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不是還在埋怨我說為什麽不親自給你送過來嗎?所以這次我得了酒就馬不停蹄地給你送來。”佟卓看著她眉飛眼笑得樣子,也覺得心中被歡喜包裹得滿滿的。


    阿爾雲朵忍不住坐下喝了一口,辛辣的滋味順著喉嚨一直延伸到肚子裏,舌尖殘留的點點甘甜令她滿意至極。


    她仰起頭看著佟卓含笑的雙眼,頭發上的雨水,還有外袍上被雨雪浸濕的痕跡,忽然明白了像楚妙爾那般時刻被人惦記著掛念著是一種什麽感覺。


    什麽身份、地位的顧慮,此時她決心暫時將它們統統丟到九霄雲外。


    “好說好說,有了酒什麽都好說,這裏的宮女都被我罵跑了,”阿爾雲朵笑過之後,將他一把拉到自己身旁坐下,遞給他一瓶酒,挑眉說道,“佟首領好不容易來一趟,今晚就放肆一迴可好?咱們喝個盡興,不醉不歸!”


    “好啊!”佟卓與她碰了碰酒瓶,爽快地應下,“僅此一遭,不醉不歸!”


    冷雨敲窗,溫室繁華。微微燭火之下,兩人開懷暢飲。喝到盡興時,阿爾雲朵竟忽然站起身來,踩著雨滴落在窗沿的聲音,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地舞動著裙擺。她臉頰酡紅,一顰一笑皆是風情萬種,令佟卓再也移不開視線。


    生性涼薄的他卻屢屢生出惻隱之心,阿爾雲朵於他而言,就像是一杯摻了毒藥的毒酒,即便知道後果,他也甘之若飴。


    “問你話呢,發什麽愣?”楚妙爾輕輕點了點她的手,麵色露出狐疑,“是或不是就是一句話,總不至於要想這麽半天吧……”


    阿爾雲朵從迴憶中一下子被她拉出來,模淩兩可地說道:“王妃姐姐,這次害你和我一起被關在鳳微宮裏我已是自責不已,今後你就不要再管我的事了,免得再被我連累。”


    聽著她左顧而言他的話,楚妙爾估摸著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所以也不勉強,隻是仍是忍不住故意自嘲道:“哎,我這下子算是懂了,原來我才是那個多管閑事的人呢……既是如此,那我也犯不著多操這份心了,哎……”


    她連聲歎著氣,緩緩起身。


    “你明知我不是那個意思……”阿爾雲朵噘著嘴有些不高興,耷拉著腦袋喃喃道,“我和佟卓之間的分寸我自己心裏清楚,可她說得並不是全然是假,我對他確有好感。”


    “噓!”楚妙爾趕緊跑過去將她嘴捂住,神情慌張地掃視四周。


    這話可當真是把楚妙爾驚到了,她不知該欣慰還是驚恐,阿爾雲朵竟然這麽毫無防備地對她說自己對一個禁衛軍心有好感?


    “你當真是不要命了嗎?”楚妙爾壓低了聲音責怪道,“在宮裏這些話萬萬不可隨意說!”


    阿爾雲朵卻不以為然,愣愣地看著她,伸手抓著楚妙爾的手笑道:“屋裏就我們兩人,屋外也是白桃守著,又有什麽不能說的?難道王妃姐姐會去皇後那裏揭發我?”


    “這話就算是在我麵前,你都不可以再說,”楚妙爾慎重其事地告訴她,“有些話爛也隻能爛在自個兒的肚子裏,明白嗎?”


    看著阿爾雲朵乖巧地點了點頭,楚妙爾心中卻愈加難受。


    她的父皇親兄以她的自由作為兩國休戰的籌碼,卻又不甘心為臣,暗地裏伺機而動。她這麽聰慧,自當是知道她這輩子都不會有屬於自己的孩子,傅德佑也不會給她獨霸六宮的恩寵,親人也沒有給她庇護,所以到頭來,她才是那顆漂泊無依的浮萍。


    從被迫接受自己的命運,到坦然接受,興許隻有阿爾雲朵自己才清楚身在其中的辛楚及煎熬。楚妙爾隻是惋惜,惋惜她與佟卓的情感怕是這一輩子都見不得光,惋惜她和佟卓若是換一種身份相見,說不定兩人也能嘯傲風月,坐看大漠孤煙。


    春柳輕柔地幫楚芊芊脫下外袍,折疊後小心翼翼遞給一旁候著的宮女。這外袍上全是雪,可不能落到殿裏,免得地滑恐傷了皇後。


    “皇後娘娘,苓香雖然平日裏性子怪了些,可奴婢覺得苓香說的也不像是假話……”春柳取下一件新的外袍替楚芊芊穿上,“不過雲妃娘娘……”


    “哎……”楚芊芊深深歎了口氣,垂眼說道,“她若是要作繭自縛誰都奈她無何,隻要她不將這天捅出婁子來,本宮索性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春柳皺了皺眉頭,手上麻利地係著金絲扣,嘴裏還說著:“不過奴婢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四王妃明明是個不願意惹事的性子,為何明知不可為,還要為雲妃娘娘出頭呢?”


    何止春柳不知原因,連楚芊芊也是沒有想明白的,或者可以說,她從來都沒有了解過她這個同父異母的二妹。


    “母後……”


    衣服尚未換好,便聽見徐檸站在門口催促著。剛才在阿爾雲朵那裏不覺得,眼下放鬆下來,忽然覺得嗓子有些澀癢,楚芊芊小聲清了清嗓子,整衣斂容之後,才緩緩走出了內室。


    徐檸聽見她輕咳了兩聲,立即站起身來,擔憂地問道:“昨晚夜間風雪驟下,母後可是因此受涼了?”


    “興許是吧……”楚芊芊抬手示意她坐下,用手絹點了點鼻尖,蹙眉問道,“你剛才神色慌張趕來,出了何事?”


    徐檸這才說起自己的來意。


    “母後,太子殿下今日又連著咳了好些次,檸兒勸說不動,隻有厚著臉皮來找您了,太子殿下大病初愈,受不得如此勞累,還請母後去勸說勸說讓他不要如此拚命才是。”


    “西陵雪災之事不是已經解決了嗎?”後宮不得幹涉朝政,楚芊芊不明所以地問道,“他如今又忙於何事?”


    楚芊芊也知道,西陵雪災之事,多是朝中那些頑固不化的老臣不予配合,才讓原本順理成章的賑災之事變得舉步維艱,若不是傅雲期和徐道陽奔波調和,其事態還不知會拖到如何嚴重的地步。


    “似乎是關於四皇叔北上大漠之事……”徐檸緩緩說道。


    對此,楚芊芊更是不能理解了,傅雲期迴漠北需得他操什麽心?不過她始終謹記著“後宮不得幹政”,所以即使心中疑竇眾生也沒再提。


    “張太醫呢?請過他來看過沒?”楚芊芊忽然改口問道。


    徐檸張了張嘴本還想說,可見楚芊芊故意用茶杯蓋子遮蓋了半張臉,她猶豫了,點頭應道:“檸兒一早就讓冰蘭去太醫院請了,可太醫院的人說張太醫年歲大了,近日來時常覺得頭昏,那日去了二王爺府之後,第二日便稱病迴家了,也不知何時才能迴來。所以便請了李太醫去了東宮,不過……李太醫說,太子殿下隻是身子尚未痊愈,有些虛寒……”


    對於自己兒子的脾性,楚芊芊也是知曉的。他如今好不容易做出了一番成就,是絕不可能再半途而廢。因他說過,若他做君王,定會讓百姓安居樂業,富裕安康,定會比他父皇好。


    “母後,檸兒隻是擔心他的身子會吃不消……”


    而徐檸無疑是一個能陪在他身後,給予他不論是精神上還是勢利上支持的女子。


    看著徐檸焦急萬分,楚芊芊柔聲勸慰道:“禮連身為儲君,為皇上分憂是理所應當的,先前張太醫雖然也說過禮連的身子並無大礙,隻需休養即可恢複。可他的性子,這麽久你應該也清楚的,與其勸他不要操勞,倒不如多讓後廚為他準備些補身子的藥膳,你可明白?”


    徐檸也是和他成親了之後才曉得的,傅禮連表麵看上去溫文爾雅,謙謙君子,實則卻固執得很,時常為了白日裏朝廷上幾個大臣的反駁言辭,而夜不能寐,日以繼夜地鑽研,全然不顧及自己的身子。


    不過既然太醫院的太醫們都說傅禮連並無任何大礙,那應是沒有問題的。麵對楚芊芊的循序勸導,徐檸也覺得自己或許確實是杞人憂天,關心則亂了。


    “檸兒明白了,是檸兒考慮不周害得母後也跟著擔憂……”徐檸低著頭,細聲說道。


    “禮連能娶了你是他的福氣。”楚芊芊點頭歎謂道。


    夜間風雨無聲,楚妙爾卻想著白日裏的事情,心中有事,翻來覆去許久都沒能入睡。


    東厥雖然隻是在邊境漠北小打小鬧,可他們難道沒有想過,傅德佑完全可以借此事發揮,真的將阿爾雲朵打入冷宮或是直接殺了,以彰顯國威,消減他們的銳氣?


    可見,他們全然沒有顧及尚在宮中作“人質”的阿爾雲朵,或者說這個“人質”現在已經可以淪為了他們的棄子。


    “有刺客!——”一道長音劃破天際,整個鳳微宮頓時燈火通明。


    皇宮中怎麽會有刺客?楚妙爾聽著外頭的腳步聲越來越亂,翻身而起,隨手扯下一旁的披風就下了床,隻是一抹光閃過,楚妙爾瞬間呆愣在原地,心頭猛地一顫。


    “是我。”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隨之噴出的熱氣卻讓人不寒而栗,“不要亂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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