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在楚妙爾心中激起了千層波浪,她心髒猛地縮緊。


    “之前有一位老者,也說了與您差不多的話。”


    主持目光坦然,說道:“夫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看了湖音一眼,轉爾看向主持,確實有些話不方便說。


    楚妙爾思考片刻,緩緩點頭,與他移步到稍遠的地方,剛好也在湖音的視線中,以免她為自己擔憂。


    主持平靜地說道:“可是年洪?”


    楚妙爾不免感到詫異,一個是混跡江湖朝野的江湖先生,一個是虔誠禮佛的高僧,兩人居然相識,聽口氣還不是一般的熟悉。


    她眼神裏全是難以置信,心中比先前多了一份期待。


    “正是,有緣見過年先生一麵,還為我觀過麵相。”


    主持表情平和,耐心解釋道:“他與我師承一脈,天資聰穎,貧僧法號‘明鏡’,他法號‘摒塵’,不過他辜負了師傅對他寄予的厚望,不甘終日困於寺廟,遊曆世間,有幸與夫人相識也算是一種緣分,隻是……”


    向來這種轉折的後麵不會是太好的話。


    果然。


    “夫人此時心境怕是和之前大不相同,結局卻沒有辦法看清。”


    聽他這麽說,楚妙爾心跳不由得加速,緊張問道:“什麽意思?”


    他從衣袖中掏出一根小巧的手串,上分布著大小不均的黑色珠子,由紅繩串成。


    見他將手串遞給自己,楚妙爾狐疑地伸手接過,仔細看,這乍一看也沒有特別之處,甚至比不上集市中那些老百姓賣的品色。


    “夫人博學多識,該懂得貧僧的意思,她的結局已然成了定數,而你的呢?”


    明鏡法師笑微微地指著她手中的串珠。


    楚妙爾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此時手串正在安靜躺在自己手中,發著詭異的光。


    “這珠串不值錢,但每一顆都是貧僧親手挑選的,貧僧日日誦經想必它也沾了些佛氣,”主持抬眼看向她,“夫人異於常人,冥冥中來到此處,也定有它的緣由,這也許是你的命數,該來的躲不過。”


    她定睛看向對麵這位慈愛的老者,見他目光沉靜,自己浮躁的心也開始平靜下來。識天命,看人事,古代的奇聞異事數不勝數。


    楚妙爾扯起笑容說道:“多謝明鏡法師提點。”


    她在袖袋摸索了一陣,恭敬地遞出一文銀子。


    “知曉出家人不念俗塵,這文銀子權當是法師為它日日誦經的辛苦錢,”頓了頓說道:“也為我自己求個心安。”


    ......


    雙手合十目送他的背影遠去,楚妙爾輕輕撫上左手手腕上的珠串,細細摩挲著。


    她來到大金國為楚妙爾續了命,代替楚羨雪嫁給傅雲期,成了養尊處優的四王妃,還與傅雲期互表心意,這一切雖然看起來都那麽不真實,卻早已是冥冥中注定。


    可若是注定了真正的楚妙爾會在碧玉年華死去,那她的結局又是如何呢?


    “妹妹......”


    正凝思默想的楚妙爾聽見了熟悉的聲音,抬頭的瞬間,眼中仍有些殘留的恍惚。


    “那主持與妙爾妹妹說了什麽,讓你如此出神,叫了幾聲都不應?”


    湖音略帶嗔怪的聲音將她的紛亂思緒斬斷。她眼眸微動,低眉說道:“剛剛法師說我命途坎坷,便送了我一根護身手串。”


    執起她的手仔細端詳了一陣,湖音抿嘴笑道:“幼時也有人說我是‘九天鳳凰命’,可我還是進了滿春院不是,所以這些人話妹妹別當真。”


    聞言,楚妙爾心下一驚,見旁的香客沒有反應,才輕輕捂住她的嘴,壓低聲音說道:“姐姐這話可不能胡說,當心惹是非。”


    她伸手將楚妙爾的手握在手中,抿嘴笑道:“他根本無心於此,再說妹妹也算是苦盡甘來,不該為他人的一句話而憂心忡忡,人活一世終歸天地,珍惜當下才是真。”


    猶如撥雲見日,楚妙爾的心逐漸明朗起來。


    如今她已有所愛,有所期待,還憂心害怕什麽呢?


    思索片刻,楚妙爾對她釋然一笑:“對,既然無法猜到結局,想也無用,他們應該已經‘辦完了’,我們去看看吧。”


    拋下了心中憂慮後,楚妙爾頓時覺得茅塞頓開,腳下步子輕快,連空氣都變得清甜。


    寺院的後院各個房間整齊的排列著,曲通幽徑,白日一般沒有香客在房間內,可走得越近,便能聽到有些打鬥聲從前方傳來。


    楚妙爾與湖音對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輕手輕腳地朝那邊走去。


    寮房內窗明幾淨,絲毫看不出異常。


    不多時,庭風扛著一人出來。


    他將黑衣人大力扔下,退到一旁,躺著地上的人就是剛剛與他們打鬥的東厥人,儼然已經沒有了唿吸。


    接著傅顏鑠的侍衛也扛了一人出來,將肩上的人與地上的黑衣人放在一起。


    “啐,他奶奶的,陰險狡詐的東厥人,哪裏都有他們!”庭風惡狠狠地瞪著眼。


    傅顏鑠一掃平日的玩世不恭,眉頭緊鎖。


    “東厥人真是日益猖狂,竟敢膽大包天,到我大金國要地來藏身了。”


    同樣眉頭緊鎖的傅雲期卻微眯雙眼,一語不發。


    “吱呀——”


    突兀的聲音讓四人瞬間陷入警戒。


    地上躺著兩個血跡斑斑的人,即使穿著黑衣,也能看出身下的血跡,可見傷得不輕,而四人站在“屍體”不遠處,愣愣地看著她。


    楚妙爾一進門看見的就是這幅場景。


    “有血,別看。”


    她下意識轉身,伸手捂住湖音的眼睛,生怕這幅場景嚇到了她。


    “......”


    傅雲期意想不到她有這個動作。


    “真心不錯,相信我的眼光。”傅顏鑠悄悄靠近,小聲對他說道,然後打開折扇,搖身一變又變成了那個風流倜儻的二王爺。


    他粲然一笑,手握折扇向楚妙爾抱拳:“謝過弟妹了。”


    隨後自然地輕摟住湖音,往外走去。


    這是什麽情況?這就走了?


    傅雲期看著她嬌小的背影,瞬間微微眯起的眼眸都有了幾分笑意,唇角也勾起了弧度。


    “清理幹淨。”他沉聲吩咐道。


    “是,王爺。”


    他含笑走到楚妙爾身邊,自然地牽起她的手,才發覺她自己也是被嚇得不行,手都是冰冷的,便緊緊捂住。


    “我還以為你不怕呢。”


    “有哪個女子見到血不怕的?”


    “那你不捂住自己眼睛,你把湖音姑娘的眼睛捂住你就不怕了?”


    “......她太嬌弱了,我怕她看見血嚇暈過去。”


    “妙妙,你是不是也有點暈?我抱你走吧?”


    “不要。”


    ……


    隨著聲音愈來愈淺,兩人嬉笑打鬧的身影也漸行漸遠了,庭風雙手環抱於胸前,靠著門柱連連搖頭。


    “看來四王妃今後也是我的主子了。”


    二王爺的侍衛看了他一眼,再看看遠去的身影,平靜說道:“她本來就是你的主子。”


    庭風聽後差點一口氣沒上來,衝他翻了個白眼,簡直是對木頭彈琴。


    他認命地扛起地上斷了氣的人,不耐煩努嘴:“快點吧,兄弟!”


    撇嘴咕噥著:“你懂個屁!以前隻是四王妃,現在是女主人,能一概而就嗎!”


    一躍而起,從屋頂跳了出去。


    四人正聊得盡興,就見亭風二飛速趕來,想必殘局以及收拾完善了。


    亭風雙手捧過金匣子,送到傅雲期麵前,說道:“請王爺檢視。”


    楚妙爾知道此匣中就是皇宮失竊的寶物,再想到他們搏殺的場麵,更是忍不住好奇之心往那邊看去。


    隻見一隻紅玉雕作的蟾蜍躺在金匣子裏,唯妙唯俏,卻也看不出有何奇異之處。


    傅雲期見她對此好奇,解釋道:“這蟾蜍是先皇遊曆時,江湖異士所贈,曾告誡‘蟾蜍安則天下定’,所以一直以來皇室都視其為至寶。”


    原來這個紅玉蟾蜍還是鎮國之寶,難怪那日太子如此緊張,還需要兩個王爺親自去追查下落。


    “可東厥人怎麽能從皇宮出來呢?莫非是長了翅膀不成?”


    她脫口而出的疑問令在場的所有人都麵麵相覷。


    這也正是傅雲期剛剛思考的問題,自己追查這麽久東厥人的下落,上天遁地憑空消失,難道他們的勢力已經滲透到了皇宮內部?還是說有人暗中相助?


    “先下山用午膳吧。”楚妙爾提議。


    春日暖陽透過雲層射出的光線照過來,才驚覺原來已經午時三刻了。


    傅雲期點頭答應。


    “昨夜我倆去了一家酒樓,菜品與宮中禦食不相上下,帶你們去試試?”傅顏鑠輕輕挑起濃眉,一臉得意。


    楚妙爾眨眨眼,望向他身旁之人:“湖音姐姐,當真那麽好吃?”


    “是真的。”


    寶物隨身攜帶不方便,他們四人騎馬原路返迴,亭風二人先下山去安置,便沒有與他們一同出發離去。


    在酒樓門外早就有小廝等著,傅雲期剛將她從馬背上攔腰抱下,馬上就前來牽馬,另有小二前來招唿。


    這座樓不應該被稱作為“樓”了,更像是庭院。


    周圍五樓向中間聚攏,琉璃瓦,雕梁畫棟,均有三層,每座樓都飛橋互通,欄檻相連,並在門口用竹子搭建了一塊用彩色絲綢裝飾的牌樓,牌匾上赫然寫著三個大字。


    “和樂樓。”


    楚妙爾輕聲讀了出來,迎接的小二連忙笑臉盈盈說道:“夫人可是第一次來?”


    “不用你招唿,去給我們安排上座。”


    得了令的小二一溜煙兒地跑了,不敢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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