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雲期其實並沒有醉,隻是心中煩悶,在亭風麵前難免有些故意使性子。若是換做其他人,怕是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隻是亭風早就見怪不怪,一臉平靜地從他身邊隨意取了壺酒,給自己倒了一杯。


    “王爺,您真不管王妃了嗎?”他站在傅雲期的對麵,認真問道,“您不怕她在宮中……”


    “本王爺倒是想管,但是求也求了,母後這迴是鐵了心不放人,”傅雲期望著遠處無盡的黑夜,沉聲說道,“你說我又該如何呢?罷了罷了,”他仰頭飲盡一杯酒,搖頭歎道,“住幾日就住幾日吧,就憑著這錯綜複雜的關係,她在宮中也沒人敢動。等這段風波過去,我便帶她迴漠北去,管他什麽江山社稷皇權富貴。”


    亭風見著他一杯接著一杯,又想起剛剛送白桃迴房時的情景,心中也跟著煩悶起來,端起身前的酒杯便一飲而盡。俗話說,酒壯人膽,亭風眼下便是如此。


    “王爺,屬下從小就跟著您,這個問題已經困擾屬下多時,就算是大逆不道的話屬下現在也想問一問,”他一把揩去下巴上的酒漬,定定地看著傅雲期問道,“論資曆排輩論朝中人脈,明明您比太子殿下更適合那皇位,可為何,您偏偏要執意擁護一個如此怯懦的少年太子?之前二王爺他……”


    “亭風……”傅雲期及時打斷了他的話,反問道,“你覺得靜妃娘娘待我如何?”


    亭風愣怔了片刻,下意識地點頭應道:“靜妃娘娘待王爺視若己出,溫柔備至,反倒是對二王爺管教得更加嚴厲一些,屬下記得小時候二王爺還因此在暗地裏罵過王爺很多次,也在靜妃娘娘跟前委屈地哭過好幾次。”


    雖然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但現在再迴想起來仍是覺得可笑。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更不能讓靜妃娘娘失望,”傅雲期輕笑一聲後歎息,“別人不知,我卻知道,靜妃娘娘從始至終都是想讓二哥會有朝一日代替皇兄,而母後後來對我上心,不過是看著我有能力幫皇兄守著這大金的邊境而已,總而言之這皇位都不會落在我的頭上。一個是自己的生母,一個是至親的人,倒不如什麽都不要,逍遙散人反倒輕鬆自在。”


    不明白其中緣由的亭風還是頭一迴聽王爺說起這番話,震驚得一時難以接受。靜妃娘娘自小對王爺都百般嗬護,甚至比太後娘娘更加細致體貼,從不曾大聲嗬責打罵,原以為是她的脾性天生如此,現在反過來想想,倒真是心思縝密。


    “也是!”一直以來的疑惑得到了解答,亭風對著空氣粲然一笑,“漠北雖沒有京都這麽繁榮,不過天地無垠廣闊,到時候您和王妃二人再生幾個小侯爺小郡主,就算是到處橫著走都沒人敢多說一個字,到時候屬下日日帶著小侯爺騎馬射劍……”


    “有本王爺在,需用得著你教?”傅雲期飛快地賞了他一記拳頭,力道不輕,亭風卻隻是抱著酒壺憨憨笑著。不論前路如何,他定是會陪在王爺左右,亭風看著傅雲期微醺的側臉,暗暗想著。


    兩人舉杯暢飲徹夜未眠,直到天漸白時,白桃才看見癱倒在院子裏的兩人,心中暗罵了一聲,連忙叫上其他人將王爺扶迴了房間,自己則是將亭風帶迴了自己的住處。


    她和亭風成婚之後不久,王妃便給了一張地契給她,宅子離四王爺府有半個時辰的步程。本來她說什麽都不肯要,主子替丫鬟親自主持婚事便是無上的榮光,擁有自己的私宅更是她想都不想敢想的,真不知道她修了幾輩子的福氣才遇上王妃這麽好的主子。


    不過因為她放不下王妃,去的次數屈指可數,絕大多數時間都是住在府中亭風的屋子裏。


    “這麽冷的天,在外麵睡了一宿,我看你醒來之後頭疼不疼!”白桃邊用熱水給他擦拭著身體邊小聲說道,雖是惡狠狠的語氣,可眼中卻布滿了擔憂。


    “白桃……”亭風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笑著問道,“等春天我就帶你迴漠北好不好?那裏沒有這麽多規矩,也不用整日擔驚受怕的,我保證你比現在要快樂千倍萬倍……咱們再生個大胖小子……”


    “胡說八道什麽呢!”白桃羞赧地甩開他的手,她以為亭風已經清醒了,但聽著他後麵越來越不著邊際的話後才意識到,這人根本是醉得不輕。“到時候我帶著咱們兒子去騎馬,遇到喜歡的姑娘就幫他去追,別像他老爹一樣磨磨嘰嘰的!若是他要去逛青樓,老子就打斷他的狗腿!嘿嘿,不過男人嘛……總要出去見識見識才行……”


    白桃見著他一臉傻笑,自己也跟著樂嗬起來,卻故意在他耳邊說道:“那可不行,王妃去哪兒我便去哪兒,我可不能跟你走。”


    顯然亭風根本就沒有意識,仍獨自傻傻樂著,像是已經沉醉在了自己編織的美夢之中。


    大雪已經連續下了半月,西陵到各處的官道被封,導致朝廷的救援物資久久徘徊在關口處進不來,好不容易開出來的道路,在一夜風雪之後又被死死堵住,西陵的百姓饑寒交迫,已有不少人死於這場不眠不休的大雪之中。


    “三小姐,眼下大雪封路,我們出不去,外頭的人進不來,咱們所有的糧倉都快要見底了,難民日益增多,咱們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總不能……”夏管家皺著一張老臉,不太情願地說道,“總不能將咱們的家底兒都拿出吧?那咱們府中上上下下幾百號人……”


    楊瑾汐看著手中的賬簿,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朝廷雖然已經嚴厲禁止米商鹽販惡意加價,不過如今大雪封路,糧食日漸緊缺,即使朝廷開倉放糧,那遠水也解不了近渴,民以食為天,所以出現水漲船高的現象並不稀奇,可苦的就是窮苦百姓了。


    “夏管家,你用和樂樓的名義去和那些商販談,看能否賣我們楊府這個麵子,”楊瑾汐輕輕合上賬簿,抬頭看著他認真說道,“若是他們不肯,那就高價買迴,總之要撐到朝廷送來糧食之日,咱們楊府不缺銀子,可無數人卻會因此沒命。”


    “……是……”夏管家還想勸她,可見她已經下定了決心,便生生忍了下去。他是從小看著三小姐長大的,自然也知道她的性子,隻要是三小姐決定了的事情,旁人再說都無用。


    “三姑娘想要做好人可別帶上我啊,”不知柳依依何時站在了門口,她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對著楊瑾汐陰陽怪氣地說道,“我可沒有多餘的銀子來救濟那些難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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