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接下旨意,轉頭找了個借口解釋給幾個老臣聽,幾個老臣立刻就聽懂了他的意思。


    簡單說來,就是把孫太後的意見當成了建議,把必須要辦變成了可辦可不辦。


    於謙心情舒爽下來,王直一顆擔著的心也放了下來,胡濙老邁的眼神中投射出一絲驚訝的神色,隻有右都禦史楊善的心情變得不好起來。


    敲了敲桌子上那道楊洪送來的聖旨,朱祁鈺問道:“此事如何迴應?”


    幾個大臣對視一眼,胡濙站出來答道:“殿下,這道旨意未必是陛下的意思。”


    王直也點點頭,道:“應該是如此,陛下天資聰穎,怎會下這種旨意,必然是也先矯詔。”


    朱祁鈺笑道:“這道旨意必然不是陛下所為,問題是,旨意上說陛下風寒入體,此事如何解決?”


    於謙站出來道:“殿下,此事容易,派兩個禦醫帶著藥物過去便是。”


    大家聽了,都點點頭。


    這事其實解決起來很簡單,主要還是定性的問題。


    朱祁鈺已經說了,宣府絕不可失,那就已經給出了底線,剩下解決問題就是。


    不過胡濙這時候提出了一個問題。


    “如果再有這種旨意怎麽辦?”


    幾個人都沒說話,齊齊看向朱祁鈺。


    朱祁鈺想了想,道:“陛下身為大明天子,必然心係天下,凡是割地賠款的旨意,必然不會是陛下所為。”


    幾個大臣對視一眼,齊聲道:“殿下英明。”


    朱祁鈺見大家的意見都統一了,便叫來翰林學士起草詔書,盡快用印發往宣府。


    之後又商議了幾件政務後,幾個尚書便紛紛散去,各迴衙門處理公務去了。


    與此同時,紫禁城後宮。


    孫太後看著哭哭啼啼的錢皇後,心中一陣煩亂。


    早上她聽說有消息傳來,說朱祁鎮在瓦剌大營中生病,心裏很是焦急。


    剛要派人去問問具體是什麽情況,就看見錢皇後哭哭啼啼地跑了過來,一見麵就哭個沒完,把孫太後哭得是心煩意亂,不禁喝罵道:“你是堂堂的大明皇後,怎麽遇到事就哭個沒完?哭能解決事情麽?趕緊給我閉嘴。”


    錢皇後被孫太後的喝罵嚇了一跳,連忙閉嘴,隻是在低聲啜泣,喃喃地道:“我也是關心陛下安危。”


    孫天後瞪了她一眼,道:“陛下雖然身陷敵營,但畢竟還是大明的皇帝,蒙古蠻子沒那麽大膽子殺他,你胡亂擔心什麽。”


    錢皇後小聲問道:“我聽說陛下生病了?”


    孫太後聽了,怒道:“哀家都沒確定陛下是否生病,你是從哪裏聽說的?”


    錢皇後擦了擦眼淚答道:“清晨有小太監在傳說此事。”


    孫皇後大怒:“小太監傳說的事情你也相信?”


    “傳旨,命曹吉祥徹查後宮,敢胡言亂語者杖斃,後妃禁足,等待哀家處置。”孫天後對著旁邊伺候的金英道。


    轉眼看了眼錢皇後,孫太後歎氣道:“陛下也是哀家身上掉下的骨血,他的安危哀家怎麽能不急?我已派人去問郕王,他那的消息是最準確的,想來一會就會有消息。”


    錢皇後抬頭可憐兮兮地看著孫太後沒說話,不過情緒倒是穩定了一些,最起碼不再繼續哭了。


    孫太後把她拉到身前,拍拍她的手道:“現如今陛下在也先手中,吃些苦頭是肯定的,但是絕無性命之憂,這點你是可以放心的。”


    錢皇後問道:“那太後以為,陛下生病之事是否屬實?我實在是太擔心陛下了。他哪裏吃過這等苦啊!”


    說完又哭了起來。


    孫太後想著自己的親兒子受苦,也是眼睛一酸,婆媳兩個抱在一起大哭,互相安慰。


    哭過一場,金英進來稟告,小太監已經打聽完了,正待進來迴複。


    孫太後連忙叫進來。


    小太監進來就說道:“迴稟太後,迴稟皇後,郕王與諸位大人商議完畢了。”


    錢皇後連忙問道:“他們商議的結果是什麽?快說。”


    小太監答道:“迴皇後,郕王說......說.......”


    錢皇後急道:“你結巴什麽?趕緊說。”


    孫太後隱隱猜到了結果,道:“說吧,哀家恕你無罪。”


    小太監咬咬牙,答道:“郕王說,陛下被也先脅迫,這道旨意乃是也先矯詔,不是陛下的意思,因此不能奉詔。”


    錢皇後聽了問道:“為何不奉詔?難道陛下生病不是真的?”


    小太監小聲答道:“此事小人不知。”


    孫太後想了想,問道:“那道旨意寫的是什麽?”


    錢皇後聽了,也是急急問道:“對,那道旨意是怎麽寫的?”


    小太監答道:“旨意是說,陛下偶感風寒,需要進宣府休養。”


    錢皇後又開始著急,道:“那就讓陛下進宣府啊。”


    孫太後眼眸深沉,對著錢皇後道:“皇後,你別著急,此事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


    錢皇後急道:“陛下生病,臣妾不能不急啊!無非就是去宣府休養,有什麽不行的?”


    孫太後喝道:“你個婦道人家懂什麽?這是蒙古人借著陛下的名義要侵占宣府城池。”


    “那陛下怎麽辦?”錢皇後哭道。


    孫太後搖搖頭,道:“此事哀家自有主張。”


    揮揮手讓小太監下去,屋子裏隻剩下婆媳二人和大太監金英,孫太後問道:“金英啊,你說能否借此機會,讓宣府那麵搶迴陛下?”


    金英眼睛一亮,躬身答道:“太後聖明,此事還是很有機會的。”


    錢皇後也是停止了哭泣,一臉騏驥地盯著孫太後。


    孫太後點點頭,道:“金英,召郕王速速覲見,就說哀家有事要與他商議。”


    金英領命而去。


    朱祁鈺接到金英的傳信之後,心中就知道孫太後要問的是皇帝那道旨意的事,不禁歎了口氣。


    急急忙忙趕到了孫太後那,發現錢皇後也在,心中很是鬱悶。


    一個太後就不好應付了,再加上一個皇後,今天的麻煩肯定是小不了的。


    行過禮後,朱祁鈺問道:“太後叫兒臣來有何要事?”


    孫太後問道:“哀家聽說陛下來了旨意?”


    朱祁鈺點點頭,道:“朝廷確實收到了一道從宣府傳來的旨意。”


    二人的說法不一樣,孫太後話裏話外要確定旨意是皇帝傳來的,但是朱祁鈺絕對不能接這個話頭,隻能用宣府打個擦邊球滑了過去。


    孫太後繼續問道:“那旨意朝廷是如何打算的?”


    朱祁鈺答道:“迴太後,兒臣與諸位大人商議,均認為這道旨意疑點頗多,很有可能是也先矯詔,不打算按照旨意行事。”


    孫太後繼續道:“此事哀家也聽說了。”


    朱祁鈺問道:“太後的意思是?”


    孫太後也沒打算和他扯皮,況且這事已經在朝廷上有了統一的認識,不打算再翻出來,隻是答道:“哀家也認為是矯詔。”


    這話一出,朱祁鈺頓時一愣。


    太後啥時候這麽通情達理了?


    不過他還是答道:“太後聖明。”


    孫太後也沒在意他的吹捧,繼續道:“哀家聽說了此事,心中有個主意,想讓郕王看看如何成行。”


    朱祁鈺奇道:“還請太後吩咐。”


    孫太後直截了當地道:“哀家認為這是一個救迴陛下的好機會。”


    “好機會?”朱祁鈺的腦子迷糊了,不禁問道:“還請太後明示。”


    孫太後看看朱祁鈺,道:“郕王認為,如果讓陛下進城,能否有機會從也先手中搶迴陛下?”


    “搶迴陛下?”朱祁鈺略一思索,就知道這事不靠譜。


    且不說能不能從數萬蒙古騎兵手裏搶迴朱祁鎮,單說讓蒙古人進城這事,風險就不是現在大明朝能承受的。


    土木堡一戰,三大營全軍覆沒,南麵葉宗留鄧茂七剛剛平定,軍隊急需休整,北麵就剩下宣府大同兩地還有點戰鬥力,不過那也是依靠堅城防禦。


    真要拉出去和蒙古人硬碰硬,那絕對是以卵擊石。


    況且宣府是大明北方重鎮,一旦丟了宣府,那京師就隻能依靠居庸關和紫荊關防禦瓦剌,兩座關隘不論哪個出點閃失,那京城就要直麵瓦剌兵鋒。


    以目前京城這點殘兵敗將和老弱病殘,想防守住那真是難度很大。


    朱祁鈺答道:“宣府乃大明三邊重鎮,萬不可失去,讓瓦剌進城,此舉不可為。況且瓦剌一旦進城,那宣府數萬將士必將投降,哪裏還有人去將陛下救迴來。”


    錢皇後原本在一旁默不作聲,此時站出來急道:“瓦剌進城,必然攜帶陛下,數萬軍士假降,夜晚趁亂燒營,難道不能從蠻子手中救迴陛下?那還要他們幹什麽?”


    這原本就是孫太後和她想出來的計策之一,此時心中焦急,不由分說地講了出來。


    孫太後也是點點頭,道:“哀家也是這個意思,不知道郕王能否安排下去?”


    朱祁鈺見狀答道:“迴太後,此事難度極大,朝中大臣們必然不會同意。”


    孫太後板起臉道:“那你就去說服他們。”


    朱祁鈺為難,不過並未應下。


    錢皇後這時候怒道:“郕王不斷推諉,難道你是不想救迴陛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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