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謙沒聽懂朱祁鈺的意思,但是王直聽懂了。


    朱祁鈺是在問,孫太後要開始幹涉朝政,文臣們應該如何應對。


    孫太後雖然是想把顧興祖收押下獄,卻把旨意下給了朱祁鈺,這就是說,孫太後讓朱祁鈺去處理此事,要拒絕也得是朱祁鈺拒絕,其他人不能插手。


    要是孫太後直接下旨,那樣就違反了後宮不能幹政這一條,那麽文官們還能用封駁之權把旨意頂迴去,但是下給了朱祁鈺,那文官們就沒有了借口插手。


    朱祁鈺如果執行旨意,那就正合她的心思。


    如果拒絕執行,那麽她孫太後就有理由發飆,看看能不能把朱祁鈺的攝政之位拿下來,換一個聽話的上去。


    一道旨意,盡顯孫太後老辣的政治手段。


    不過後宮幹政,這是文臣們一直抵製的,不符合他們的政治理念和儒家思想。


    麵對這道旨意,王直的選擇其實並不多。


    想了想,王直道:“殿下可以請太後收迴旨意。”


    朱祁鈺苦笑道:“王大人有所不知,剛剛去見太後的時候,太後就想讓本王這麽做了,是本王強硬拒絕,才有了這麽一道旨意。”


    王直驚訝,問道:“殿下和太後吵起來了?”


    朱祁鈺苦笑著點點頭。


    王直眉頭緊鎖,歎道:“那事情就不好辦了啊。”


    於謙在一旁急道:“既然殿下不好出麵,那王老大人出麵不就行了?您勞苦功高,這點麵子太後還是會給您的。”


    王直搖搖頭,把事情給於謙解釋了一番,於謙這才恍然大悟道:“太後這是想......”


    王直點點頭,沒說話。


    於謙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殿下就頒下這道旨意好了。”


    朱祁鈺看著他一臉疑惑。


    於謙解釋道:“既然這道旨意不能拒絕,那殿下索性就按照太後的意思辦好了。至於鎮遠侯那麵,微臣去說。”


    朱祁鈺沒說話,看向王直。


    王直想了想,點點頭,道:“此事就先按照廷益的法子去辦吧。”


    朱祁鈺聽了,也是點點頭,叫進來一個翰林製誥,書寫聖旨去了。


    等書寫完聖旨,用印之後,朱祁鈺打算叫一個小太監去宣旨,沒想到於謙主動接過了宣旨的活計。


    “臣去宣旨,順便和鎮遠侯解釋一下,免得他胡思亂想。”這就是於謙的理由。


    朱祁鈺想想,答應了。


    王直和於謙隨即離去。


    孫太後的旨意順利頒布了,顧興祖也沒有掙紮,直接住進了刑部大牢,事情明麵上算是順利解決,但是,暗地裏的風波還在持續。


    當晚,王直直接去了胡濙府上。


    胡濙對於王直的突然拜訪並沒有顯露出什麽意外之色,很明顯知道王直是為了什麽而來。


    客廳中坐定,胡濙對著王直笑道:“行儉,今日來寒舍,是為了鎮遠侯一事吧?”


    二人同朝為官幾十年,彼此熟悉的不行,胡濙也就沒有再客套,直接問了出來。


    王直點點頭,道:“確是此事。”


    “今日郕王殿下沒有處置鎮遠侯,但是轉眼太後就下了懿旨,此事讓老朽頗為擔心啊。”


    胡濙問道:“行儉是擔心太後?”


    王直歎了口氣,道:“如今皇太子才三歲,雖然現在有郕王攝政,但畢竟隻是一個皇室親王,太後要插手朝政,郕王擋不住的。”


    胡濙搖搖頭,道:“行儉過於擔心了吧?我觀孫太後並無此意,鎮遠侯一事隻是太後在泄憤罷了。”


    王直抬頭看了他一眼,道:“源潔啊,此時你還不想站出來麽?”


    胡濙本身崇信道教,講究個清靜無為,在朝為官更是隻做好自己的事,其他人的事情幾乎不參與,所以對於誰掌權並不太在意。


    此時聽王直這麽一說,不禁笑道:“我本就是一個散淡之人,若不是感念當初成祖陛下的知遇之恩,我早就找一個深山老林修行去了。”


    “現如今雖然陛下北狩,但是朝政還算穩定,三邊也沒有太大的損失,蒙古人打不進來,社稷就不會動搖,誰掌權又能如何呢?”


    王直怒道:“你就不怕母雞司晨,再現宋朝劉娥之事?”


    胡濙看王直怒了,也沒客氣,直接懟了迴去:“章獻劉太後之事能否再現還未可知,但是我等一旦站出來,那郕王攝政之權必然會被奪走,到時候會如何,咱們誰都不知道。”


    王直聽了,怒氣倒是消了一半,隻是心頭發寒,半晌才道:“我的意思是,雖然現在太後並未臨朝,但是我等也要防微杜漸,避免章獻太後之事發生。”


    胡濙笑道:“那行儉打算如何做?”


    王直聽了,又是半晌無語。


    咬了咬牙,王直道:“太後以後不再插手朝政便罷了,如果插手,那我打算推郕王上位。”


    胡濙一驚,道:“行儉可知如此行事的風險有多大?”


    王直的主意不由得胡濙不驚訝。


    推舉郕王當皇帝,先不說能不能推上去,單說這件事一旦泄露,那就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朱祁鎮雖然被俘,但是他還活著,還是正兒八經的大明皇帝,王直的行為從某種角度來說,那就是謀反大罪。


    而且即使朱祁鈺當了皇帝,那朱祁鎮毫無疑問就變成了太上皇,王直這麽做,那也是得罪了太上皇,甚至還有一個太皇太後。


    到時候死無葬身之地不說,最起碼死無全屍的待遇是有的。


    最關鍵的是,這事一旦失敗,那郕王毫無疑問會被幽禁致死,文臣核心的王直也會直接下獄,到時候朝廷上一個鎮場子的都沒有,朝政必然混亂不堪,那也先也就可以憧憬一下反明複元的美夢了。


    王直見他一臉驚訝,道:“源潔慌什麽?我隻是說如果。”


    胡濙這才放下心,但是尤有餘悸地道:“行儉啊,現如今朝廷需以穩定為主,你還是不要胡思亂想為好。”


    王直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道:“朝廷確實要以穩定為主,但是太後絕不可插手朝政,否則漢末外戚亂政必會重現啊。”


    胡濙歎了口氣,道:“我等還是看看再說吧。”


    與此同時,朱祁鈺則是召見了譚裕陳韶幾個人,準備提拔他們一下,建立一批自己的班底。


    興許是許久未見,譚裕陳韶幾人顯得很興奮。


    對於幾個人這種狀態,朱祁鈺很是奇怪,譚裕這個大大咧咧的貨色很興奮他理解,不過陳韶這家夥也興奮就有點不對勁了。


    不過仔細一想,朱祁鈺就明白是怎麽迴事了。


    自己的大哥當了攝政嘛!


    那自己的前途和錢途不就變成了一條陽光大道,未來不可限量。


    隻見幾人簡單行了個禮,譚裕這家夥就大聲嚷嚷道:“殿下,恭喜您攝政朝廷,獨掌大權。”


    陳韶和蔣琬幾個人也是一起恭喜。


    朱祁鈺擺擺手,道:“好了好了,此時陛下北征未歸,這事沒什麽好恭喜的。你們都坐下吧。”


    隨即吩咐小太監端上幾碗茶水。


    待眾人坐定,朱祁鈺問道:“元寧,你哥哥的喪事辦完了?”


    陳韶收斂起笑容,略帶悲傷地道:“是啊!昨日辦完的。”


    朱祁鈺轉頭看向陳涇道:“武應,寧國公的事情也完事了?”


    陳涇點點頭,沒說話。


    譚裕大咧咧地道:“殿下,咱們多日未見,您提這些不開心的事幹嘛?不如您和我們一起去儒林苑喝點酒如何?”


    朱祁鈺瞪了他一眼,道:“譚佑中,你給我閉嘴。”


    說完轉向其他幾人道:“此次陛下北征,寵信王振,導致幾位的父兄家人遇害,本王對此深表歉意,還望幾位節哀。”


    眾人連稱不敢。


    不過朱祁鈺話風一轉,問道:“但是如果有機會替幾位的父兄報仇,你們是否有膽量?”


    蔣琬陳涇幾人聽了都沒明白朱祁鈺是什麽意思,譚裕這家夥就更不可能明白了,隻有陳韶比較聰明,隱約猜到了一點,便問道:“殿下的意思是有意出兵?”


    “出兵?”譚裕聽到打仗,精神頭立馬上來了,連忙問道:“殿下何時出兵,帶上我唄!”


    朱祁鈺沒搭理他,轉頭看向陳韶幾人。


    蔣琬是個十六歲的少年,正是熱血的時候,立刻毫不猶豫地迴答:“為國而戰乃武勳本分,殿下吩咐便是。”


    陳涇也是年輕人,也和蔣琬一樣答道:“為兄複仇乃是在下畢生所願,殿下但有驅馳,武應莫有不從。”


    陳韶相對來說年齡大一些,想了想問道:“殿下是打算直擊也先?”


    朱祁鈺搖搖頭,道:“也先勢大,兵鋒正盛,不可取。”


    “況且目前大明也沒有足夠的兵將,宣大守衛尚屬困難,哪來的兵力和也先拚命。”


    聽了朱祁鈺一番話,眾人都安靜下來。


    半晌,陳韶抬頭問道:“殿下是打算出一偏師偷襲?”


    朱祁鈺點點頭,道:“卻是如此。”


    譚裕急道:“也先數萬騎兵,又是新勝,此時偷襲瓦剌必輸無疑啊。”


    陳韶倒是眼睛亮了起來,試探著問道:“殿下是打算去草原?”


    譚裕一聽,精神頭又迴來了,興奮地說:“好主意,此時瓦剌軍力基本上都在宣大,草原上兵力空虛,沒準真能做到冠軍侯當年所為。”


    幾個人都是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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