二十年前那靖寧衛指揮使被圍毆致死時,他便在現場。


    親眼瞧見那敦厚的指揮使,臉都爛掉。


    因而聽聞此事他立刻跑來,一路跌跌撞撞摔了好幾跟頭,心中後怕至極。


    念及此,林著林大人下腳更重,踹得國舅滿地打滾哀嚎不已。


    “林閣老,還請消消氣。”


    奔上城牆的柴珣,看見的便是這一幕。


    他忙上前阻攔,但林著哪肯罷休,連著他都挨了兩拳。


    對著一把年紀的老頭子,柴珣半點辦法也沒有。


    左右支拙之時,又聽下邊慘叫連連。


    察覺到一道視線,柴珣抬眼望去。


    沈晏已不再觀刑,而是靜靜看著柴珣,扯出一個笑來:“今日之事,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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