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因為京城大街上的熱鬧,知道蘇雲初今日迴府,衛叔便在府門口迎接人,便是玉竹與茯苓此時也從水雲間往外趕了。


    可是,蘇雲初才堪堪跨進蘇府的大門之中,便聽到了元氏這聲膈應人的聲音。


    另一旁,衛叔聽到元氏這個聲音,微微皺眉,近月以來,夫人似乎變化很大,往常大多數時候都是唯老夫人是聽的人,卻是在這半年的時間裏與老夫人爭吵了兩三次,在府中越來越苛責下人了。


    衛叔是個明白人,在致遠侯府呆了大半輩子,自然明白,元氏恐怕也是因為大小姐被賜婚給治王,便覺得自己的氣焰上升了吧。


    「說著是迴了江南,原來是跑到戰場去了,好好的一個女兒家,不學著些女子該做的事情,出去逞什麽英雄。」元氏口氣輕蔑,哪裏還有半年多以前默默無聞的樣子。


    蘇雲初聽著元氏這個聲音,進門的腳步沒有頓住,隻一腳幽幽跨進了府門之中,看著旁邊元氏裝腔作勢的姿態,卻是嘴角揚著一抹笑意,抱胸站在一邊,看著元氏這這番姿態,「幾個月不見,夫人這番損人的手段還是沒有一絲長進。」


    元氏聽著蘇雲初這番嘲諷的話語,當即麵色一沉,「你!」


    如今的元氏,倒是裝扮得明艷了許多,先前蘇雲初未離開蘇府的時候,雲氏還扮演著默默無聞勤儉持家的好妻子的角色,如今,倒是捨得對自己奢侈一把了,光看著如今穿金戴銀的模樣,看起來是明艷了,不過蘇雲初卻是覺得,明艷的不過還是衣物罷了,任誰整個人看起來,三十多歲的人,生生將自己變成了五十多歲的模樣。


    元氏「你你你」了半天,也說不了蘇雲初什麽。


    可蘇雲初嘴角輕扯,帶著一抹嘲諷笑意,「我什麽?我這才剛剛迴來,夫人就想要來耀武揚威顯示自己的地位了麽?」


    蘇雲初說著,卻是一邊走向了元氏,而元氏卻是駭於蘇雲初身上比蘇坤更甚的壓力,可蘇雲初卻是在雲氏近旁,輕聲說了一句,「收起你這小醜一樣的手段,在這個府中,你還不夠格來說我。」


    這樣的危險的神色,元氏從未在蘇雲初的麵上看到過,而此時,蘇雲初在她近前說著這番話,雖然表情是笑著的,麵上的神色也是平淡如常,可是元氏卻是心中有一股害怕與不安,覺得自己在蘇雲初的麵前,就像一個跳樑小醜一般。


    可是,元氏自己終歸是府中的夫人,何況,將來還有一個尊貴無比的蘇亦然傍腰,豈能害怕蘇雲初。


    正待挺直了身子說些什麽,卻是聽到了蘇亦然突然的帶著一點急促的聲音,「三妹!」


    蘇雲初和元氏轉迴身去,便看到了與蘇坤同時出現在府門口的蘇亦然。


    對於蘇亦然這聲急切的唿喚,蘇雲初退開元氏一步,隻看了一眼蘇坤,「父親。」


    一聲唿喚,隻打了一個招唿而已。


    蘇坤淡淡點頭,隻是看著一身英氣打扮的蘇雲初,微微皺眉卻是不語。


    而蘇亦然卻是一臉笑意,「三妹迴來了,迴來了便好,路途勞頓,先迴院中休息休息,再去給祖母請安。」


    蘇亦然說得尤為體貼,一邊說著,一邊走向元氏。


    可元氏不知是怎麽迴事,竟然是掙脫開了蘇亦然的手,直直走到蘇坤的身邊,「侯爺,侯爺,三小姐羞辱妾身。」


    她說得動情,說完之後,眼中還帶著淚花。


    隻是,一個三十多歲卻打扮像是五十歲的女人,梨花帶雨的模樣,看起來真的讓人噁心,蘇坤看著元氏這般,麵上也生不出一絲憐惜之意,更是微微皺眉,對於元氏這番有點不滿。


    「哦?羞辱?夫人說說,我是如何羞辱你的?」蘇雲初還是那樣淡笑的麵色,看著要依偎進蘇坤懷中的元氏。


    蘇坤此時也是開口了,將元氏從自己身邊推開了一些,「你又怎麽了?」語氣裏邊是毫不掩飾的不耐煩。


    元氏這樣的變化,已經讓蘇坤心中不滿了。


    「三小姐剛剛迴府,便仗著自己的名氣羞辱妾身,羞辱妾身不配為府中的夫人。」元氏義正言辭在跟蘇坤告狀。


    蘇坤聽著卻是看了蘇雲初一眼,眼中還有警告之意,元氏是蘇亦然的生母,蘇亦然會嫁入治王府,若是羞辱了元氏,那麽,蘇亦然的麵子往哪裏放。


    蘇雲初對於蘇坤看過來的警告眼神視而不見,此時的元氏在一番告狀之後,已經微微退開了蘇坤兩步。


    蘇雲初卻是腳步輕悠,往前走了兩步,手中的不知何時已經握住一直放在身上的軍匕,卻是以一種詭異的速度在元氏頭上一揮,然後頓住,而元氏頭上的飾品以及挽好的髮髻全部斷開,「哐當」一聲落了一地,而半截頭髮也掉落下來。


    元氏還不知道蘇雲初何時出來的動作,便驚覺自己此時的狼狽,不由得抱著頭尖叫一聲。


    而蘇雲初已經收迴了手中的軍匕,看著蘇坤氣得抽搐的麵部,開口說話的聲音,也是清冷決然,「羞辱,既然夫人如此說,我便讓夫人看看,什麽才叫做羞辱。」


    然後才低頭看著此時還狼狽蹲在地上的元氏,開口道,「侯府真正的夫人,可不會像夫人這般恨不得將所有珠寶戴在身上,這番樣子,倒更像是勾欄院的老鴇,若說羞辱,恐怕夫人自我羞辱得已經夠了。」


    說著,卻是不再管這一處的狼狽,看了蘇坤一眼,「女兒先迴院子了。」


    可是蘇坤看著突然變得囂張了的蘇雲初,卻是沉聲開口,「站住!」


    蘇雲初的腳步頓住,並沒有迴頭,「父親,女兒剛剛迴府,還有半個月便出閣了,父親最好叫祖母好好管管夫人,這般模樣,莫說是府中在大姐出嫁之前會雞飛狗跳,恐怕,大姐即便出嫁,也會不好看吧。」


    說著,便不再多話,徑直離開了此處。


    而蘇亦然卻是看著蘇雲初離開的方向,手中的絲帕絞緊,更是看著此時蹲在地上哭號的元氏,心中覺得厭惡,本來好好局麵,就因為元氏自作主張在蘇雲初一迴府的時候就來刁難,如今造成了這番模樣。


    如此,讓她覺得難看不已。


    再看看元氏通身穿金戴銀的裝扮,她明明告訴過元氏不要如此裝扮,可元氏卻是像著了魔一般,不聽她的勸阻,如今,她自己都覺得不想靠近元氏。


    可蘇坤看著蘇雲初離開的方向,然後在看看地上的元氏,抬眼看了一眼蘇亦然,「送你母親迴院子了,這些日子,如是沒事,便好好呆在院子裏,跟你一起學習為妻之道。」


    說著,便離開了府門口,不願意在這兒多留一分。


    而蘇雲初還未到達水雲間,卻是卻是被匆匆從水雲間跑出來的茯苓一把抱住了,「小姐,小姐,奴婢好想你啊……」


    便是一向比較矜持的玉竹,看著蘇雲初也是雙手捂唇,麵上是激動的神色。


    蘇雲初隻任由這茯苓抱著自己,麵上是溫和的笑意,「好了好了,我這不是迴來了麽。」


    可茯苓卻是激動萬分,「小姐,我都聽說了你和王爺在軍營之中的事情了,一聽到消息的時候,我便知道,那一定是小姐,絕不是空穴來風。」


    蘇雲初聽著這番,輕笑一聲,「就你知道得多。」


    「當然了,我們小姐那麽厲害,就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


    主僕三人這邊有說有笑地迴了水雲間,氣氛融洽,與剛剛在府門口發生的那一幕,簡直就是天差地別。


    迴到了水雲間之後,應離也現身出來,這是首次在他跟在了蘇雲初身邊之後,蘇雲初出遠門而不帶上他,如今看著蘇雲初安然迴來,這個大男子,麵上也難掩激動,「小姐……」


    蘇雲初朝他點點頭,笑道,「應離看起來變化了不少。」


    應離一哽,不知如何作答蘇雲初。


    隻茯苓笑道,「是變化了不少,因為等著小姐迴來。」


    應離聽此,麵上有一股羞赧,不過卻是道,「小姐迴來了便好。」


    水雲間在蘇雲初迴來之後,便熱鬧了起來,幾個月以來因為少了蘇雲初而沒有人氣的院子,此時雖是在冬日裏,也是溫暖如春。


    直到迴來房中換了一身衣裳,蘇雲初卻是覺得自己不太能夠適應這迴來之後寬袖拖地長裙的裝扮了,不過稍作休息,喝了一口熱茶之後,蘇雲初還是照例問道,「這幾個月,京中可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情。?」


    玉竹與茯苓聞言,對視一眼,不過卻是齊齊迴答,「沒有,小姐放心便是。」


    可是蘇雲初看著兩人明顯不太自然的神色,眼神微眯,「有。」說出來的語氣也是篤定不已。


    玉竹與茯苓沉默不語。


    蘇雲初麵色一沉,「到底是什麽事情?」


    玉竹還想說什麽來移開蘇雲初的注意力,可茯苓卻是雙唇一瞥,然後道,「小姐,陳公子入朝了,如今任職參知政事!。」


    蘇雲初聽此,眉頭一皺,怪不得,怪不得今日陳自明那般堂堂正正地在城門口接她和慕容淵,可是,江南不是從來不入朝的麽,自明又是為了什麽?


    蘇雲初這邊迴來在水雲間休息了之後,直到用過晚膳,才去給蘇母請安。


    可蘇母的麵色不好,蘇雲初看著她也是麵上帶著病態之色,便是今日她對元氏做了那樣的事情,蘇母也隻是象徵性地說了她兩句,並不多說什麽,可蘇雲初卻是從蘇母的口中聽出來了,蘇母對於元氏已經不滿了,即便她今日將元氏弄得如此狼狽,蘇母也沒有發什麽脾氣。


    想來也是,元氏在蘇母的鎮壓之下,一直都是人微言輕的,可如今因為蘇亦然的緣故,也想要起來反抗蘇母,當一迴致遠侯府真正的掌家人,可是,蘇母豈會容忍,這兩人,如今,恐怕也是不和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上帶了病症,蘇母也不關心蘇雲初這些日子的去向,隻是在蘇雲初請安了之後,便讓蘇雲初迴了自己的院子。


    可是,蘇雲初迴到了自己的院子之後,卻是沒有洗漱也沒有休息,而是對著應離道,「出府一趟,去參政府。」


    應離抬眼看了蘇雲初一眼,便帶著蘇雲初離開了水雲間的院子之中。


    參政府離蘇府並不是很遠,蘇雲初也並未走正門,直接由應離帶著翻牆進入了院子之中。


    寬敞的院子,並沒有經過特別的修飾,似乎這模樣,就該是他修建好的時候的模樣,嶄新的府邸,可是看起來,這座府邸的主人,並不是很在乎這個院子。


    府中丫鬟、寥寥無幾,便是蘇雲初已經走了一段落,也碰不上一個守夜的人。


    這般看著這個參政府,蘇雲初覺得心中似乎是被什麽堵住了一般。


    直到走到另一處小園子,才看到,在這園子中間的亭子裏,陳自明獨自一人在亭中煮茶。


    蘇雲初腳步頓了一下,直直看著那邊那個本該在江南的煙水中煮茶的男子,如今卻是在這參政府之中拿著那嶄新的茶具在煮茶。


    陳自明知道蘇雲初來了,「雲初來得剛好,這邊茶剛剛煮好了,天涼,先過來喝一杯吧。」


    蘇雲初停住的腳步繼續抬起,應離卻是站在了亭外不遠處,並沒有跟著蘇雲初走過去。


    蘇雲初走到茶桌旁邊,看著陳自明動作悠閑,給她斟了一杯茶,茶水冒著熱氣,散發幽香,「雲初,品嚐一口,這是近得的君山銀針,今日才拿出來煮的第一壺。」


    蘇雲初隻看著自己麵前的那杯茶水,並沒有出手拿起,「自明,宋陳梁李一致決定過,不入朝的。」


    陳自明煮茶的動作不變,卻是應著蘇雲初的話,「雲初,這天下都是陛下的,君若需要臣,臣就隻能長伴君側。」


    「可陳家有能力拒絕。」


    「雲初可還記得,陳家祖上出了幾個宰相,這是沿革,到這一代,我不過是循環了陳家的歷史罷了。」


    陳自明說得毫不在意,似乎,陳家突然有人入朝,並非是一件突兀的事情。可是……蘇雲初不相信,這樣突然的事情,而近日下午思慮了一番之後,這件事,也許和自己有多多少少的關係……可是此時,看著陳自明不甚在意煮茶的動作,蘇雲初覺得自己這番過來相問,實在也是沒有理由,陳自明代表的是陳家,而她能說什麽呢。


    隻頓了頓,蘇雲初便不再就此事多言,「好吧,既然你執意如此,我也不再說什麽,隻願自明你不會後悔今日的這番決定。」


    陳自明嘴角揚起一抹笑意,「既然已經來了,何須後悔。」


    說著,卻是舉起了手中的茶杯,示意蘇雲初喝茶。


    蘇雲初輕笑一聲,拿起桌前的茶杯,放在唇邊品嚐一口。


    自此,蘇雲初心中原本就存在的諸多疑問,卻是在來了一趟參政府,見到陳自明之後,被陳自明淡淡的不在乎中沖淡消形,許多的疑問,都再也說不出口了。


    即便她心中,有著隱隱不安的猜測,也隻閉口不言,事情到了如今這個地步,說什麽都已經於事無補,開弓沒有迴頭箭。


    如此倒成了兩人在此處喝茶罷了。


    喝茶自是喝茶,陳自明也跟蘇雲初說了一些這個月以來京城之中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物,包括,那一次參加了蘇雲初的及笄禮之後,迴江南之時遇到的刺殺。


    「刺殺?舅母和表兄可有出事?」蘇雲初一聽,便心生焦急了。


    陳自明隻擺擺手,「無礙,隻是宋伯母受了一些驚嚇罷了,皓流,受了一輕傷,不過也無礙了,有我們在,後來還有十五護衛接送,後邊便無事了。」


    可是,雖是聽著陳自明如此說,蘇雲初的眉頭依舊不展,「你的意思是說,後邊還有追殺?」


    陳自明輕點頭,「不止一撥人,不過,是死士,追查不出來。」


    蘇雲初聽罷,直直皺眉,「自明覺得,可能會是一些什麽人?」


    陳自明嘴角揚起一分不屑弧度,「是誰派去的人,並不重要,雲初,江南,已經不得獨自安生?」


    這麽聽著陳自明的話,蘇雲初唇角抿了一分,心中有著自己的思慮,不過,陳自明倒是不再多說這些了,蘇雲初心思玲瓏,他不必多說,卻是出口道,「蘇府的大小姐,雲初,需小心一些。」


    「有蘇亦然派去的人?」蘇雲初聽罷陳自明的這個說法,微微皺眉,她想不到,蘇亦然這樣的人,有什麽樣的關係和能力竟然能夠派出殺手去追殺她。


    「嗯,經過我們對第一撥殺手的盤問,經由他們描述,是致遠侯府的大小姐。」陳自明肯定地告訴她。


    蘇雲初一直都是知道蘇亦然不是看起來那麽簡單的一個人的,卻是想不到,刺殺自己,她竟然也摻和了進來,可是,她有些不明白,「刺殺我,她能得到什麽好處?」


    陳自明搖搖頭,看著蘇雲初麵上不解的神色和皺起的眉頭,隻抿了一口茶之後,輕吐了出兩個字,「治王!」


    蘇雲初聽著,眉頭更是皺了一份。陳自明卻是瞭然,「雲初,治王的心思深沉,並不如表麵看起來那般溫良無害。」


    蘇雲初聽著,唇角翹起一抹莫名弧度,「慕容治從來就不是溫良的人,隻怕,這副儒雅的軀殼之下,掩藏的其實是一隻蟄伏的猛獸。」


    陳自明看她瞭然如此,也不再多說了。


    話已至此,蘇雲初在參政府呆了幾乎有一個時辰,才離開了此處,隻是,蘇雲初前腳才離開了參政府,慕容淵後腳就踏進了陳自明所在的這處小園之中。


    「王爺來的不巧,茶已經喝完了。」陳自明沒有一絲意外。


    慕容淵看了看桌上的茶盞,還有蘇雲初大半杯仍舊帶溫的茶水,隻伸手拿起,放在唇邊品嚐了一口,「陳大人,好茶藝。」


    陳自明隻看著慕容淵這番自然而然的動作,眼神微閃,「能入得王爺之口,是在下的榮幸。」


    聽此,慕容淵眉頭一挑,「陳大人這才剛剛上任多久,這官場的腔調便打得這般熟練了。」


    陳自明對於慕容淵這番話並沒有什麽表示,依舊坐在桌前,搖頭失笑。


    可慕容淵卻是看著陳自明,麵色微沉,「倘若是阿初欠你的人情,本王必定會還。」


    陳自明聽此,抬眼看了一眼慕容淵,「雲初是在下的妹妹,哥哥為了妹妹做什麽事情,本就是天經地義,何須王爺何須雲初來償還?」


    慕容淵隻定定地看了一眼陳自明,兩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而後,慕容淵便飛身離開了此處。


    隻陳自明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仍舊坐在桌前,看著蘇雲初先前用的那杯茶水,不知在想著什麽。


    蘇雲初與應離出了參政府之後,並沒有急著迴府,隻是漫步而迴,隻是,她心中卻是有一股不知該當如何表達的鬱結。


    陳自明入朝,其實原因,說起來至少有一半是為她吧,從她去了軍營之後。


    這是她迴京之後最始料不及的事情,口口聲聲說無需江南為她做出任何犧牲,可如今,到底還是做出了犧牲。


    這般走著,隻突然抬眼,卻是看到了在前邊等著她的慕容淵,蘇雲初一愣,急急走了上去,「懷清?」


    慕容淵隻看著蘇雲初朝自己走過來,然後卻是牽起了蘇雲初的手,「阿初的手,如此冰涼。」


    「我剛剛去了參政府。」蘇雲初不隱瞞自己的行蹤。


    「我知道。」


    可蘇雲初的聲音裏卻是帶著一些苦悶,「懷清,真的,我不希望江南為了我做出任何犧牲,尤其,尤其是陳家,是自明,你明白嗎?」


    慕容淵看著她麵上苦惱的神色,那是對於自己的自責,蘇雲初的麵上極少有出現這樣的表情的時候,她是一個固執的人,但凡決定的事情,都不會讓自己後悔,更不會因此而產生自責的心思。


    此處的巷子,倒是無人,隻兩人在這邊說話,慕容淵手指輕撫上她帶了冷意的麵頰,「阿初不必自責,你怎的不知,這也許會是陳家一直以來,都埋藏在心中的遺憾呢?」


    「怎麽會,陳家明明就……」


    「阿初!」慕容淵卻是出聲打斷了蘇雲初接下來的反駁,牽著蘇雲初的手,一邊往前走,一邊道,「阿初,陳家史上是宰相之家,後來,在多次變革之中首當其衝,從此隱退,不願入仕,隻專注於文化,可是阿初,你如此聰慧,可有想過,陳家這番避世,何嚐不是在躲避自己的內心?曾經的宰相之家,隻不過是因為變革遭受磨難,每每功敗垂成,難打陳家心中便沒有遺憾麽?」


    蘇雲初隻抿唇聽著慕容淵這麽說,似是思考。


    慕容淵見她聽進去了,而後才繼續道,「一直以來,江南四家在阿初心中的地位重要如斯,阿初一直也將陳家與其他三家共同看待,可否想過,追究歷史沿革的話陳家與其他三家是不一樣的?阿初這是關心則亂,此番,未嚐不是了了陳家的一番遺憾。」


    慕容淵分析得透徹,蘇雲初聽著,心中卻是覺得開闊了不少。


    宋家不入仕的決心太過清楚明朗,宋家守護宏源樓的使命太過堅決,蘇雲初也習慣了將陳家與宋家同等對待,一直都覺得,江南四家,其實都是一樣的使命,一樣的心思,卻是忽略了歷史沿革的不一樣。


    對,陳家同樣也是因為曾經政治變革中首先遭受文化迫害而一度對朝堂失望,可是,這層失望之中未嚐不帶著遺憾。


    可是,想是這麽想著,蘇雲初內心卻也知道,慕容淵這番話,更多是是在安慰自己。


    可是她也不是一個容易陷入某種糾結而不了自拔的人,聽了慕容淵這番話之後,隻抬起頭,朝他一笑,「懷清,我知道了。」


    慕容淵看蘇雲初明朗了一些的麵色,輕颳了一下她的鼻子,語氣之中帶著笑意,「阿初知道便好,這世上,唯有我才會待阿初如珍如寶,別人哪裏會有那樣的能力。」


    蘇雲初聽此,輕笑一聲,「自大!」


    慕容淵卻是冷哼一聲,帶著蘇雲初迴到了水雲間後才離開,迴了靖王府。


    可是,第二日,蘇雲初一早醒來的時候,便聽到了玉竹說,孫氏一早便帶著蘇欣悅在水雲間外邊候著了,說是找蘇雲初有急事。


    而孫氏整個人眼圈紅紅的,便是蘇欣悅也是啜泣著,兩人看起來都有些急。


    蘇雲初麵上覺得奇怪,卻是問道,「這些日子,秋院那邊發生了什麽事情麽?」


    玉竹頓了一頓,對著蘇雲初道,「前些日子,蘇藝煙迴了一趟侯府,之後,老夫人便決定,將四小姐許配給了吏部劉尚書家的兒子。」


    「嗯?」蘇雲初不解,蘇欣悅已經十三了,按照如今的習俗來說,女子十三開始婚配,並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劉尚書的兒子,有什麽不妥麽?」孫氏一直都希望蘇欣悅嫁得好,如今被許給了尚書的兒子,應該也算是好的了。


    隻玉竹看著蘇雲初不知,頓了頓才道,「劉尚書的兒子,脾氣有些猛,早先娶了兩房夫人,據說,後來,都被打死了。」


    「打死!」蘇雲初驚唿一口,看來是家暴了。


    隻簡單收拾了一下,便對著玉竹道,「你去領她們進來吧。」


    其實她還算是喜歡蘇欣悅的,這份喜歡,無關孫氏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孫氏帶著蘇欣悅進來的時候,蘇欣悅的鼻子還紅通通的,不難看出,先前是哭過了一番。


    孫氏一見到蘇雲初,便趕緊上前,「三小姐,三小姐,救救我們,救救我們……」


    說著,孫氏一邊拉著蘇欣悅往蘇雲初而去,「欣悅,快去求求你三姐姐,你三姐姐一向都是最疼愛你的,一定會幫助你的。」


    這般說著,蘇欣悅眼中的淚水更盛,可是,半年不見蘇雲初,尤其是昨日聽到蘇雲初一迴府便把鬧事的元氏給羞辱了一頓,此時,心中對蘇雲初,也不知該是什麽心情,倒是有些又敬又畏了。


    隻在孫氏的推搡之下,往蘇雲初的身邊靠近,怯懦地喊了一聲,「三姐姐……」


    蘇雲初看著蘇欣悅這番梨花帶雨模樣,隻吩咐了玉竹,「帶四小姐先先出去洗把臉,早膳還沒用吧,先去吃點東西。」


    玉竹會意,「四小姐先跟隨奴婢下去吧。」


    蘇欣悅不明其意,聽到蘇雲初如此說,隻朝著孫氏看了一眼,眼中是詢問之意。


    孫氏見著這番,也是點點頭,「欣悅,先去吧啊,去吧……」


    如此,蘇欣悅才跟著玉竹下去了。


    待蘇欣悅下去了之後,孫氏卻是普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三小姐,你救救欣悅,隻有你才能救欣悅了。」


    蘇雲初看著孫氏這番,眼神微閃,「孫姨娘這是做什麽,動不動就跪下來,這番大禮,我可承受不起。」


    聽著蘇雲初這麽說,孫氏一咬唇,「三小姐,四小姐不能嫁入劉府,侯爺和老太太不給我們母女做主,妾身隻能在求救三小姐,三小姐救救妾身。」


    蘇雲初聽罷啊,唇角一彎,「孫姨娘憑什麽會覺得我會管理此事,何況,在這個府中,我不過是一個待嫁的女兒罷了,父親和祖母決定下來的事情,你叫我如何幫你改變,何況,孫姨娘可別忘了,小時候,我尚未去往江南的時候,孫姨娘是如何對待我的,我迴了侯府這些日子,孫姨娘又是如何對待我的,難道孫姨娘覺得,憑藉這些,我還會幫著孫姨娘?雲初不是菩薩,救苦救難的事情,孫姨娘怕是找錯人了。」


    孫氏聽著蘇雲初毫無商量的餘地的話,嘴唇挪了挪,「可是……可是三小姐歷來對四小姐都很好的……」


    蘇雲初微微搖了搖頭,「很好?所以孫姨娘覺得這般冒冒失失來找我,就憑我對欣悅的那一點點好,就會幫你消除了與劉家的婚事?」


    聽著蘇雲初這般說,孫氏似乎才反應過來,是啊,蘇雲初對蘇欣悅好不過是她一廂情願,在情急之下的誇大罷了,是好麽?未必見得,隻是說,比起府中的其他人,蘇欣悅那個怯懦的女兒不像其他人一般給蘇雲初使絆子罷了,若是蘇欣悅膽子再大一些,如同蘇藝煙那樣,今日,她便是連進了水雲間懇求蘇雲初的資格都沒有。


    孫氏在聽完蘇雲初這這番話之後,隻怔愣著,可是,她還是一個母親,蘇欣悅若是嫁入劉家,便隻有被打死的下場。因此,隻是怔愣了半晌,便抬頭看著蘇雲初語氣堅決,「三小姐若是肯幫妾身,妾身便將府中關於夫人秘密告訴三小姐。」


    孫氏口中的夫人是指宋氏。


    蘇雲初聽此,眼中劃過一縷暗芒,早在沒有去軍營的時候,在過年那一段時間,她就感受到了孫氏對自己的變化,並不再處處針對她,不僅僅如此,便是往常在一眾女眷之中,也是少了往常的那些憤憤不平。


    尤其是許多次,蘇雲初發現了在蘇母的屋中,孫氏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的複雜。


    她原先對此產生了好奇,但是奈何後邊事多,並不再理會,如今迴來了,見到孫氏這般冒冒失失來求救她,心中便猜想,孫氏怕是知道了什麽事情。


    畢竟,她對蘇欣悅微不足道的好,還不至於讓孫氏這般來向她求救,最應該求救的,莫不如去和蘇坤或者蘇母胡攪蠻纏。


    聽著孫氏說著這句話,眼中暗芒一閃而過,無人可覺,可蘇雲初隻嘴角輕扯,「夫人的秘密,夫人有和秘密,與我何關?」


    孫氏見著蘇雲初聽不懂,卻是急著解釋道,「不是如今的夫人元氏,是當年的夫人宋氏,三小姐的生母。」


    「哦?」蘇雲初好整以暇看著孫氏。


    孫氏卻是一咬唇,而後環視了一遍整個屋子,似是害怕被人發現了什麽一般,然後才對著蘇雲初低低出聲,「三小姐的生母,不是意外而亡,是被老太太和元氏的手段以及侯爺默許之下暗害而亡的!」


    聽及此,蘇雲初握著茶盞的手一緊,不過還是看著孫氏,麵上是平淡讓人看不出情緒的神色,「孫姨娘這話可不要亂說,且不說我不會原諒你在我生母離世之後還這般造謠,便是父親與祖母也不會允許你這般誣陷與誹謗。」


    蘇雲初當年知道的是,宋氏的死亡,與元氏相關,因為府中在爭風吃醋,在後期,宋氏生病的時候,因著元氏的命令無人理會,導致病情惡化,最後直接過世。


    可是,今日聽著孫氏這番話,難道另有隱情。


    可是,憑著孫氏的一麵之詞,她不可能全然相信。


    孫氏卻是急於向蘇雲初解釋自己得到的消息千真萬確,「三小姐,是真的,這是妾身親耳聽到的消息,上一年冬天,妾身去照料老太太,偷偷聽到的老太太與夫人的對話。」


    蘇雲初內心其實並不太平靜,可是麵上依舊是淡淡的神色看她,「孫姨娘,莫非是不知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毫無毫無證據的事情,還是不要拿來我麵前虛晃了。」


    說著,便跟茯苓使了一個眼色,茯苓便上前,「孫姨娘還是先迴去吧,這番拿三小姐的母親來說事,三小姐念在孫姨娘情急失言,也念在大婚在即不與孫姨娘計較,小姐還有事需要出去。」


    孫氏有些怔愣,原本覺得這是最後一個籌碼,想著能夠讓蘇雲初出手幫助他們母女,卻不想……


    蘇雲初已經站起身,「欣悅的事情,我幫不了,孫姨娘今後不要再提這件事情了。」


    可是孫氏卻是一咬牙站起來,看著蘇雲初,「若是我拿出證據,三小姐可會相信?」


    蘇雲初隻淡淡看了孫氏一眼,不再多言其他,「送孫姨娘出去。」


    直到孫氏離開了此處,茯苓才略帶不安地看向蘇雲初,「小姐……?」


    蘇雲初雖是看著麵色平靜,可茯苓自是了解她的,恐怕,蘇雲初心中,此時已經在翻騰。


    對於當年的事情,蘇雲初原本一直覺得宋氏的死亡多是意外,哪怕是與元氏有間接關係的意外,病入膏肓的意外,可是……如今,孫氏竟然給了她這麽一個消息,即便如今並不完全相信孫氏,可是,心中卻也留存那份懷疑,孫氏必定是聽到了風聲,否則不會這般以此為籌碼,也不會有這些日子以來的變化。


    看著茯苓麵上的擔憂,蘇雲初隻沉聲出口,「且去查查。」


    迴到了孫氏的秋院之後,蘇欣悅麵善還帶著一絲不安,「姨娘,三姐姐會幫我們麽?」


    經此一事,孫氏整個人似乎都變了一些,見著蘇欣悅這般擔憂的模樣,隻揉了揉她的頭髮,「欣悅別擔心,會有辦法的,那個劉家,姨娘也不希望你去……」


    蘇欣悅想了想,大概是從孫氏的話語裏聽出了什麽意思,隻看著元氏問道,「姨娘,三姐姐幫不了我們是不是?姨娘,我們去求求祖母和父親好不好?」


    孫氏見著蘇欣悅如此說,不知為何麵上竟是生起了氣來,說話的語氣也重了一些,「求求求,求你父親若是有用,今日我還用得著去水雲間麽,老太太根本不把你放在眼裏,把你推入劉家,還不是為了致遠侯府好,求她能起到什麽作用!」


    看著孫氏突然發了脾氣,蘇欣悅麵上有一絲驚慌,隻看著孫氏,咬著唇,要哭不敢哭的模樣。


    孫氏看著蘇欣悅這樣子,隻嘆了一口氣,「好了,是娘親心急了,欣悅,你要記著,你三姐姐才是能夠幫你的人,才是我們能夠依仗的人。」


    蘇欣悅聽著孫氏的話,隻咬牙點了點頭。


    隻是,孫氏卻是想起了前幾日,聽到說要把蘇欣悅許配給劉家那個兇狠殘暴的兒子的時候,想要去求蘇坤,蘇坤卻是連理都不理,任她如何撒潑耍賴,蘇坤最後急了,竟然說倘若她還是這般模樣,便把蘇欣悅送到元氏的院中待嫁,免得教壞了蘇欣悅,而蘇母更甚,對於將蘇欣悅許配給劉家,堅決不可動搖。


    她能夠去求救誰,在這個蘇府裏,自從當初聽到了關於宋氏死亡的真相之後,她就知道了,在這個侯府之中,自己的女兒隻會是蘇亦然路上的犧牲品罷了。


    這麽想著,孫氏的眼中卻是劃過一抹堅定,倘若她能拿到老太太與元氏合謀暗害孫氏,而蘇坤默許的那個證據,那麽,蘇雲初會不會出手幫她們母女?


    她沒有能力,自己根本不能對抗這一樁婚事,可是,隨著京城之中的對於蘇雲初那那番傳言,她相信,這個蘇三小姐,有這個本事!


    可是,找證據談何容易,她畢竟隻是府中的一個小妾,所知的也是那一日偷聽到的東西罷了。


    這邊孫氏在苦惱,所幸如今蘇欣悅也才十三歲,雖然許配給了劉家,但還不會嫁出去,可是,即便還有時日,孫氏內心也是不安。


    事情已經過去將近十年,想要查起,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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