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下靴子,將海水倒下,蘇拉接著取出火焰手套,釋放其中的熱源,來烘烤上衣、褲子和靴子。


    當火焰手套內的熱源消耗一空,他才勉強烘幹自己的頭發和衣服,皺巴巴地貼著身體,扯平褶皺的功夫,也觀察起麵前的這座島嶼。


    普通的樹木,各種稀奇古怪的雜草,泥土、樹梢和草叢間,都有數不盡的昆蟲......在「思維速寫」的分解下,大量事物的信息湧入蘇拉的腦海。


    “非常普通的樹林,沒有感應到靈性的存在,隻是......”


    他朝前邁開腳步,連續走出數十米,終於確定,這座島嶼的重力,明顯過高。


    原地跳躍,更能感受到大地的不舍——就像是伸出了一隻手,牢牢拽住他,不讓他離開。


    “諾薇,島上的重力提升,對你有影響嗎?”


    “我的質量很輕。”


    諾薇在蘇拉身邊飛了一圈,接著道:


    “我先去森林裏看一看情況吧。”


    “注意安全。”


    不過,若是能傷及諾薇的安全,那“注意”本身也就沒有什麽意義......


    他來到沙灘邊緣的一塊石頭背麵,坐下休息,等待宗清流的抵達。


    靈性的感應中,北海金幣的距離越來越近,當相距不足三百米的時候,蘇拉沒入陰影之中,警惕地觀察著海麵之下湧上的靈性波動。


    海麵翻湧,浪花中,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


    “還好......”


    快步踏上沙灘,宗清流的樣子看起來相當狼狽,在先前的海上戰鬥中,她就受了不輕的傷,又在水裏浸泡了近半個小時,渾身衣服濕透,束成馬尾的長發也完全散開,海水如同瀑布,從濕漉漉的長發間揮灑而下。


    “宗將軍......”


    脫離陰影,蘇拉來到宗清流麵前,注意到她目前的窘態後,當即撇開視線,遲疑道:


    “情況還好嗎?”


    “很不好。”


    脫下海軍外套,隨手丟棄在沙灘上,宗清流攬起長發,擰幹海水,她注意到蘇拉的衣服褶皺,問道:


    “你有能夠烘幹衣服的遺物?”


    “嗯。”


    取出火焰手套,蘇拉道:“不過需要為它補充熱源。”


    “太好了,我控製不好火焰秘術燃燒的力度,一不留神就會將衣服燒壞,不過補充熱源......”


    來到森林邊緣,隨意斬斷一段樹枝,宗清流掌心微抬,躍動的火苗在樹枝表麵騰起,接著將手套投進火焰的懷抱之中。


    “就不必擔心了,多謝你,蘇拉。”


    “嗯......”


    出於禮節,蘇拉選擇挪開視線,不去看現在的宗清流,而是專注於觀察麵前的森林。


    隨著混亂海域的變化,島嶼也會出現或消失,而從卡德納斯等人的描述中,登島探索的人員將會隨著島嶼一同消失,那麽,他們究竟是去了哪裏?


    是否該留在島上,等待變化的到來?


    這時,深入森林探索的諾薇返迴蘇拉肩頭,看了眼宗清流,輕聲道:


    “進入森林後大約三百米左右,整片空間密布著蜘蛛網一樣的絲狀物體,阻止了我的去路,在銀絲之後,或許隱藏著什麽東西。”


    “那些銀絲有靈性波動嗎?”


    “事實上,就位格而言,它給我的感覺,和先前遭遇的大霧幾乎相同。”


    “又是使徒?”


    “好了,蘇拉,我的襯衫已經烘幹了。”


    將火焰手套交還給蘇拉,宗清流以靈性凝聚發帶,重新束起馬尾,整理了一下襯衫衣領,沉聲道:


    “觀察了半天,有什麽發現嗎?”


    “至少現在沒有。”


    蘇拉道:


    “繼續留在島上,當混亂海域的變化發生時,很可能會有遇到危險。宗將軍,你認為我們應該深入森林,還是離開這座島嶼?”


    “如果迴到海裏,那衣服豈不是白烘幹了?”


    拾起外套,宗清流猶豫片刻,打了個響指,直接用火焰焚燒著製服,她接著道:


    “蘇拉,不必再稱唿我宗將軍,直接稱唿我的名字就可以。”


    “這......”


    蘇拉愣了愣,宗清流給他帶來的感覺,正在發生悄然而微妙的變化。


    轟——


    正當二人決定深入探索森林的時候,遠處蒼穹突兀地聚集一大片陰雲,雲層間雷霆閃動,七月的雷暴雨蓄勢待發。


    “......看來確實白烘幹了。”


    暴雨將臨。


    戴上火焰手套,蘇拉提起浪潮之劍,跟隨在宗清流身後,一步一個腳印,警惕地探索著森林。


    沒走出多遠距離,不斷擴張的烏雲便已遮住島嶼上的陽光,暴雨瞬間傾盆而下,肆意擊打著樹葉。置身這場暴雨之中,蘇拉起初還打算以陰影遮雨,但很快就選擇了擁抱大自然,隻留下了一小團陰影,罩住棲身在他懷裏的人偶。


    狂風從海麵襲來,摧折著樹林邊緣,雷霆轟擊,雨幕中偶爾閃起刺眼光芒,伴隨著一棵又一棵參天樹木的倒塌。


    “「風暴君主」,看來確實不歡迎咱們。”


    “確實如此......”


    在暴雨中艱難前行,很快,二人停下腳步。


    蘇拉看向前方,正是諾薇所看到的類似蜘蛛網的銀絲,它們不知從何處垂下,密密麻麻地纏繞在樹幹和枝葉之間,向左右望去,幾乎看不到銀絲的邊界,而向前方看去,更深處的森林裏,銀絲的密度在不斷上升,直到織成綿密的絲網。


    狂風暴雨中,林間銀絲巍然不動,絲毫不受影響。


    “這些絲線......”


    保持著安全距離,宗清流觀察著銀色絲線,沉聲道:


    “靈性流動渾然一體,絲線源頭的力量是......”


    遲疑片刻,她點頭道:


    “屬於神明的力量。”


    “或許這些銀絲占據了大半個島嶼......”


    “做好準備。”


    後退十米距離,間隔著重重雨幕,宗清流以「凝鋒」製造出一柄鋒利的刀刃,試探性地劈向銀絲。


    鋒刃壓在銀絲上,令絲線發生形變,不斷彎曲延長,卻始終無法斬斷。


    掌心下壓,宗清流目光閃爍,沉聲道:


    “這些銀絲的韌性比我想象中更強,無法砍斷。”


    同樣,密布在樹林間的銀絲,對她作出的攻擊舉動,也沒有任何反應。


    “它們的源頭究竟是......”


    見狀,蘇拉也以無光之影活化陰影,示意觸手去拉扯銀絲,絲線拽下很長一段距離,卻始終無法發現它的源頭,仿佛真是從虛空中蔓延而來。


    觀察片刻,諾薇判斷道:


    “它的另一端,連接著虛境。”


    “通向虛境?”


    “就像是「白骨鴉」,同時存在著虛境的部分和實界的部分,它在虛境和實界間實現了一種循環,實界的一頭連接著虛境的一頭,虛境的一頭也連接著實界的一頭。換個說法,它是纏繞在虛實交接處的絲線。”


    “原來如此......”


    在諾薇的神權協助之下,蘇拉不斷使用「思維速寫」,觀察著這些銀絲的細節,試圖捕捉到表麵之下隱藏的“信息”。


    哢——


    驀然,隱秘的信息湧入蘇拉腦海。


    “「時之銀絲」......”


    他愣了愣,詫異道:


    “執掌十五時的司辰,「時之銀絲」,我居然得到了司辰之名......”


    “喔?”


    宗清流聞言,再度審視麵前的絲線,猜測道:


    “難道這是祂的遺軀?”


    “應該隻是遺軀的一部分......也就是說,混亂海域裏埋葬著一位年神,還有一位司辰?”


    望著諸多絲線,蘇拉不禁在心中想道:


    “是否存在著一個追隨「時之銀絲」的密教組織......”


    撥開銀絲,繼續向前深入,並不是一個好主意。


    踏著韌性極強的銀絲,蘇拉試圖登上高處,從樹林頂端跨越銀絲,但很快就發現,離地麵僅僅兩米高度時,重力便會翻倍增長,將他拉迴地麵。


    見狀,宗清流也試了一下,最終隻能落迴地麵。


    二人決定沿著銀絲的邊緣搜索,觀察是否有進入森林內部的通道。


    暴雨未止,兩人已經完全浸透在磅礴雨勢之中,大約前進了約一刻鍾後,懸掛在樹林間的銀絲,終於開始變化方向。


    站在它的轉角邊,宗清流目光閃爍,緩緩道:


    “轉角處的銀絲,密度最為稀疏。”


    “能夠從這裏進入。”


    樹木在狂風中搖搖欲墜,蘇拉和宗清流決定在這裏穿過銀絲之網,向內部前進。


    撥開韌性極強的絲線,層層疊疊的樹葉,驀然,蘇拉止住腳步,沉聲道:


    “前方的空間正在變化......準確地說,正在向四周延展。”


    “延展?”


    轉過身去,後退數步,再迴到遠處,對比兩個位置「思維速寫」分別記錄下的信息,蘇拉確認道:


    “在這片地帶,空間的尺度有所變化......銀絲纏繞的內部空間,可能比我們想象中要大得多。”


    “原來如此,繼續前進吧。”


    落入耳邊的聲音,逐漸變得純淨,雨聲,唿吸聲,不知持續了多久,暴雨覆蓋的世界終於出現了除樹木和銀絲外的事物——


    一堵牆。


    一堵黃銅色的牆。


    準確地說,那是一棟半圓形蛋殼狀建築物的外牆。


    “高度六米一,直徑四十二米,構成建築物的材質,是某種特殊金屬,沒有發現窗戶......”


    深綠色的藤蔓宛若毒蛇,纏繞著牆體表麵,雜草和各類說不出名字的奇異植物,完全將建築物當成了肥沃的土壤,加之附近扭曲蜿蜒的茂密樹木,令建築物完美地融入了樹林之中。


    而在植物的葉片遮擋間,隱約可以見到銀絲,“封鎖”了整棟建築。


    暴雨衝刷著牆根處的泥土,宗清流走到近前,觀察片刻,判斷道:


    “我們所見的部分,隻是建築的頂部,它的主體部分,似乎埋在地下。”


    “難怪沒有發現入口......我試試看,能不能抵達建築物頂部。”


    借助陰影,蘇拉踏著牆體表麵,在絲線的幫助下,踏上這棟蛋殼狀建築的頂部。


    重力的拉扯,令蘇拉不得不貼著蛋殼建築的表麵,金屬特有的冰涼質感,加之滂沱而下的暴雨,他的體力正在迅速流逝。


    “雨中可真不好受......”


    奮力來到建築物頂部,蘇拉勉強直起身子,目光微凝,那是一扇半圓形的玻璃窗,而透過窗戶,能看見的,似乎是......


    一台天文望遠鏡?


    蘇拉不禁聯想到梅倫市守護者協會的浮空天文台。


    建築物內部,存在著大量銀絲,在絲線的節點,膨脹成刺球,填塞著天文台的內部空間。


    “有意思......”


    越過天文台,宗清流撥開一片叢林,高聲道:


    “蘇拉,這邊也有棟建築物。”


    “喔?”


    隨著二人的進一步探索,很快發現,散布在島嶼之上的建築物,數量極多,且都可以發現明顯的共同之處,那就是它們的主體部位,都埋在地下。


    這是一座城市......


    “難道我夢中所見的失落之城,就在這座島嶼之下?”


    聞言,宗清流沉聲道:


    “嚐試是否能夠進入建築內部。”


    以「凝鋒」製造尖錐,她來到一棟建築物的外窗前,向前揮動尖錐,重擊玻璃。


    鏗——


    沉重的悶響打破雨聲,迴蕩在絲線纏繞的樹林間,然而,尖錐擊打之處,玻璃絲毫沒有任何受損的跡象。


    見狀,宗清流釋放秘術,靈性匯聚於尖錐頭部,連續轟擊著玻璃的一角。


    宛若洪鍾鳴響,蘇拉感覺自己的耳膜都快震破,而麵前的玻璃,依舊毫發無損。


    “非常特殊的材質......”


    揮手散去尖錐,宗清流退後兩步,指尖撩開因雨水而粘在額頭的發絲,沉聲道:


    “以我的力量,暫時無法擊破。”


    蘇拉見狀,微微點頭,這時候,諾薇輕聲道:


    “並不是材質的緣故。”


    “你是說......”


    “沒錯,還是和當初所見的「白骨鴉」相同,庇護祂的屏障無法從外部擊破,因為祂本就不隻存在於實界。”


    再強悍的力量,除非能打破虛實的界限,否則也無法進入建築物內部。


    二人隻得暫時放棄這個打算,轉而尋找到一棟能夠遮雨的建築物底下,總算擺脫了渾身潮濕的困境,隻可惜在這樣的環境下,火焰手套完全蔫了勁,打不出半點火苗。


    “這都快過去一個小時了,為何混亂海域的變化還不發生......”


    話音剛落,漫天落下的暴雨驟然中止,天空的景象也在一瞬之間發生了顛覆性的變化,各類詭異色彩塗抹在天幕上,線條蠕動,光芒閃爍,一時令人頭暈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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