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的車輪碾壓著軌道,發出金屬摩擦特有的粗曠聲響,厚重的車玻璃上出現一個嘴唇,變成了一個圓,接著變成一團霧氣,霧氣散去後又變成一雙眼睛。


    我貼著玻璃窗看著窗外,因為是晚上,窗外已經一片漆黑,火車行駛在一片很荒涼的區域,隻有高速路旁的路燈。一個接著一個的矗立著,路燈很多,比今晚的星星還多,長長的路燈隊伍排成長長的線,一直延伸到遠處的天際,與天上的星星匯合,在遠處已經分不清是天還是地,是星星還是路燈。


    我:“你知道麽,古時盂蘭節的時候,每家每戶都會在門口點上一盞燈籠,燈籠下掛一紙條,寫上已故家人的名字。盂蘭節的時候,傳說地府的鬼門關會打開一次,那些在地府結了善果的鬼魂可以在這一天迴到陽間。尋著燈籠上的名字迴到自己家人的身邊團聚。鬼門關會在子時打開,卯時關閉。所以那些鬼魂必須抓緊時間,到了卯時還不迴去的話,就隻能留在陽間,當太陽升起的時候,就會被陽光曬的魂飛魄散。”


    女人看著我,隻是笑笑,並沒有流露出多少驚訝,讓我很意外。


    我看了看手機,手機的信號隻剩下孤零零的一格。無奈的塞迴口袋。抬頭時,看到對麵坐著一個女人,女人看到我在看她,也是一臉的錯愕。


    因為不是什麽節口,所以火車上難得的很清淨。我一直不喜歡坐火車,中國的火車恐怕是世界上最擁擠的吧,方寸間的地皮上,永遠站滿了無數雙腳。買到座位的還好,買不到座位的人,隻能像一顆海草,隨著火車飄搖。偶爾去上個廁所,都趕上八萬五千裏長征,迴來的時候,自己的座位又淹沒在人浪裏,你隻能做一隻孤獨的海燕,乘風破浪。


    “講個故事吧。”


    閑聊中,女人提出了一個奇怪的要求。女人看著我,淡淡的笑笑。女人留著短發,身上穿的也是很樸素的服裝,看年紀大概三十略出頭。不施粉黛,生活的操勞讓她的手顯得很粗糙。眼角也滿是魚紋,但看上去很精神,也很樂觀。女人應該是來自於某個農村外出打工。


    我不記得她是何時上的車然後坐到我對麵的位置上的。隻記得對麵坐著一個身穿破舊迷彩服的中年男子,身上帶著一股不怎麽友好的汗味。一上車就依靠著座位睡下了,此刻還在夢中,男人的懷裏抱著一個用藍布包裹的包袱,睡覺時依舊攬著。當我的臉從窗外移到車內時,就發現女人坐在了對麵。


    講個故事嗎?我看了一眼夜幕下的窗外,手機也失去了所有的信號。此時,火車車廂伴著車輪的滾動,有節律的搖晃著。讓人有一種要睡著的感覺。


    我閉上眼睛,思考著說點什麽好呢


    “好啊,夏夜,你又逃課!”


    被太陽曬的有些發熱的臉頰,一下置於清涼的影子裏。我感覺到了身下水泥地麵的震動。然後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我枕著自己的雙手當枕頭,正在圖書館天台的水箱上午睡,聽到聲音,坐起身,蓋在臉上的綠色封麵筆記本掉落在地。


    我看到一雙大大的眼睛,眼睛慢慢的變彎,然後變成兩個彎彎的月亮。學姐在我臉上吹了一口氣,看到我抓臉的樣子,哈哈的笑了起來。


    “學姐,你不知道你有口臭嗎!”


    我故意做嘔吐狀。


    “死夏夜,你說什麽!”


    學姐穿著拖鞋開始追著我打,滿天台,都是學姐踢踢躂躂的腳步聲。打累了,和學姐一起依靠在護欄上。


    我側頭看了一眼學姐。


    學姐穿了一件白色的連衣裙。裙擺到她小腿的位置,裙擺下是學姐白皙的小腿和小腳,小腳拖著一雙超市很常見的塑料粉紅色拖鞋,正上方是兩隻兔子,不過兔子已經磨損,一隻鞋子上的兔子已經丟失。


    夕陽的光芒從西麵照過來,照在學姐白色的裙子上,把裙子換了顏色。暮光在水泥地上映出學姐的影子,把學姐原本就很高挑的影子拉的更長。


    學姐的皮膚很白皙,很少看到她化妝,甚至還很少看到她穿別的衣服。總是一打開圖書館天台的門,看到素麵朝天的學姐穿著白紗裙,拖著那雙褪了色的拖鞋站在那裏。


    仔細迴想下的話,我好像連學姐的名字都不知道,也沒在別的地方遇見過她。學姐對我說,名字隻是個代號,為了讓人與人之前可以區分罷了。趙錢孫李,阿貓阿狗都可以。學姐讓我叫她學姐就可以了,自我介紹是大我幾屆的人。


    很奇怪就算這樣,兩個人卻還是聊的很親近,雖然很多時候,都是學姐再問我的事,而學姐卻從不說自己的事。


    學姐側頭時,看到我在看她。臉上露出燦爛的微笑。


    “夏夜,你不會是喜歡我吧。”


    我側開頭,急忙否認。


    “胡說,誰會喜歡你。”


    學姐臉上露出一絲哀傷。


    “是啊,誰會喜歡我。”


    我一時有點不知所措,學姐莫名抬腿跨過了護欄,整個人站在了護欄外。護欄外的區域隻夠容下學姐半隻腳的距離。學姐原本抓在護欄的手也放開,兩隻手緩緩平舉。學姐微低著頭,長長的頭發把臉蓋住,看不出表情。許久不動。


    我的心揪在一起,深怕她掉落下去,也不敢靠近,就在離她一米的地方看著她。


    許久,學姐才抬起頭,迴頭看了我一眼,衝我笑笑,手抓著護欄,我這才虛了口氣,急忙去扶她。


    “夏夜,你為什麽要報醫學院啊。”


    學姐問道。


    學醫對我來說,可能是一個美麗的錯誤。細細迴想起來,好像也忘了當初為什麽要背井離鄉從江南之都坐上20小時的火車來到燕趙之地。


    我即沒有學醫的那種天分,也沒有學醫的那種刻苦,長長會偷偷的跑出來,因為醫學院是封閉管理的,所以更多的時候,我會到這圖書館的天台上來。


    學院的圖書館是一樁單獨的小樓,高五層,一層是大廳,二到四層是藏書閱覽的地方,五層是堆放一些雜物的地方。


    所以圖書館的天台基本沒有人會來。第一次上天台的時候,大門還是鎖上的,我伸手拉了拉,沒想到已經生鏽的掛鎖碰的一聲就斷了。我站在天台上,看著四周的教學樓還有底下碌碌而行的同學,微風徐來,深吸一口氣。難得的清新。


    醫學院裏總是會有各種的氣味,泡過福爾馬林的屍體味道,被做完實驗隨意丟棄的不知道什麽東西上肉的味道。還有那些為醫學事業獻身的兔子啊,老鼠啊的怨靈的味道。而圖書館因為遠離教學樓和風向的關係,是這所醫學院裏最幹淨的地方了。


    學姐說,這也是她喜歡來這裏的原因。


    “夏夜,你還記得我和你的第一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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