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冊封日,好在天公作美,前半夜下了場暴雨,剛破曉便停了。這場雨將整個京都衝洗得纖塵不染,也送來了半日清涼。


    楚妙爾與傅雲期從側門到東宮時,主位上的楚芊芊看上去麵色紅潤,光彩照人,身邊的傅徳佑反而顯得興致缺缺。


    入座後,二王爺攜王妃,阿爾雲那攜阿爾雲朵,還有些朝中大臣和地位高些的後宮嬪妃都陸續進了殿。


    隻是,楚妙爾環顧了一周,卻沒見到楚羨雪,想來也沒人敢邀請她來觀禮。


    目光恰好與楚芊芊下方的一位嬪妃相撞,這是?楚妙爾愣神想了片刻,這人好麵生,似乎從未見過。


    正在發愣的時候,傅雲期壓低聲解釋道:“她二哥的生母,靜妃娘娘。”


    原來她就是靜妃,麵容沉靜雍容,的確是常年禮佛,心善慈悲的麵相。


    笑著與她點頭示意了下,楚妙爾便將目光移到了宮殿外。


    豔紅的的絨毯自宮門外的台階往下鋪開來,宛若一朵盛開的芙蓉。


    隻見徐檸身穿雲霞綾羅衣,一頭烏發盡數挽起頭戴金絲鳳冠,斜插鳳凰金釵,額間珠鏈隨著蓮步搖曳生姿。


    她轉身看向身邊俊秀男子,身姿挺拔,目光溫柔,鎏金發冠熠熠生輝。這就是未來的王,她往後相伴終生的夫君。


    “走吧。”傅禮連側臉看了她一眼,目光閃爍,開口說道。


    徐檸緩緩走上紅毯,一步步踏上台階,長長的裙擺在她的身後展開,多少有些不便,傅禮連雖不言,但會特地放緩腳步停下來等她,徐檸麵上不顯,心下卻劃過一股暖意。


    拜堂之始,鼓樂齊鳴,香煙縹緲,兩人皆是華服在身,氣質儒雅,誰人見了不稱讚這段天賜良緣。太子成婚相當繁瑣,三跪九叩之禮行完,才算是禮畢。


    “妙妙,走吧,”傅雲期見她左顧右盼,也掃了一眼,若有所思地問道,“這是在找誰?”


    剛剛還看見人的,怎麽就不見了?


    “本想叫阿爾雲朵一起迴去的,現在又找不到了。”楚妙爾輕聲說道。


    “她哪需要你擔心,”傅顏鑠笑著說道,“老早就看她與她哥哥先走了。”


    原來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楚妙爾淡淡一笑。


    因為太子大婚,朝廷大赦天下,禁火令取消,火樹銀花,照耀整個京都。


    而東宮殿內,燈火通明,離開了喧嘩熱鬧的前廳,內院顯得格外平靜。


    乍然見喜床正中央端正坐著的女子,傅禮連竟然有些恍惚。


    “你先下去吧。”傅禮連淡淡吩咐道。


    這太子爺也可正是心急,連新娘子的麵容都不許別人看見。喜婆不覺有他,笑嘻嘻退了下去。生怕別人打擾了他們倆,還將門緊緊扣上。


    蓋頭飄落,傅禮連正好對上她的眼睛,明知不是她,心中還是忍不住生出波動。


    那雙眼睛,像秋水般明亮,像嬰兒般無辜,像山泉般清澈見底,純淨至極,就如同初見時,楚羨雪也是這樣一雙眼睛。


    他雖是笑著,可眼中的失望一閃而過,還是被徐檸捕捉到了。


    “太子殿下。”徐檸輕聲喚道,抬手取下自己的鳳冠,一頭秀發順勢而下,烏黑濃密。


    “你這是做什麽?”傅禮連不明白地問道。


    徐檸也隻是笑笑,不說話。


    跟她走到鏡前,見她手執金剪,“哢嚓”一聲,便落下一縷頭發,傅禮連心中不免震驚。


    “太子殿下,”徐檸聲音清清冷冷的與楚羨雪全然不同,她將發絲放在自己掌心,柔聲說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臣妾既已是太子殿下的人,今後便將心交出,臣妾不求以心換心,隻求’生同衾,死同穴‘,也算是給我父親的交代。”


    她的擔心不無道理,皇後娘娘能選她坐上太子妃之位,不外乎是因為她父親在朝中的位置,可輕塵棲弱草,以後的事誰能說準,楚府盛極一時,如今也僅靠著皇後與太子苦苦支撐。


    況且,他心中愛的另有其人。若有那一日,將她廢黜也不是沒有可能。


    聞言,傅禮連也取下一縷黑發,自發尖剪斷,輕柔將它放在徐檸掌心與她的發絲並列。


    “我傅禮連在此向你保證,我在位一日,便不會忘記徐府對我的大恩,也絕不負徐檸。”


    兩人相視而笑,就像是冰山終於裂了縫,有一絲暖意從縫裏泄出。


    徐檸剛將兩縷頭發用紅繩細細纏住,門口便傳來了徘徊的腳步聲,十分細微。


    “誰在門口?”傅禮連看著門口輕聲問道。


    “太子殿下,是我。”小李子的聲音從門縫中傳來,似有些為難,半天沒說出一個字來。


    小李子在他身邊許多年,一向機靈,不會這麽不懂事,怕是有什麽事情發生。


    可能還沒想好如何開口,門一開,小李子透過太子,看見身後麵容恬靜的太子妃,嘴巴動了動,突然不曉得該如何開口。


    “有何急事非要此時說?”傅禮連見他半天不說話,也不耐煩起來。


    “太子殿下不是我有事,”小李子眼睛在太子妃身上轉了又轉再落到太子身上,急急說道,“是,是——”


    看到這時,徐檸才明白地笑了笑,怕是那位又出了什麽幺蛾子。


    “太子殿下,”徐檸看著凝重的傅禮連緩緩開口,“不如跟小李子去一趟吧,怕是有急事。”


    傅禮連卻不是很讚同,大婚之夜哪有將新婦獨留空房的道理,冷著臉就準備將門關上。


    與其說出來惹得兩位主子不痛快,還不如自己落得個大不敬的罪名。小李子左右權衡下,幹脆大步一跨直接貼近他的耳朵,快速說了幾句便退了下去。


    傅禮連又驚又氣,下意識跟著邁了一步,卻又停了下來。


    他轉頭望著看著麵前這個帶著溫柔笑意的女子,沉聲說道:“我去去就迴。”


    “去吧,臣妾在這兒等您。”徐檸點點頭,說得異常平靜,像是早就猜到了他會去幹什麽,會去見誰。


    雲影橫空,月畔濃霧低垂,蟲鳴纏繞耳際,仿佛欲語還休,可隱藏在黑夜中的兩人可沒有心情凝聽這呢喃囈語。


    亭子裏站著一位女子,從曼妙背影見著,就是個絕色美人。


    “雪妃娘娘用這種手段將我騙出來,有何目的?”傅禮連站在亭外,麵無表情地開口。


    楚羨雪輕輕轉過身,淡淡笑著:“若不是我尋死覓活讓你出來,恐怕你也不會來見我吧。”


    “雪妃娘娘好不容易用手段將皇上留住,便不應該再來找我,若是被發現,對我們兩個來說,都是死路一條。”傅禮連看了她一眼,冷冷迴道。


    “你能來赴約,我便無悔,”楚羨雪輕輕歎了口氣,從衣袖中拿出一根金簪,遞給他,“這是我為你們準備的賀禮,可惜今日皇上不允我在旁觀禮,不然我定大大方方送給太子妃,也不會在此將它給你。”


    傅禮連垂下眼,看著那根金簪默不作聲。


    “現在連我送的賀禮都不收了嗎?”楚羨雪靠近一步,苦笑著說道,“是嫌棄,還是怕你的太子妃會多想?”


    借著月光,楚羨雪瞧著他冷冷的目光,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害怕。


    想到父親去世時,母親對她說的一句話:雪兒,你如今背叛了太子殿下,隻怕是有一天你會被心魔控製,而變得痛苦不堪。


    果真如此嗎?


    這麽多年了,傅禮連身邊隻有她,就連自己背叛了他,他也沒有責怪,而這次,他聽說自己以命相逼,不也趕來了嗎?


    傅禮連麵色微微一變,卻沒有接過來,隻是淡淡地說道:“多謝雪妃娘娘的好意,可禮連卻不能收。”


    楚羨雪似乎有些尷尬,傷心之色一閃而過,望著他久久不能言語。


    “雪妃娘娘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情,禮連便走了,大婚之夜將檸兒隻身留在屋內,終歸有些不妥。”


    她知道總有一天她會從傅禮連的心中慢慢淡出,但隻要一想到他心中有了別人的影子,她還是覺得悲哀。


    楚羨雪凝視著手中的金簪,抬頭注視著他遠去的背影,一抹心碎的水霧在眼底隱隱閃爍。


    東宮處處張燈結彩,處處都透露著喜慶。傅禮連輕輕推開門,見著屋內端坐的人,心中的擔憂似乎才落了地。


    “太子殿下這麽快就迴來了?”徐檸見他迴來,淺笑著迎上前去。


    “知道檸兒在等,不敢多耽誤半刻。”傅禮連將她的手握在掌心,目光溫柔似水,“我今後再不會見她。”


    “檸兒信您。”徐檸輕輕踮腳吻在了他的嘴角,垂眼羞赧的模樣惹得傅禮連內心起了漣漪,騰空將她抱起,朝裏屋走去。


    紅燭燃落,繾綣纏綿,春風一度花正開。


    剛迴到泠宣殿的楚羨雪,失魂落魄地坐在桌前,連屋裏多了個人都不知道。


    “你這幅樣子做給誰看?”


    “啊!——”楚羨雪被憑空出現的聲音嚇得尖叫。


    守在門外,最先聽見動靜的夏荷正準備推門而入。


    “不要進來!”楚羨雪看著她手中的金簪,顫抖地說道,“我隻,我隻是不小心絆了一下。”


    聽到門外沒有了動靜,阿爾雲朵才坐到她身邊來,笑著說道:“你這個金簪甚是好看,隻是送給太子作為新婚賀禮?我看你是想讓他每次哦看到它就想到你吧!”


    “不是!”楚羨雪不肯承認自己的小心思,沒好氣地問道,“雲朵公主深更半夜來我這兒,又想幹嘛?”


    他們在花園中的談話,自己都聽見了,這楚羨雪分明是想勾著傅禮連,還不敢承認,真是太沒意思!


    阿爾雲朵撇撇嘴,不以為然地說道:“沒什麽,就是來勾引皇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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