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朝廷能采納先生的建議就好了,學生都能知道是好辦法,尤其是先生說的國庫券,簡直神來之筆,不知為何還要去商議!”文南這個官算是白當了,這種話不應該從他這種當過官的人口中說出來。


    “他們還得從這些方法裏找出各自的利益訴求,並且得互相平衡了,誰也別吃大虧、誰也別占大便宜,才能通過。另外他們還不太相信咱們的實力,有時候吧,同樣一句話,從一個上位者嘴裏說出來和從一個普通老百姓嘴裏說出來,效果是不一樣的,這就是對能力的認可。他們還不認可咱們,這個好辦,咱們用實際行動再推一推他們。”洪濤反過來還得安慰文南,他對這次會談還是很滿意的,原本他是把南宋朝廷當做潛在阻力來計算的,現在至少不是敵人了。可以原則上協同作戰,不管是啥名義,也不管是不是需要聽憑朝廷調遣,至少是個進步,很大的進步。


    現在金河灣的艦隊可以打著轉運使鄉兵的旗號,順利進入長江、淮水,沿途的官府都會按照朝廷軍隊的規格接待,至少是在名義上無法為難這支船隊了。而且這個命令在會談結束之前就已經由鄭清之擬旨、理宗皇帝簽署發出去了,現在運糧船隊隻需要拿著關防文件就能開始逆流而上,一直跑到江陵府去。


    “先運去鄂州,視情況而定,看看需要不需要送往襄陽。這次讓孔艦長陪你去,老文,和朝廷官員接洽的事物全歸你,那是你的職責,但有關船隊的安排、遇敵作戰方麵的問題,不要去幹涉孔艦長的決定。我會給他所有生殺大權,包括你,別怪我無情,這是戰爭,不是兒戲。你也不想當那種紙上談兵、不懂裝懂的人。所以術業有專攻,船隊的事情交給孔艦長來辦,你覺得呢?”這是轉運使船隊第一次進入南宋內陸,洪濤還是很謹慎的。專門把他認為最穩重、最機警的孔沛安排給船隊護航。他已經和孔沛交代好了,保住船隊是第一要務,必要的時候可以采取一切手段,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不用顧忌南宋朝廷。這個友軍有時候比敵人還可怕。千萬別把他們當做合作夥伴看待,心裏始終要對他們提高警惕。


    “學生謹記先生教誨,先生不和船隊一起去嗎?”文南在這方麵還是知道輕重的,洪濤一旦出了海,那就是殺神,船上就是他的天下,沒有不敢殺的,唯一能避免讓他的屠刀砍向自己脖子的方式就是遵守他立下的規矩,別無他法。


    “江河不比大海,水道狹小。容不下大艦隊,我這個金河號如果鑽進去,別等蒙古軍隊來打,自己就能把自己玩死。放心去把,有孔艦長的兩艘戰艦,來多少蒙古水軍都白搭,隻要你們聽他的就沒問題。對了,一會兒你和羅兄也說說我的意思,一定要管好那些海商的人,別讓他們得意忘形。我就不和他告別了。我帶著艦隊去做一件你一直希望我做的事情,你猜得到是什麽嗎?”洪濤很想親自跟著運糧船隊去南宋內陸轉轉,看看真正的南宋社會是個什麽樣子,順便也看看威名在外的蒙古鐵騎是啥樣的。可惜金河號吃水太深。船體又大,一旦風力不夠,在江河水道裏就是個廢物。另外他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辦,南宋朝廷不是還不太看得上自己嗎?那好,就讓他們看看金河灣的真正實力吧,這樣以後再聊天也好說話。


    “……去進攻登州!”文南略微琢磨了一下。又看了看洪濤臉上的奸笑,說出一個答案。


    “老文啊,你心小了,我把所有家底都拉出來,光一個登州港就能滿足我啦?不過這是軍事機密,我先不告訴你,等我迴來的時候你就知道了。嘿嘿嘿,走吧,我也要開拔了。”洪濤把嘴撇得和瓢一樣,賣了一個關子,還不給文南繼續追問的機會,直接就把他推到了船舷邊上,看著文南上了小艇。


    文南坐著那艘沙船去和羅有德匯合,孔沛帶著陳琪鴻的泉州號跟著一起走了,剩餘的五艘戰艦和三艘貨船在金河號的帶領下也重新升起帆,向著東邊的大海駛去,洪濤到底要去哪兒呢?


    十三世紀的遼東半島尖部有兩個地方人口比較集中,一個叫獅子口,一個叫金州。這裏扼守著渤海灣東側,南上的海船一般都會在此停靠,北麵來的海船也會把這裏當做中轉站,然後再去高麗、日本一帶。


    獅子口就是後世的旅順,旅順的名字要到明朝才有,意為旅途平順。金州就是後世的大連,遼代皇帝比較崇拜宋朝,所以把這裏叫做蘇州,到了金國時才改叫金州。一直到十九世紀,俄國人拿著巴黎的圖紙在這裏建造了一座城市,稱為“達裏尼”,意為遙遠的城市,後來叫著叫著就被音譯為大連了。


    由於蒙古滅金戰爭和東征高麗的行動,很多海商已經不敢再北上做買賣了,讓這兩個原本挺熱鬧的港口城市稍顯冷清,外國商船就更少了。相對於產自遼東的毛皮而言,日本人對大宋的精美瓷器、絲綢、書籍、茶葉、漆器更感興趣。而高麗商船更不可能在這個時間來此貿易,除非是高奸。


    金州徐家,自遼代起就在金州和獅子口經營海貿生意,把產自遼東的人參、獸皮、鹿茸裝船運往明州或者日本,再換迴絲綢、瓷器、茶葉、金銀,拿到遼東各城販賣。不管是遼人來了、金人來了、還是蒙古人來了,對他家都沒什麽分別,該做買賣還得做。哪國的貴人們都喜歡穿綾羅綢緞、都喜歡用漆器瓷器不是,那些玩意遼東不產,隻能去和宋人換。依靠這些搶手的緊俏商品和對大海的熟悉,徐家不管朝代如何更換,依舊穩坐釣魚台。


    不過從四年前開始,徐家就開始在船艙裏裝運產自北地的硝石、硫磺往南運,因為明州有兩家商鋪專門收購這些東西,價格給得很高,量越大價錢越好。至於他們要硝石和硫磺幹嘛用,徐家的家主徐量植認為沒必要仔細過問。宋人大多喜歡奇淫技巧,硝石和硫磺可以製作煙花,大宋的煙花也確實做得很漂亮,過年過節的時候徐家也會買上一批,拉迴金州當做禮物送一送。


    “百戶大人,還是老規矩,您這邊的抽頭已經送去府上了,徐家這兩艘船是不是就可以放行啦?等船迴來的時候,照例還有心意奉上。”今天又到了出貨的日子,徐家的兩艘海船已經裝滿硝石和硫磺,準備再去明州撈一把。一大早徐量植就帶著兩個兒子來到碼頭上,找到了看守獅子口的蒙軍水師軍官,商量著自己海船放行的事情。這個百戶大人並不是蒙人,蒙人不善水戰,這裏的水師還是原來金國的水師,大部分都是北地漢人。他們都是世代從軍,從祖輩就跟著遼國當差,金國勝了,換身衣服就是金國水師,蒙古人來了也照樣,搖身一變又成了蒙古水師。


    “徐老哥,不是兄弟多事,這些日子南邊開戰了,有些物品是不能南下的。上個月從登州來了一位蒙古千總,是特意來金州監督造船的,你船上的東西如果讓他發現,不光你要砍頭,我們兄弟也得跟著掉了吃飯的家夥啊!”漢人百戶是個中年漢子,一臉的皮笑肉不笑,說得無比艱難,眼睛裏麵卻含著另外的意思。


    自從夏天蒙古大軍開始攻打高麗以來,獅子口的來往船隻就日漸稀少,如果不多要點好處,他們這些沒什麽油水的水師官兵就真該喝西北風去了。什麽尼瑪蒙古千戶不千戶的,他隻是來金州督建船隻,好像說是要從海上進攻高麗,因為高麗人前年把鎮守高麗的蒙古將領殺死之後,連都城從鬆城(開城)遷到了江對麵的江華島去了,要是沒有足夠的船隻,隔著兩公裏寬的漢江,陸軍很難登陸。


    “唉……大戰一起,都難啊,這樣吧,五匹江南錦緞,船迴來的時候立刻送到府上去!”徐量植也是老江湖了,心裏清楚這位百戶是在借機勒索,可不給也不成啊,縣官不如現管,要是鬧到金州去,事情倒是能解決,可花費就更高了。好在明州收購硝石和硫磺的價格一直很高,這點耗費他還花得起,花錢買平安吧,當下一咬牙,又送出去五匹上好的南宋絲綢。


    “哎,百戶大人,您到是給個話兒啊……五匹錦緞啊,就算鋪開也能蓋住我徐家的兩艘船了吧!”讓徐量植意外的是,他這五匹錦緞居然沒獲得應有的反應,這下他有點上火了。徐家世代在金州經營,認識的官員可不止這麽一個小小的百戶,真要是被勒索急眼了,指不定誰掉腦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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