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頭的老家也是北麵?唉……老漢我倒是見過那位皇帝一次,怎麽說呢?那不是人啊,是神!身高至少有八尺開外,虎背熊腰!別看他眼睛小,那是咱凡人看不見啊,他腦門上還有另一隻眼,可以看透人心、攝人魂魄!”


    “據說他是太上老君座下的弟子,化作一隻神鼠下凡,專門來解救人間疾苦的……你還別撇嘴,他後背上有一隻這麽大的老鼠頭,五彩斑斕,每當施法的時候,那個鼠頭就會活過來……”


    “不信你去問問,見過他後背上那隻神鼠的可不止一個人,很多海峽公司的海商都和這位皇帝一起跑過海,隻要他在船上,一路波濤不起、風浪不驚,閉著眼就可以駛到大食國去!要不金河國的戰艦上為啥都掛著個老鼠旗,有人拿老鼠當過旗幟的嗎?那是神符!”


    大部分人都有顆八卦的心,隻是一般都埋藏在心底深處,何錦榮一聊起洪濤,立馬就把這顆心給挖出來了,說的那叫一個活靈活現,你不信都不成。其實他這番話裏隻有半句是真實可靠的,那就是他還真見過洪濤一次,不過是在卡蘭巴港,遠遠的描了幾眼而已。


    “……怪不得他帶著十幾艘船就能把蒙古水師幾百艘船打得暈頭轉向……您是不知道,當年三國海戰的時候,我們的水師遇到的是一支殘兵!那些蒙古水手都快被您說的那位皇帝給逼瘋了,在大海上幾天幾夜都沒敢合眼。從登州出來之後他們就一直挨打,如果不是那位皇帝拚命想攔住蒙古水師不讓它南下,那幾百艘蒙古戰船連邊兒都摸不著人家。就這樣,一路下來,近七百艘大船啊,全是帶著大炮的新船,到長江口的時候,就剩下三百多艘了,這才讓咱大宋的水師撿了便宜!”八卦這種東西。很多時候比真理還容易讓人接受,聽了何錦榮的描述,無軍頭也差不多信了,他還給補充上一條佐證。


    “就是這個理兒啊。你問他會不會帶著戰艦來打咱,如果他想來,咱都走不到這兒……聽天由命吧!”何錦榮對三國海戰的情形也不陌生,那麽多義勇軍在旁邊觀戰,迴來之後就是上好的談資。每次酒喝美了都要吹噓一番,朝廷能蒙一蒙別人,想蒙海商們是不可能的。


    “那我就不明白了,您幹嗎還要趟這趟渾水?一個右郎中就值得您豁出命去?我勸您啊,還是別讓兒子去上任,當官不是咱這樣沒根沒底的草頭百姓能做的事兒,即使去了,也沒啥好果子吃。”吳軍頭覺得這個何錦榮突然變得有點怪異,前些日子他像個糊裏糊塗、利益熏心的老頭兒,可是今天聽他說話並不糊塗啊。什麽都明白,咋還來幹這個事兒呢?


    “嘿嘿嘿……右郎中好啊……我兒子說不定還能當個提點司呢!命?用我一條命換他們幾家人的發達,值了!來,往左邊打舵,咱們靠著邊走,得罪了稅船,戰艦很快就得出來啦!”何錦榮非但沒讓吳軍頭的話嚇住,反倒挺自豪的,就好像他兒子已經當上了大官一樣,就差沒樂出聲來了。眼看著稅船被甩在了身後。何錦榮指揮著吳軍頭往左打了打舵,盡量讓船靠著水道的南側行駛,好像距離馬六甲港遠這麽一點就能躲開戰艦似的。


    “哈哈哈……不過一海賊耳,豈是我****上國之敵!何作頭。駛迴中間來,我倒要看看他們的戰艦敢不敢衝官家的旗幟開炮!”這次何錦榮猜錯了,稅船沒收到稅,已經打出了旗語,還燃放了煙火信號,向港口求援。港口的堡壘上也看到了。但是等到船隊尾部的船都駛過了馬六甲港,也沒看到戰艦的身影。這下原本還有些提心吊膽的史弘和趙安可就活過來了,大唿小叫的指揮著何錦榮又把船隊駛迴了航道中間,很有點愛誰誰的勁頭兒。


    “老何,你不是說有戰艦出來嘛……咋沒出來?”吳軍頭更害怕,他是見過皇家艦隊作戰的人,讓那些戰艦盯上,比死的滋味還難受。


    “這不是啥好事兒啊……他們的戰艦如果出來攔截,說明還打算和咱們說理。真要是不管不顧了,誰知道前方會有何種麻煩等著呢。這裏是大海,是他們的地盤,想算計咱們的船隊,根本不用在這裏動手,放到大洋上去,一算計一個準兒,咱們連靠港投降的機會都沒有啦!”何錦榮對皇家海軍的戰艦並不是很怕,一是見多習慣了,二是這些戰艦都講理,隻要你不違反規矩,它們從來不騷擾過路客商,沒見到戰艦的身影反倒讓他更不安了。


    “……它們總不會真的要對我們動手吧,這可是官家的船隊啊……”吳軍頭讓何錦榮一番話給嚇住了,因為他能聽懂何錦榮在說什麽,也能想像出來那種情景。


    “很難說,在大海上什麽官家不官家的,不好用啊!來場大風暴船隊就沒了,或者把責任推到當地的土人身上,官家還能真派軍隊來打這些土人?打了也是白打,他們的話誰也聽不懂,想找人問問都不可能。”何錦榮搖了搖頭,把吳軍頭最後一點希望也給說沒了。


    六天之後,船隊來到了馬六甲海峽的西側出口,靠著左側海島上那座高高燈塔指引,何錦榮帶著船隊順利的向西轉向,算是安全通過了馬六甲海峽。前麵就是波濤洶湧的印度洋,隻需要能橫穿過去,就是大食國、印度半島諸國商品的集結地卡蘭巴港,在這裏出售來自大宋的商品價格要比馬六甲港高出一倍不止,采購的部分商品價格也要低一倍以上。一出一入就是幾倍的利潤,但凡有這個條件的海商,都願意來這裏交易,哪怕冒點風險也認了。


    “降半帆……”又往前行了半日,海浪和風逐漸大了起來,天空也越來越暗,眼看一場暴風雨就要降臨。這就是印度洋上的日常,天氣說變就變,有時候一天能變兩三次。何錦榮雖然沒擔任過領航員,但他跑過這條航線幾次,差不多每個季節都來過。自打買了振州造船廠造的新船,就不用非等季風出航了,這種船能逆風行駛,隻要有領航員在,啥月份都可以去卡蘭巴港,無非就是航程快慢的區別。


    “何作頭,為何要降帆!此時正值順風,乘風破浪才是正理嘛!”順利通過了馬六甲海峽,讓史弘和趙安心情非常好,於是話也多了,什麽都想管管。


    “大人,馬上就有大風浪來了,我們的船重,桅杆怕吃不住。這裏的風浪可不比東邊,兩位大人最好迴艙去,甲板上很危險。”何錦榮的迴答很專業,順便還提醒了一下史弘和趙安注意安全,很是貼心。


    “休得多言!我等又不是沒出過海,大風大浪也不是沒見過……”但是趙安不領情,他覺得在水手們的注視下乖乖躲迴船艙去有失顏麵,也不認為何錦榮說得大浪會有多可怕。


    “何作頭,隻管駕好船,其它的不勞費神!”史弘還算是有點心胸,不像趙安那樣爪牙舞爪,但是語氣中也有不快之意。


    “唉……吳軍頭,還是降帆吧,咱們的桅杆不比金河國船上的粗,還是降了吧……”何錦榮沒想到自己一個合理建議居然換來了一頓罵,隻好向吳軍頭求援,希望他能仗義直言,把帆降下來。


    “何老頭,還是別找罵了,咱們就是賤命一條,既然他們不怕那就這麽走吧……您老隻管看好方向,其它的少說為好。”吳軍頭才不會像何錦榮一樣有啥說啥,如果不懂這個規矩,他在水師裏早就死了一百次了,都不用等敵人來打,自己人就能把自己人整死。


    可惜大海不認識什麽黃龍旗,更不認識理宗皇帝,不光大風來了,還伴著瓢潑大雨,天黑得像鍋底一樣。原本就不太平靜的海麵瞬間就成了一鍋開水,小山般的大浪一層又一層的壓過來,拍在船體上變成了漫天飛舞的水花,抽在臉上生疼生疼的。


    很快船隊中部一艘船就被大風掛斷了桅杆,失去動力之後整艘船就開始在大海上打轉,又被海浪推著撞上了旁邊一艘船,結果是一沉一傷。這時候再想找史弘和趙安兩位已經找不到了,他們早就被鋪天蓋地的海浪嚇慌了神,再也不裝行家了,全都鑽進了船艙。


    “作孽啊……降帆!再不降咱們就全完蛋了,還去什麽卡蘭巴港,我家老三的右郎中也沒啦!聽我的,降!”在這種海況下是無法停船救人的,甚至都不能靠近那艘受傷的船,一旦被海浪推過去,兩艘船就會撞在一起。眼看著船隊中後部亂成一團,都在閃避那艘受傷的船,何錦榮終於鼓足了勇氣,拿出他船老大的派頭,指揮著水手們把硬帆收了下來。隨著旗艦的動作,後賣的船也都開始降帆,雖然航速下來了,但是更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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