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眷們低聲細語,說到高興處時便用衣袖遮住嘴輕輕笑起來,大臣間談笑著推杯換盞,很是盡興。不時有身著素色長裙的侍女們匆匆而過,或端來美酒佳肴,或恭敬地為賓客添酒,然後行禮退下。


    楚妙爾與湖音已是許久沒有這般開懷暢談,不知不覺間兩人也喝了不少的酒。期間見婉娘目不轉睛地盯著桌上的美酒佳肴發楞,為她添了幾次點心,後來光顧著和湖音說話,也沒有太多顧及到她。


    酒過三巡,該趴下的都趴下了,該走的也走了,唯有阿爾登泰興致盎然,低頭與阿爾雲那不知說著什麽。時而放聲大笑,時而仰頭飲酒,眉飛色舞,眉眼中掩不住愉悅。


    他瞟了眼傅雲期,帶著阿爾雲那起身朗聲笑道:“四王爺,這酒也喝了,肉也吃了......”


    “父汗,雲朵送送你吧!”阿爾雲朵以為他說要走,驀地站起身來衝傅雲期說道,“本宮送父汗到宮門口就迴,四王爺應該不會有異議吧?”


    傅雲期看了眼傅顏鑠,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沉聲應道:“自然,雲妃娘娘與可汗已是許久不見,送送也是應該的。”


    聽聞他這麽說,阿爾雲朵開心極了,反倒是一直未出聲的阿爾雲那緩緩搖了搖頭,似是有些惋惜地歎道:“此次所見,大金昌盛,百姓富饒。隻可惜皇上身體抱恙不能與咱們痛飲,甚是遺憾。四王爺要讓皇上多保重身體,等今後再有機會,或許咱們還能舉杯同飲。”


    阿爾雲那這次是以東厥小可汗的身份前來,加之阿爾雲朵的事情,恐怕他的心中早已對大金十分不滿,當初那微薄的情誼也早就消之殆盡了。


    “確實有些遺憾......”傅雲期下巴微微抬起,說道,“既然皇兄將此事全權交付給本王,那本王隻能親自護送小可汗安全抵達驛站,才不算是有辱使命,也當是彌補一些小可汗心中的遺憾。”


    見目的已經達到,阿爾雲那輕勾嘴角。


    傅顏鑠見他們準備離開,也起身走到湖音身邊,柔聲說道:“我瞧著眼下時辰差不多,待會兒鶴汀醒來若是沒有見到你,又該哭個不停了。”


    “好。”湖音輕輕點了點頭,楚妙爾隨她一起站起身來,走到大殿中央。傅雲期會意地看了她一眼後便帶著阿爾雲那二人先一步出了門。


    傅雲期言出必行,將他們送到驛站門口才帶著楚妙爾和婉娘慢慢往迴走。市集上熙熙攘攘,身著華服的幾人走在路上格外引人注意,路過的人都不約而同地側首相望。


    “婉娘,”楚妙爾指著一處店鋪,笑道“上迴我跟湖音夫人來定製新衣時,也為你選了幾種布料,咱們去看看,看你還有沒有喜歡的成衣款式,這臨到過年了,你不喜歡珠寶首飾,多添幾件新衣的總是要的吧?不然出去顯得咱們四王爺府寒酸。”


    “不用,我本就不出府,穿什麽又有什麽關係呢?”婉娘搖頭說道,“王妃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整日舞刀弄劍,那些貴婦人的款式穿在我身上也是浪費,還是不必了。”


    楚妙爾看著她今日淡抹脂粉,輕描黛眉,若是精心打扮起來定是好看的,不由得出口讚道:“女為悅己者容,女子也不一定要姿態柔美,像你這樣也有別樣的美。”


    婉娘心思不在這上麵,聽她這樣說,隻是淺笑著應付著,眼睛卻悄悄張望著四周。


    “白桃,你去問問上迴定製的衣裳可做好了,若是做好了就讓人送到二王爺府去。”楚妙爾轉頭說道。


    白桃頷首轉身,往製衣坊走去。


    “王爺......”亭風看著楚妙爾與婉娘貼耳交談,不禁小聲感歎,“終究還是咱們王妃太有魅力,屬下這麽多年可從來沒見過婉娘這麽柔聲細語地跟人說話的,王爺您說是不是啊?”


    實話說,傅雲期看著眼前的兩人挽手同行,確實是有些詫異的。婉娘懂規矩、知方寸,在府中安分守己,獨來獨往,這麽些年幾乎是個透明的存在。


    “小心!”傅雲期驚唿一聲,眼疾手快地將她一把拉了過來才沒被小販的竹簍撞到。


    “你怎麽走路的啊,後腦勺沒長眼睛?”亭風皺著眉攔下他,大聲質問道。


    小販聽見聲響後疑惑地迴頭看了看,也不曉得發生了什麽事,隻是見這幾人麵色不善不免心裏發怵,連聲道著歉,見著空隙就趕緊低著頭一溜煙兒跑了。


    這街上摩肩擦踵,不可避免的會出些意外,也怪不得別人。傅雲期沉下臉,對她低聲說道:“這裏人多,我們去麵前等吧。”


    楚妙爾見白桃還沒出來,心想或許臨到年關等著取新衣的人太多,一時半兒怕也取不出來,於是點頭隨他們往一處茶館走去。


    傅雲期喜靜,自然是不會坐在人雜哄鬧的大堂,掃視一眼,徑直上了樓。跟在身後的亭風從袖中掏出一錠銀子扔給正埋頭苦幹的掌櫃。掌櫃見銀子從天而降,抬頭件幾人華服加身,出手又如此闊綽,立即放下了手中的算盤,一臉堆笑地跟他們上了樓親自張羅著。


    “這是小店送給幾位貴客的點心,還希望不要嫌棄。”掌櫃站在一旁笑著說道,“若是貴客還有什麽需要盡管說,小的一定滿足各位貴客。”


    傅雲期頭也不抬,冷冷說道:“我們來此等人而已。”


    他向來如此不會給人留情麵的,楚妙爾全當聽不見,靜靜望著窗外。


    “呃......那.......”掌櫃尷尬地笑起來,識趣地說道,“那小的就不打擾爺了,門外有人候著的,若有任何吩咐爺喚一聲即可。”


    掌櫃輕輕關上門,屋裏忽然就沒了聲音。而楚妙爾還望著窗外熱鬧的一片想著,這突然走了,白桃若是迴頭發現他們不見了會不會著急?


    “你今日一直心不在焉,可是出了什麽事?”傅雲期的話打斷了她的沉思。


    楚妙爾迴過來頭,正好見著婉娘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她以為是婉娘不常出來走動,又不擅與人接觸,所以才會如此不自在,於是歎道:“我沒想到你會這般不自在,早知道就不讓你隨我們進宮了,左右那個宴會也沒有什麽新奇的。”


    “不是的......”婉娘正欲解釋,就傳來一陣有規律的敲門聲。


    “小的是來給各位爺送茶水的——”聽聲音就諂媚至極。


    亭風轉身走向門邊,上下打量了遍那人全身才側身讓他進屋。


    “各位爺,這是本店新到的青茶,請享用。”大約是掌櫃特地交代過,店小二將茶放下之後便彎著腰退下。


    楚妙爾一心惦記著白桃,雙手捂著茶杯靠在窗口,目不轉瞬地盯著樓下,她坐的這個位置剛剛好能看到那個製衣坊。


    “王妃在看什麽?”婉娘湊過去,順著她的視線看了看,心下了然。


    “亭風,”楚妙爾忽然轉頭說道,“你去樓下接一下白桃,她出來了,免得找不到。”


    她從進屋開始就徑直坐到窗前,支著腦袋東張西望著,傅雲期自然知道她在找什麽。


    “去吧。”他忍著笑說道。


    遙望見亭風與白桃會和,楚妙爾這才放心地收迴了身子,慢條斯理地低頭飲著茶。


    沒多久門外便傳來了聲響,楚妙爾以為是他們迴來了,臉上的笑意還未綻開,門忽然就被一腳踢開,有人隨之而入。那人身形閃動極快,快到楚妙爾甚至看不清他的臉。


    隻是那人似乎是直奔傅雲期而來,並不對楚妙爾出手。傅雲期本就背對著門口,加之絲毫沒有準備,所以根本來不及躲避,右臉頰不慎被暗器所傷,很快便沁出血珠,刹那間鮮血橫流。


    婉娘“騰”地一下站起來,大聲疾唿:“阿哲,住手!——”


    “是你!?”楚妙爾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已經無法思考為何婉娘會清楚地叫出這人的名字來。見他向傅雲期躍去,楚妙爾失聲尖叫道:“雲期小心——”


    傅雲期此時落於下風,被阿哲腕中的劍光逼得連連後退。而阿哲似乎連反抗的時間都不準備留,直逼著傅雲期的喉嚨刺去。傅雲期見退無可退,幹脆向他撲了過去,趁他愣神的空隙,足尖輕點桌麵後在空中翻滾一圈落到另一邊。


    他抽出腰間的軟劍,指著阿哲厲聲喝道:“是阿爾雲那派你來殺本王?”


    “要你性命的人比比皆是,何止一個阿爾雲那!”阿哲舉起手中的劍,直直向他刺去。


    阿哲身形高大,既有大金的靈活,又有東厥的勇猛,劍法陰狠,這樣硬碰硬下去傅雲期定是討不到好處的。楚妙爾急得頓時感到一陣頭昏,身形一晃,幸得扶著桌沿才勉強站穩。


    “王妃,你沒事吧?”婉娘有意阻止,看著他們二人糾纏在一起,似是下定決心似的抿緊了唇,抽出腰間的軟劍飛身躍到傅雲期身邊,苦口婆心勸道,“現在迴頭還不遲,阿哲!”


    阿哲此時也負了傷,捂著手臂麵無表情地說道:“已經遲了阿姐,你我早就沒了迴頭路,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阿姐?!傅雲期和楚妙爾同時抬頭,不約而同地望向一臉漠然的婉娘。阿爾雲那身邊的近衛竟然是婉娘的弟弟?那婉娘……難道是?


    所以婉娘進入王爺府都是有目的的,那年刺殺傅雲期的人說不定也正是眼前這個阿哲。想到這一層的楚妙爾驚愕不已,直直跌坐在木凳上一時無法動彈。


    而阿哲沒有給他們太多的時間,舉起劍再次朝傅雲期刺去,隻是這一次明顯有些遲疑,因為婉娘一直設法擋在傅雲期的身前。僵持不下的時候,阿哲忽然眼睛微,臉色兇狠地一躍而起,誰也沒料到他竟然直接轉身飛向一旁的楚妙爾。


    “妙妙!快跑——”傅雲期大聲喚道。


    楚妙爾發誓,她現在不是不想跑,隻是前麵就是舉著劍來砍自己的人,後麵又是五層樓高的窗戶,前麵死路一條,後麵死雖不了卻有可能落下個終生殘疾,她該如何選擇?


    她瞪大了雙眼癡癡看著他們三人爭先恐後朝自己飛來,雙腳早已經不聽使喚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竟然是阿哲使的詐。


    隻見他的劍忽然轉了方向,直直指向身後的傅雲期。楚妙爾倒吸一口氣,下意識從凳子上彈起來。緊跟其後的婉娘見此直接扔了手中的的劍,全力將傅雲期推開,阿哲手中那把劍便絲毫不差地刺入了她的胸口。


    傅雲期還沒站得穩就踉踉蹌蹌跑到窗口,親眼看著兩人從窗口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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