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門口外的大廣場上。


    近百人整整齊齊地碼成數排默哀。


    長安人最愛看熱鬧,尤其像這麽龐大的告禦狀的隊伍,還是頭一迴見。


    隻見這些人還有一個整齊的特點:每人身上都綁著白色的絲帶。


    有的甚至將胳膊纏繞緊了,再用一個繃帶掛在脖頸上。


    有的還裹緊了腿部,相應的咯吱窩下夾著拐杖。


    更有甚者竟然是全身裹滿繃帶,如同一個粽子,躺在擔架上,連頭都無法抬。


    眾人最前麵站立一人,他泰然自若,閉目養神,雙手高舉於胸前,捧著一大摞堆積如山的奏章,略微數落,大約有近百份。


    太極宮門口,奔出來兩行侍衛,分列宮門兩側,加強了戒備。


    給事中劉泠芳得了命令後,匆忙從太極宮奔出來,來到眾人最前麵的那人身前問道:“你們可要告禦狀?”


    “正是!”那人此刻才緩緩睜開眼睛。


    “你懷抱的可是所有在場人的狀紙?”


    “正是!”


    “有何事,跟本官來做個筆錄吧。”


    “好!”


    那人抱著狀紙隨著給事中劉泠芳往太極宮方向走。


    走到門口,給事中劉泠芳迴身對這近百號的傷員說道:“汝等且歸家去吧!大唐律製甚嚴,法網恢恢疏而不漏,汝等暫且歸家等待消息去吧!”


    眾人都看望捧著狀紙的人。


    隻見捧著狀紙的人微微點了點頭,眾人才鬆了繃緊的神經,吆喝著,一溜煙兒跑沒了影兒,連那位躺在擔架上的夥計也起身,將散落的繃帶纏繞了幾下塞進包裏,扛著擔架擠出了重重的看客人群。


    給事中劉泠芳麵對此景,一愣神。


    那位捧著狀紙的人問道:“大人,你還告不告?不告的話,我們可要下班了。”


    “啊?”給事中劉泠芳差點兒驚掉下巴。


    “來,抱著!”


    那人說一聲,將滿懷的狀紙丟給了給事中劉泠芳。


    “這……”


    隻見那人瀟灑地拍了拍衣服,背著手瀟灑而去。


    “你給我迴來,還得做筆錄呢!”


    那位背負著雙手走遠的人頭也不迴地迴道:“筆錄給你寫好了,在狀紙的最上麵。”


    “最上麵?”望著灑落一地的狀紙,哪裏還有什麽原來的最上麵。


    那人又補充一句:“係著紅絲帶的便是,其餘的狀紙打著黑絲帶。”


    給事中劉泠芳這才尋跡從一堆狀紙中扒拉出來。


    撿起來,打開來,瞧了瞧,見寫的筆錄十分專業,這才點了點頭,跟旁側的兩位士兵命令道:“將這些狀紙給本官收攏起來,抱到本官的衙內。”


    “喏!”


    太極殿內。


    李治瞧著劉泠芳遞上來的百姓禦狀看笑了。


    肅立一旁的長孫無忌狠狠地瞪了一眼劉泠芳。


    劉泠芳卻麵無表情地垂首肅立,用餘光瞧著陛下的一舉一動。


    這個官兒雖然不大,但給事中的職位卻讓這些朝廷大臣們見一次便咬牙切齒一次。


    不知道何時自己就出現在這些人的彈劾奏章裏麵。


    又不知道他們是為何事而揪住了自己。


    李治笑著看完了禦狀,便就禦狀直接丟在了地上,長孫無忌的腳前,嚇得長孫無忌渾身哆嗦了一下。


    李治瞧著這個心虛無比,被自己一個小動作嚇得魂飛魄散的舅舅,冷哼一聲。


    “元舅,您怎麽看?”


    長孫無忌冷著臉彎腰將地上的禦狀撿拾起來。


    他皺著眉頭硬著頭皮去讀上麵的文字。但隨著文字的開頭,存在他內心深處的恐懼驟然消失。


    哈哈,原來不是告老夫的啊!


    喝著茶水,又從茶杯縫隙裏瞧著長孫無忌的這一極其誇張的表情變化,李治真想哈哈大笑。


    這個老匹夫被自己剛才的小動作玩弄地快要魂飛魄散了吧。


    就這樣的膽識,還在背後對朕上次重用許敬宗,處理街頭行兇一事,怨恨滿腹,你是不適應自己丟權,還是不適應朕的權力重歸朕這裏呢?


    此時的李治已經不似當年軟弱地一匹,努力被長孫無忌在前麵撐腰,扶自己順利登上皇位時,對長孫無忌感激涕零了。


    他反而對長孫無忌不識好歹,整日裏喜歡挖自己的權力牆角,大權獨攬,架空自己,大為惱怒。


    武媚兒說過,吃人的老虎不可怕,打盹兒的老虎最可怕。因為老虎睡覺一隻眼睜著,另一隻眼閉著。


    睜著的眼仔細瞧著每一個人的舉動,牢牢地藏在心裏,等待自己的疲勞和無力全部被卸除後,奮力撲上去,直接將那些對自己不利的人幾口咬死,幾巴掌拍死。


    他現在就是這麽一隻軟弱無力,正在打瞌睡的老虎。


    專門在心裏開了一個記仇簿,某某某對朕顯示傲慢,某某某對朕敷衍了事,某某某說朕的壞話,某某某是長孫無忌的走狗……


    到現在為止,這個記仇簿已經厚厚的一摞了。


    李治要時常認認真真從頭到尾迴憶一下才能記起來,免得被遺忘。


    三年來的零零碎碎都不足掀起多少波瀾,但讓他頗為震怒的是近日的皇後竟然跟長孫無忌站到了一條船上。


    皇後竟然求到長孫無忌那裏,讓他同意把大皇兒過繼給他,並立他為太子。


    妻子是自家的,孩子是自家的,結果讓這個舅舅俘虜了。能不能過繼,立不立儲君,竟然不問朕,反倒去詢問這個老舅舅。


    李治越想越是惱火兒。


    自己還沒開尊口呢,李忠早已在外麵嚷嚷開了,還在外麵大張旗鼓地造作。


    這讓朕的臉麵情何以堪。


    這個禦狀上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著呢!


    車駕論太子之尊,驕縱以太子之威,連狗都升格為耀武揚威的聖寵了!


    這是狗仗人勢,李忠仗著你元舅舅的淫威吧!


    難道這大唐李氏江山改了名姓,變成了長孫氏了嗎?


    李治獨自在運氣,長孫無忌陡然變得異常欣喜。


    他在故意拖延閱讀的當兒早已想好了對策。


    “陛下,老臣以為,此禦狀在冤枉陳王。”


    “哦?何以此言呢?”李治有些惱火地問到。


    心裏早已更增添了一份恨:你們果然沆瀣一氣了!


    好個皇後,好個李忠!


    朕早晚要廢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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