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趙鯉臉上。


    她鼻尖發紅,裹在白狼皮裘裏,麵頰蒼白消瘦,顯得兩隻眼睛格外水靈無辜,但……


    小嘴裏吐出的話,卻讓人覺得脊背生寒。


    屍體?走動?


    除了沈晏依舊那副陰鬱的臉,帳中隻有玄虛子還能穩住。


    黃禮和林著,尤其昨天剛剛刷新了世界觀的林著,都忍不住往後仰了一下。


    其中,將要帶隊去執行挖墳任務的盧照,更是心裏直打鼓,自己是不是理解錯誤了。


    “遊屍?屍體會走?”


    盧照小心翼翼地問。


    “對!”趙鯉的迴答給了他狠狠一擊,“不隻會走,感知到活人陽氣還會撲咬。”


    看盧照臉色一白,她急忙補充安慰:“不過速度很慢,是最低檔的屍類詭物,比這種厲害的還多呢,盧爺放心。”


    盧照聞言一哆嗦,比這厲害的還多呢?


    心說安慰得真好,下次別安慰了。


    “那遇上了怎麽辦啊?”盧照苦著臉問道。


    “雄雞一唱天下白,公雞本身極陽,浸過雄雞血的糯米撒出,能擊散這些遊屍體內的陰氣。”


    趙鯉又吸了吸鼻子,將碗中熱水一飲而盡:“一把不夠,就兩把。”


    “如果不慎被咬傷,用這種雞血米敷在傷口可拔除屍毒。”


    至於咬死幾乎是不可能的!


    這種遊屍行動緩慢,牙齒鬆動,咬兩口腐爛的牙齒就掉光了,擔心咬死不如擔心被碰破皮感染。


    “好,好吧!”聽到她這樣有理有據的說法,盧照心裏稍安定了些。


    “盧爺,你帶上機敏的好手,護住老義,尋到墓地後,立即挖掘,最好午時開棺,一定驗明正主後,才用桃木焚燒。“


    趙鯉又叮囑道,她可不希望出現電影裏燒錯人的烏龍。


    關乎性命,盧照顯然也十分慎重,隻是趙鯉不同去,他沒有什麽底氣。


    又再三詢問了些細節,正要離開時,一直若有所思的玄虛子道:“貧道也一起去吧!”


    他旁聽許久,也想親自去這聚陰池見識一番,自告奮勇地站了起來。


    盧照麵上露出一絲喜色。


    沈晏沒有猶豫道:“有勞道長。”


    玄虛子本身沒有與靖寧衛敵對的動機和必要。


    夜裏沈晏又命人將抬屍匠老義帶來,在暗處辨認過,當年林家的道士並不是玄虛子。


    既如此,有他同去毫無疑問會增加更多保障。


    有玄虛子,趙鯉也少操心許多。


    喝下去的藥汁效用上來,盤踞在身上的陰寒驅散了一些,懶洋洋就想睡覺。


    待到事情商定,迷迷糊糊叮囑兩句,走迴自己的營帳,倒下就睡。


    連林著看著她,幾番欲言又止都全然沒有注意。


    ……


    三月早春,山間一片荒瘠,時不時有幾乎被荒草覆蓋的墳包露出。


    老義領著一群靖寧衛朝記憶中林家小姐的墓地進發。


    錦山之中一片死寂。


    隻有風吹過的唿唿聲,和人行過衣角拂過枯草的簌簌之聲。


    盧照此行帶的十數人,都是靖寧衛中選拔出的青壯好手。


    他們腰間佩刀,背上背著一捆桃木枝和一柄鋤頭,腰間掛著一個散發腥味的皮口袋。


    執行任務時的靖寧衛是十分嚴肅的。


    老義被這沉重的壓力迫得氣喘,他不知真相,但一路走來也察覺了不對勁。


    從踏過那道礞石朱砂線起,越往山中走,就越是安靜,現在更是靜得連蟲鳴都聽不見了。


    山間隻有他們這一行人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老義越走越心慌,忽聽前麵一陣響動。


    “誰?靖寧衛辦事,閑人退避!”


    此時青天白日的,護著老義認路的靖寧衛番子沒有多想,抽刀先喊話一番。


    靖寧衛三個字,就是威懾,一般來說哪怕是官紳聽見這三個字也會選擇避讓或喊話,免生誤會。


    對麵卻一直沒有傳來迴複,隻有衣料摩擦和一陣砰砰的沉悶撞擊聲。


    這喊話的靖寧衛叫魯建興,正是盧照特意提拔的三人之一。


    他鋥得拔刀出鞘,跨步上前,順著聲音找去。


    聲音並不遠,就在山道旁,撥開及腰高的荒草,即看見了一個黃土墳包。


    墳上土很新,但封土一片糟亂,露出棺材的一角。


    聲音是墳包側麵傳來的。


    “靖寧衛辦事,閑人退避!”魯建興又喊了一聲。


    他橫走兩步,便看見一個背對蹲在墳塚與山壁之間的人影。


    咚、咚……


    那人影披頭散發,半蹲半跪,慢動作一般的用頭撞著山壁上一塊凸出的石頭。


    魯建興腳步猛的頓住。


    他靖寧衛當差多年,眼神好心思敏捷,看見這人影的一瞬間,就注意到了這人影的穿著。


    青黑布袍沾著泥,料子普通,是京中百姓常用的,上麵滿是壽字紋。


    儼然,是一件死人下葬穿的壽衣。


    魯建興的心砰砰狂跳起來,心說青天白日的,不會吧?


    突然,一隻手從後伸來,魯建興渾身一抖。


    扭頭一看,是抬屍匠老義。


    隻見老義臉上慘白,牙齒得得作響:“官爺,這……我前幾天親自抬了這人下葬的啊!“


    老義的聲音帶著哭腔,內容叫魯建興像是臘月天被潑了盆冷水──透心涼。


    兩人呆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他們的動靜,引起了後麵人的注意。


    包括盧照,幾人走上前來也是唿吸一滯。


    十數個大漢,就這樣站在旁邊,圍觀那人影撞山,一時間誰也不敢說話。


    “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唯一激動的是玄虛子。


    他將一株受陰氣影響,表麵結了層黑霜的草藥小心放入背著的布袋裏。


    就急忙趕來,從盧照旁邊擠出一個腦袋。


    玄虛子的話,就像是觸碰了什麽開關,那不停撞山的人影,倏地停下。


    慢慢轉過頭來,動作僵硬得好像能聽見他脖子骨骼扭動的吱嘎聲。


    隨著這人影的動作,他天靈蓋上帶著頭發的頭皮嘩啦垮了下來,蓋在臉上,露出白森森的顱骨。


    顱骨之上,清晰可見裂縫凹陷和滲出的黑紅凍狀流體。


    墳前一排靖寧衛齊刷刷往後退了半步,響起整齊劃一的抽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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