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拉所等待的變化,終於發生。


    注視著變幻不定的天空,宗清流道:


    “看來我們已經隨著島嶼的漂流,抵達某個不可知的地方了。”


    漸漸地,天空中混亂的景象恢複穩定,色彩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蒙蒙的蒼穹,倍感壓抑。


    奇怪的是,來自大地深處的重力,也在此刻消散。


    諾薇見狀,飛往高空偵察情況,懸停片刻,便落迴蘇拉肩頭,輕聲道:


    “島嶼森林的四周不再是海水,而是一片灰岩,島嶼像是嵌進了一塊陸地。”


    “嵌進了陸地?這塊陸地是否有空缺?”


    “似乎有。”


    “這樣......”


    蘇拉若有所思,如果這座島嶼能夠嵌進一片陸地,那麽,是否意味著,整片混亂海域上的群島,其實能夠拚成一塊完整的大陸?


    原地踱步,宗清流感應著靈性波動的變化,搖頭道:


    “空間環境沒有發生本質的變化,我們仍然處在實界,或者說,處在混亂海域之中。”


    “但未必是在陸地上......”


    蘇拉抬頭看向灰蒙蒙的天空,撥去層雲,看到的會是什麽?


    鏗——


    利用尖錐再次重擊金屬建築物的外殼,毫無作用,宗清流皺眉道:


    “封印「風暴君主」的神殿,就在這些建築底下,我們必須想辦法進入......”


    她看向蘇拉,問道:


    “蘇拉,你有什麽好主意嗎?”


    思考片刻,蘇拉迴答道:


    “宗將軍,或許可以通過虛境。”


    “從虛境進入?”


    宗清流目光微凝,緩緩道:


    “維多利亞公主號遊輪雖然在混亂海域對應的虛境海洋,但是,我們無法確定這座島嶼的準確位置。”


    從虛境進入建築內部,就必須要先確定這片空間所對應的虛境坐標。


    “該如何做呢......”


    環視四周密布的絲線,蘇拉腦中靈光一閃,在心中道:


    “諾薇,對這些絲線施加力量,能否影響到它的虛境部分?”


    人偶搖頭道:“我無法迴答。”


    無法直接求證......


    饒是如此,蘇拉仍然再次撥動銀絲,將一根絲線扯出一大截,接著鬆開,蘊藏在絲線表麵的靈性振蕩不休。


    他看向宗清流,沉聲道:


    “宗將軍,這段絲線的源頭,你認為是哪裏?”


    立刻領會到蘇拉的用意,宗清流道:


    “你是說虛境?”


    “沒錯,如果它的另一頭連接著虛境,那麽就可以使用「調律」的序列能力,通過銀絲上的靈性振蕩,協助確定它的位置。”


    “靈性能否穿透虛境和實界的界限,你在虛境時,又如何能感應到絲線靈性的振蕩?”


    宗清流提出了兩個關鍵問題。


    “前一個問題,隻有實踐了才能確認,後一個問題,如果以靈性的振蕩釋放固定的音律,那麽我的一位朋友,或許能夠感應得到。”


    “這......”


    看著麵前無法進入的金屬建築群,宗清流隻得無奈道:


    “隻能先試一試了......我們應該有充足的時間。”


    “嗯。”


    計劃確定,蘇拉立刻著手入夢儀式,臨了前,沉聲道:


    “我這副軀體的安全,就拜托宗將軍你了。”


    “你自可放心。”


    即便宗清流真的另有圖謀,在他進入虛境的時候發動襲擊,也沒有任何意義,因此蘇拉敢於在眼下的困境裏,將自身的安危,交予別人之手。


    “我會以五分鍾以一周期,對銀絲進行振蕩。”


    “嗯。”


    雙眼微闔,蘇拉的靈魂穿破虛與實的界限,雖然定位器不在手邊,但他仍然可以通過「思維速寫」從輪船模型上獲取的坐標,抵達維多利亞公主號。


    再度睜眼,環顧四周,還是高大的黑色樹木,遊輪依然以擱淺的形式停在島上。


    他忽然想起一個問題,混亂海域的時間變化,是否會對虛境產生影響?


    “若把混亂海域本身視作一個龐大的怪異,那麽它必然橫跨虛實兩界,或許,時間的錯亂也同步發生了......”


    想到這裏,蘇拉當即穿過甲板和遊輪上的亡靈們,在河岸的營地上,找到了格奧爾格和菲尼克斯。


    菲尼克斯見狀,連忙關心道:


    “蘇拉,如此急切,混亂海域出了什麽事?”


    “會長,船長,過去幾天裏,虛境有什麽異常的變化嗎?”


    扶了扶海軍帽,格奧爾格道:


    “若說異常的變化,每時每刻都在發生,你指的是哪方麵?”


    “關於時間......”


    頓了頓,蘇拉將混亂海域中的所見所聞,詳細告訴二人,並沉聲道: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頌詩隱修會和假麵舞會已經合流,開始在北海的行動,為了「心靈之花」的奇跡升變和「黑暗詩章」的複蘇,”


    “這......”


    機械指節彎曲,菲尼克斯沉默片刻,無奈搖頭道:


    “和假麵舞會的鬥爭,果然還是逃不開......”


    同樣歎了口氣,蘇拉道:“船長,今天是幾號?”


    格奧爾格迴答道:


    “如果時鍾沒壞的話,今天應該是七月三日。”


    “時間是同步的......凱瑟琳應該會在今天進行入夢儀式,抵達輪船獲得情報,但是具體時間......”


    將森林深處發現金屬建築群的事情告知格奧爾格與菲尼克斯,並闡述了虛境定位的計劃,蘇拉道:


    “船長,這次需要拜托你們,將遊輪開到海上去了!”


    “......”


    猶豫良久,格奧爾格最終下定決心道:


    “如果虛境風暴始終無法停止,那麽我們也隻能永遠困在這座島嶼,隻能如此冒險了。”


    “太好了。”


    蘇拉點了點頭,沉聲道:


    “在那之前,需要等待凱瑟琳配合行動,請你們告訴她,於明天再次進入虛境,我們共同行動。”


    “好。”


    將事情布置好後,蘇拉便迴歸了實界。


    鏗——


    收起劍刃,宗清流側首道:


    “你迴來了?”


    敲了敲眉心,蘇拉道:


    “抱歉,忘記說了,需要先等待我的朋友就位。”


    “......”


    宗清流歎了口氣,指向天邊的一團迷霧,緩緩道:


    “先前覆蓋黑石港的迷霧,它們又出現在了那裏。”


    見狀,蘇拉道:


    “先前登陸島嶼而失蹤的探險者,很可能也出現在這片空間......我們應該先向四周探索,掌握情報。”


    “嗯。”


    從來時的道路離開,走出銀絲織成的密網後,二人向著密林外走去。


    來到森林邊緣地帶,外界的景象映入眼簾。


    沙灘的盡頭,突兀銜接著一層灰色的岩石,它完全取代了海洋,放眼望去,漫漫無盡,而在荒蕪的灰岩中,能看到大量的黃銅高塔坐落其間。


    “和森林裏的建築風格完全相同。”


    蘇拉眉頭微皺,距離他們最近的一座高塔,也能看到自上而下纏繞的銀絲,在空氣中泛著銀光。


    同樣,它的入口,也無法進入。


    “這裏究竟是什麽空間......”


    “注意。”


    諾薇忽然發出警示,輕聲道:


    “遠處有靈性波動......是術師的氣息。”


    就在同一時間,宗清流也察覺到了術師的氣息,當即將蘇拉帶到一旁的巨石之後,順便扣住潮濕的外套。


    諾薇落在石頭上,輕聲道:


    “為首的,似乎是維洛薩·柯林斯。”


    “維洛薩?”


    蘇拉目光微凝,見到一個已經死掉的人......


    不,不止維洛薩·柯林斯,包括卡德納斯在內的一行人,此刻都跟隨在維洛薩身邊。


    不過,他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方空間?


    術師之間的偵察,往往是當你發現我的時候,我也就發現了你,二人的位置很快暴露。


    高舉雙手,維洛薩獨自走出隊伍,喊道:


    “朋友,我們沒有敵意,出來談一談吧。”


    從巨石後走出,宗清流試探道:


    “柯林斯先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


    “你?”


    一語道出自己的身份,維洛薩取下煙鬥,警惕道:


    “你們認識我?”


    早有預料,蘇拉仍順著維洛薩的話茬,詫異道:“你不記得我們了?”


    “等等......”


    抬手示意部下稍安勿躁,維洛薩快步走到淋得跟落湯雞一樣的兩人麵前,沉聲道:


    “你們也是登島之後,被傳送到這兒來的,對吧?剛才這個方向發生了巨響,因此我們才會前來查探情況。”


    目光微凝,蘇拉道:


    “我們所知的維洛薩·柯林斯,並沒有選擇登島,而是在黑石港建立了一個緊急委員會,試圖尋找困境的解決辦法。”


    “......”


    目光驟然冷了下來,維洛薩·柯林斯道:


    “什麽困境?”


    “這......”


    蘇拉心下有了把握,這個維洛薩所處的時間點,可能比他們在黑石港所見到的維洛薩,早了許多。


    可是,這樣一來,每個時間點的人都會作出不同的選擇,如此衍生出的可能性,將會呈現出指數級的爆炸式增長......


    而最關鍵的問題在於,持有神明權柄的他和諾薇,是否會受到這股力量的影響?


    想到這裏,蘇拉先出言安撫住維洛薩,接著將他們進入混亂海域以來一段時間的見聞告訴維洛薩,重點強調了兩個德西謨斯的事情。


    “聞所未聞......”


    目光打量著麵前的兩位神州裔,維洛薩忽然道:


    “你們看我的眼神,真是令人不適,就像是在看死人......難道你們還見過第三個我?”


    “大概算半個。”


    頓了頓,蘇拉道:


    “我們在港口見到了一艘沉沒的護衛艦,以及你和你身後這些部下的屍體......”


    煙鬥險些沒抓穩,維洛薩立刻道:


    “是誰做的?”


    “霍金斯家族,以及......與他們密謀的某個勢力。”


    “密謀的勢力?”


    眉頭緊皺,維洛薩道:


    “你是說頌詩隱修會?”


    “既然你們知道......”


    蘇拉攤開手,點頭道:


    “事實上,我們也緊接著遭到了隱修會的攻擊,才被迫登陸島嶼,他們派出了三位六環術師,在混亂海域執行任務。”


    “這......”


    神情凝重,維洛薩轉過身去,將卡德納斯招唿了過來,低聲耳語,片刻後,看向蘇拉二人,詢問道:


    “我相信你們所說的是真實情況,先分享一下各自掌握的情報吧。”


    “自然。”


    核對之後,蘇拉才知曉,麵前的維洛薩·柯林斯,才進入混亂海域沒多久時間,就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霧,耽擱在了島嶼上。


    等走出大霧時,他們就發現島嶼外不再是海洋,而是一片詭異的灰岩和高塔,轉悠了三天,仍然被困在這片空間裏。


    不幸中的萬幸是,食物和水,都可以從附近的森林中獲得,沒有危險,但也找不到出路。


    在得知時間混亂的猜想後,維洛薩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立刻就相信了蘇拉所說的一切——也由不得他不信。


    “真是該死,我們該如何離開這個鬼地方......”


    “不必急躁。”


    蘇拉看向不遠處的高塔,詢問道:


    “你們嚐試過進入這些散布在地表的建築物內部嗎?”


    “進不去,所有建築都是密封狀態,誰知道這些建築是用什麽材料製造的,怎麽打都打不破,就算是調來戰列艦的主炮,恐怕也沒法打破它們。”


    “這樣......”


    蘇拉歎了口氣,搖頭道:


    “這片空間唯一的秘密就在於這些建築群,但是無法進入的話,我們就隻能等待混亂海域本身的變化......”


    轟——


    交談間,劇烈的震動轟隆聲自遠方傳來,維洛薩連忙站穩腳步,皺眉道:


    “誰也不知道腳下的土地什麽時候會傳送到海上去,這片空間實在是太大了......但是沒有規律。”


    “的確如此。”


    無意和維洛薩等人同行,在交流各自的情報之後,雙方便分道揚鑣。


    在目送維洛薩一行人從另一個方向遠去後,蘇拉唿出一口氣,來到高塔之下,觀察著麵前的建築。


    無論是在深海的唿喚夢境之中,還是進入那座失落之城的經曆,蘇拉都可以篤定,這些埋在地下的建築,就是那座城市!


    敲擊著金屬殼子,蘇拉在心中暗道:


    “先民的科技樹,再到奈恩文明的發展,其中明顯出現了一次大倒退,是因為諸神黃昏而造成的斷層?或者是......”


    聯想到蛇之神殿裏所見的壁畫形象,蘇拉唿出一口氣,曆史的真相,或許就掩埋在大地之下。


    “宗將軍,我們迴去吧,準備從虛境進入這座城市。”


    “希望能夠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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