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雲期本想轉身去書房,聽聞此言,眉頭一皺:“宮中難道沒人來府中告訴你們嗎?王妃為何不用膳?”


    “王妃說沒有胃口,”白桃本身就有些擔憂,如今見他迴來才算是鬆口氣,言語之間難免有些衝撞,“宮裏的人來時菜都已經上桌了,也不曉得提前來說一聲,害得王妃等那麽久……”


    “白桃!”跟在身後的亭風低聲提醒道,“說什麽呢,今日之事是太後娘娘安排的,和王爺又有什麽關係。”


    亭風瘋狂地在跟白桃使眼色,白桃卻很是不服氣,狠狠剜了他一眼。她說得又沒有錯,即使王爺不得空,偷摸著遣人迴府來怎麽又不行了?


    “她睡下多久了?”傅雲期像是沒有聽到她的抱怨,平淡地問道。


    “奴婢不知,王妃一直未點燈,也不讓奴婢們進屋,”白桃搖搖頭,輕咬了下唇問道,“要叫醒王妃嗎?”


    傅雲期抬手阻止,卻輕輕開了小扇門,從門縫裏走了進去。


    月光瀉滿了整間屋子,房間裏月影斑斕,楚妙爾就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兒,身上鬆鬆垮垮搭了床芙蓉被,烏黑的長發隨意散在枕頭上,紅唇淺淺閉著,看上去十分甜美。


    “迴來了。”傅雲期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喃喃說道,他伸手輕輕在楚妙爾的唇上輕點,似乎是想感受她一唿一吸間產生的熱氣。


    在床前坐了會兒,愣愣看著她熟睡的樣子,傅雲期忽然有些恍惚。


    秋雨說來就來,楚妙爾醒時仍下著微微細雨,耳邊隱隱傳來唿唿的風聲,伸手摸了摸身旁的位置,冰冰涼涼,她轉頭瞧著窗外發呆。


    “王妃,您醒啦?”白桃笑著走了進來,將她扶到鏡子前邊梳妝邊說道,“昨夜王爺迴來見您睡得香,也沒讓奴婢叫醒您,自個兒去書房睡的。”


    原來傅雲期迴了府的,楚妙爾還以為昨夜太後會將他留在宮中呢。


    楚妙爾輕輕嗯了一聲,小小地打著嗬欠,看起來昨夜睡得並不好。她抬眼見著白桃眼圈都是烏青的,也猜想到昨夜定是沒睡。


    “你現在和亭風成婚,不用像以前那般非要夜夜守著我,下半夜自己迴去就是了,”楚妙爾從鏡子裏看著她說道,“我半夜幾乎也是不會醒的。”


    “奴婢不放心,要守著王妃才安心。”白桃堅定地搖搖頭,語氣堅決。


    其實在王府中找個丫鬟在身邊守夜伺候並不是難事,可偏偏白桃對於此事非常執著,楚妙爾在東陵時就提過幾次,但白桃堅持要守在她身邊,一直不曾鬆口。


    亭風對此也沒有異議,她想了想也就此作罷,說不定哪日白桃就自己想通了。而且從內心深處來講,她也是不願再重新找個近身丫頭的。


    她與白桃十幾年的相處已經十分熟悉彼此,若是忽然換了個人,不光是白桃,連她自己都還不一定能適應,罷了罷了。


    剛梳洗完,楚妙爾就從銅鏡裏看見眼中含笑的傅雲期,朝她這邊緩緩走來。白桃正專心地為她打理著耳邊的鬢發,顯然被悄無聲息出現在身邊的人嚇到了。


    隻見她的手微微一抖,立即乖巧行禮道:“王爺……”聽聲音還有些餘驚未消。


    “你先下去吧,”傅雲期淡淡地說道,“我同王妃有事要談。”


    白桃低頭憋著笑轉身離開,還順手將門掩上,不讓其他人打擾。


    “這丫頭越來越貼心了。”傅雲期笑著搖搖頭,站在原地卻沒有繼續說下一句話。


    楚妙爾坐在銅鏡前一會兒擺弄下匣子裏的耳墜子,一會兒輕柔擦拭著紅綢中的珠釵,顯得不以為然又有些刻意。而傅雲期就負手站在她身後,看她故作鎮靜的樣子忽然就咧嘴笑開了。


    聽到輕微的笑聲,楚妙爾猛地抬眼望向他,有些羞惱地站起身來,用力將手中的一支白玉珠釵擲在案上,轉身離開。


    這人可真是奇怪,自己一宿未歸不解釋不道歉就算了,竟然還敢笑她?真是越想越氣!


    “我的妙妙生氣也這麽好看……”傅雲期修長的手臂將她一把撈進懷中,牢牢鎖住,“不生氣了,我昨夜陪著母後和皇兄喝了許多酒,現在頭還在痛呢……”


    “活該!”楚妙爾試圖將他推開,卻發現被他摟在懷裏絲毫動彈不得,隻得悶聲悶氣地說道。語氣雖然故作兇狠,身體卻是配合的沒有再亂動。


    傅雲期也察覺到了她的乖巧,將下巴輕輕放在她的頭頂上,似是滿足地歎謂道:“昨夜沒有妙妙在身邊,覺也沒睡得踏實,我在書房翻來翻去都睡不著,要不……咱們再躺一下吧?”


    楚妙爾的第一反應是他在說笑,眼下已經辰時,成婚這麽久以來,傅雲期睡過超於卯時的時候都少之又少,竟然開口說要睡迴籠覺?


    “你今日沒去早朝?”她看傅雲期雙眼微微合著,似乎不像是說笑,心中不免又聯想到昨日在宮中他們幾人暢飲說笑的場景。


    “沒有,我本就不用沒日去上朝,原先是為了傅禮連,如今迴來看他與朝中大臣相交時已經有了儲君的風範,我也可以輕鬆一些了。”


    他濕熱的唿吸緩慢綿長地噴在楚妙爾的頭頂上,一下一下的,衝擊著她的天靈蓋。


    “我要去二王爺府看望湖音姐……”楚妙爾立即改了口,“湖音夫人……她有身孕的事情你都沒有告訴我,你說,你還有什麽事情瞞著我的?”


    傅雲期又笑了起來,眼神也漸漸恢複了清明。


    他伸手將楚妙爾拉出懷裏,一本正經地問道:“淩慧表妹此刻就在二哥府上,你確定要此時過去?”


    經他提醒,楚妙爾才猛地反應過來,昨日聽湖音說過,而王妃葉知秋合淩慧郡主自小相識,好不容易迴來一趟自然是要去府上拜訪。


    “二嫂同她關係很是要好嗎?”她問出了心中的疑問,“那為何也沒有聽你們提起過還有這麽一位郡主?”


    傅雲期輕歎了口氣,緩緩鬆開她靜靜說道:“皇宮中太多秘聞舊事了,若我一件件跟你說的話,恐怕是三天三夜都說不完的,本身也是無關緊要的人。”


    這一點楚妙爾倒是十分認同,若不是這個淩慧郡主突然迴京都,恐怕這輩子她聽不到誰提起這個名號。


    “你自小在東陵長大,對京以前貴族仕女間的事情也不甚了解,”傅雲期淡淡說道,“若不是淩慧表妹,二嫂也不會嫁入二王爺府。”


    從他口中楚妙爾得知,這個淩慧郡主是太後同胞妹妹的女兒,而葉知秋的母親與他姨母年少時因為一些機緣巧合相識,所以兩個年紀相仿的小女孩自然而然也玩在了一起。


    淩慧郡主尤其招太後的喜愛,兩個小女孩就常常入宮陪著太後閑聊打發時間,再後來淩慧就被封了郡主。


    當時傅雲期和傅顏鑠兩兄弟,每日都要陪著傅德佑去祥福宮請安,這一來二去的,葉知秋對傅顏鑠也上了心。


    太後到底還是過來人,一眼就看出了端倪。在這日複一日的相處之中也覺得葉知秋為人處事賢淑寬厚,便暗自撮合二人好事。


    當時傅顏鑠對她僅有好感卻沒有男女之情,但基於她的身份,每每遇見了都是禮貌中帶著些客氣。但葉知秋明顯會錯了意,總是會為他多說了兩句話而興奮得一宿睡不著覺。


    傅顏鑠天生喜歡舞文弄墨,從小便出口成章討人喜愛,葉知秋卻喜歡擺弄花花草草,兩人最終在太後的一道聖旨下成了婚。


    值得說一句的是,傅德佑竟然當初想求娶淩慧郡主。


    大約十三四歲時,他們幾人出宮遊玩,半路突然出現幾個市井無賴,其分工十分明確,將其餘幾人纏住,為的就是淩慧郡主。


    他們幾人都是悄悄出宮,身邊沒有一個隨從侍衛,見兩個女子被團團圍住都慌得要命。那些人快要得逞時,傅德佑猛地衝上去,來了個“英雄救美”。


    本來傅德佑迴宮後想順理成章地將淩慧郡主收了,私下請求過太後,讓她將淩慧表妹許配給自己,太後倒樂得親上加親,誰知他姨母卻堅決不同意,說是淩慧郡主不適應皇宮的生活。


    連夜就帶著她離開了皇宮,往後也是借故推辭不讓她再入皇宮,而後更舉家連夜離開了京都。


    “如此說來,姨母倒是火眼金睛,那時候就知道某些人靠不住,不如躲得遠遠的遭人惦記。”楚妙爾聽後,輕笑起來。


    “自然,”傅雲期也輕笑起來,“姨母在我印象中一直是個很有智慧的長輩,隻是後來他們離開京都後很少與宮裏聯係,我也是再沒見過她。”


    楚妙爾沒做聲,靜靜想了片刻才說道:“我倒是沒想到他在那時候就有如此城府,那些不過是遊手好閑之人,若是忽然失去了理智,那淩慧郡主一生的清譽可不就毀於他手了?”


    “哼,”傅雲期不屑地輕哼一聲,“他若是能想那麽多也不是他了,後來迴宮後我聽二哥說……當日他就派人將那些人全部處理掉了,一個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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