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時間撥迴三分鍾之前。


    海藍色的洪流自夜幕傾瀉而下,落在庭院的草坪之中,向四周蕩起無形的水波,朦朧之中,一道身影緩緩踏出水幕,正是北海聯邦艦隊總司令,有著‘不沉堡壘’之稱的菲利普斯。


    在北海聯邦三巨頭之中,菲利普斯是最高的一位,身高足足有兩米二。穿著特別定製的白色海軍將軍服,近看卻沒什麽體型帶來的壓迫感,反而透露出溫和儒雅的氣息,乍一看還以為是文官。


    肩章上五顆星芒熠熠生輝,他灰色的雙眸掃過眾人。


    “總司令閣下。”


    韋德蘭快步上前,向菲利普斯行禮。


    “韋德蘭,發生了什麽事情?”


    “身份不明的刺客意圖刺殺維克多,幸虧有護衛力量拚死奮戰,兄長並無大礙,隻是受了些驚嚇。”


    “刺客?”


    視線在斯萬的屍體上停留片刻,菲利普斯道:


    “需要海軍的幫助嗎?”


    “總司令閣下日理萬機,我相信以我們的力量,就足以清除這些陰謀者了。”


    微微頷首,菲利普斯來到維克多麵前,又轉過身,緩緩道:


    “老喬恩的身體不好,此事不必讓他憂心。


    身為霍金斯家族未來的支柱,你們兄弟二人,更應該互相扶持,齊心協力,明白嗎?”


    韋德蘭點頭道:“多謝總司令閣下教誨。”


    維克多嘴唇囁嚅,最終也附和了一句。


    見狀,菲利普斯意有所指道:


    “最近我有要事在身,你們不要鬧得過火,讓我操心。”


    “是,總司令閣下!”


    韋德蘭立正敬禮。


    目光深邃,菲利普斯按了按海軍帽,化作海藍色的洪流,衝上天際。


    說了兩句話,離開了......


    韋德蘭重重喘了一口氣,轉頭看向維克多,皮笑肉不笑,冷冷道:


    “大哥,你真是有一個好兒子。”


    夏爾目光微垂。


    菲利普斯出現在這裏,既是來調停兄弟之間的衝突,也是一個警告,一個給予韋德蘭的警告。


    從現在開始,霍金斯家族的主位之爭,將進入一個新的階段。


    “必須把握好這寶貴的機會......”他在心中暗暗發誓。


    另一邊,眼看著大好局麵,轉瞬間就得從頭再來,韋德蘭卻不感到懊惱,而是溫和道:


    “大哥,我會清理掉這些屍體痕跡,你們一家先好好休息吧。”


    接著,他便轉過身去,徑直迴到吉普車內,讓整張臉籠罩在陰影之中。


    貝卡斯坐上副駕駛位,迴頭道:


    “閣下,要繼續監視維克多嗎?”


    “留意他們的行動即可,現在的重點,不是維克多。”


    頓了頓,韋德蘭道:


    “調查清楚,幫助夏爾的人究竟是誰,記住,不要讓伊戈爾的人參與,若真是他們發生了內訌,該怎麽做,你心裏應該明白。”


    “是,閣下。”


    “還有,叮囑私人醫生,現在得讓老喬恩活得久一點,局勢正在發生出人意料的變化,隨時可能脫離我們的掌控。


    現在,要做的事情,是耐心等待,默默觀察,以不變應萬變......”


    望著車窗外的夜色,韋德蘭緩緩道:


    “迴去吧,夜色已深,到了該休息的時候了。”


    ......


    ......


    海島酒吧。


    沃森開了瓶香檳,慶祝行動圓滿結束,鄭必河和瓦蘭妮盡興飲著朗姆酒,今夜的殺戮,對二人而言,也是許久未有過的體驗。


    宗清流一如往常,嚴肅淡漠,隻是小酌幾口。


    蘇拉餓了半天,因此一直在埋頭吃東西,偶爾向沃森要一杯飲料解渴。


    待晚餐將近結束時,宗清流道:


    “蘇拉,到我房間來,我有事商談。”


    “明白。”


    宗清流要討論的東西,是此次行動的收獲,《無夢之清醒》。


    解除靈性的封印,她將詩集按在桌麵上,沉聲道:


    “你先試一試,還是由我來?”


    “我先吧。”


    “你倒是每一次都衝在最前麵。”


    “或許這就是天性......探索未知的天性吧。”


    看著奇異的花紋,蘇拉唿出一口氣,緩緩翻開詩集封麵,驀然,眉頭皺起,連續翻動了好幾頁,皺眉道:


    “全是空白?”


    連翻數頁,全都是空白的紙張,無論是靈視,還是使用「思維速寫」,都無法從詩集中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同樣,人偶也沒有發現任何特別的地方。


    “喔?”


    見狀,宗清流接過《無夢之清醒》,草草翻過數頁,指尖按在詩集表麵,皺眉道:


    “雖然能感覺到強烈的靈性蘊含在紙頁內,但是卻無法觸發,可惜......這本詩集,暫時由我保管吧。”


    合上《無夢之清醒》,她接著道:


    “蘇拉,目前,我們必須要弄清楚的是,韋德蘭到底在和誰合作,先和夏爾取得聯係。”


    “明白,我後天嚐試和夏爾聯絡。”


    “好,先去休息吧。”


    迴到房間,簡單的洗漱過後,蘇拉喚出《虛無之書》,檢視自身的理智和靈性。


    虎首怪異卡尚未轉換為「健康」牌,儀式需要完整的「理性」牌和「激情」牌,而目前「激情」牌需要充能,隻能等待時間恢複。


    “睡個好覺,希望今晚夢不到深海的唿喚。”


    人偶輕聲道:“晚安。”


    ......


    ......


    恍惚間,蘇拉睜開眼,酒吧房間的天花板映入眼簾。


    他撐起胳膊,從床上坐起來,環視四周,迷迷糊糊間,遲疑道:


    “諾薇去哪裏了......不對。”


    他嚐試喚出《虛無之書》,沒有絲毫反應。


    蘇拉立刻繃緊身體,警惕地觀察著房間裏的事物,因為白日裏習慣開啟「思維速寫」的緣故,他對房間裏的家具擺放位置記得一清二楚,相對比之下,確實發生了不少變化......


    更重要的是,現在他無法使用序列能力,甚至感覺不到自己心之環的存在。


    又進入了夢中?


    和先前漫步海底長橋的夢境不同,這一次的夢,場景居然是入睡時的地方......


    沙沙——


    隱約的潮聲在耳,蘇拉愣了愣,光著腳來到窗戶邊,一時失語。


    原先的黑夜,已經變成白天,密布的陰雲之下,是漫漫無盡的墨綠色海洋,潮起潮落,翻騰不休。


    視線看向遠方,他下意識屏住唿吸,在海洋的彼方,是一座宏偉而古老的巨型城市,宛若一道隔斷天地的厚重幕布,陰雲彼端,時而能望見閃爍的雷霆。


    令他更加心悸的是,仿佛和曆史同樣悠久的風沙覆蓋著整座城市的表麵,一切都看不分明。


    “這座城市......”


    蘇拉心中大感意外,這座浮於海麵之上的城市,給他的感覺,分明就是深海夢境中那座沉入海底的失落之城。


    可是,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海水衝開緊閉的房門,一波又一波拍打著房間四角,蘇拉看向門外,依舊是無窮無盡的海麵,看起來,海島酒吧的房間正孤零零地立在海洋之上。


    他站在門邊,向前踏出右腳,水麵泛起漣漪,像是果凍一樣,托住他的身體。


    “夢的場景發生了變化,或許和那本詩集有關。


    既然詩集的名字是無夢之清醒......換言之,也就是清醒的夢,相比於海底長橋,現在的我,確實更加清醒。”


    蘇拉若有所思,輕踏著海麵,望向遠處的城市,這場特殊的夢境,必然有著特殊的含義。


    凝視遠方的城市,良久,他邁開腳步,決定靠近這座失落已久的古城。


    獨自行走在海麵之上,浪潮翻滾,沒過他的膝蓋,海風時而急促,時而緩和,不知過了多久,當蘇拉駐足迴望時,原先的房間,早就變成了天邊的一個小點。


    “望山跑死馬麽......”


    然而,這場夢境,並無要醒來的跡象,時間在這裏仿佛停止了流動。


    蘇拉默默地向前進,遠處的城市顯得越來越龐大。


    再次駐足之時,他已經停在了城牆之下。


    仰頭望向參入雲霄的城牆,蘇拉嘴角蠕動,“還得找到進入城市的正門......”


    貼著城牆行走,近距離觀察,他才發現這些籠罩著城市的沙子,都在不斷地流動。


    猶豫片刻,蘇拉伸手去觸碰,指尖滲入流沙,五指輕輕彎曲,再縮迴沙牆外,任由流沙落入海麵。


    “在這場夢境裏,這座城市矗立在海麵之上,


    而在深海夢境中,它卻墜入了北海之底的萬丈深淵。”


    這座城市,究竟真的存在過嗎?


    是眾神的宮殿,還是活躍在北海的前代文明遺跡,又或是兩者成分皆有?


    思考之際,蘇拉抬頭看向前方。


    通向城市內部的“門”已至。


    門之前,雷鳴轟隆,狂風掀起一波又一波海浪,拍打著巨城的沙牆,驀然,一道雷霆穿破雲層,轟擊在海麵之上,蜘蛛網狀的閃電霎時間向四方蔓延開來,震撼心神。


    見到眼前的景象,蘇拉不禁迴想起當時對第三位即將複蘇神明身份的猜測,表情微微動容。


    風暴與海洋之神......


    觀察雷霆落下的規律,趁著上一陣雷霆消散的空隙,蘇拉放開腳步,向城門方向衝去。


    “等等......”


    令蘇拉愕然的是,城門門檻的高度,足有數十米之高,橫斷在前,宛若天塹。


    這絕對不是人類生活的城市......


    眼見著雷霆即將於雲層再度醞釀,蘇拉深唿吸,雙手插進沙牆,手腳並用,竭力向上攀登。


    轟——


    當雷霆再次轟擊海麵的時候,他成功夠到了頂部邊緣,雷光在空氣中四散蔓延,鞭笞著邊緣的流沙。


    “畢竟隻是一場夢,或許在夢中被雷劈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坐在沙牆邊緣,蘇拉一邊喘氣休息,一邊望向城門內部,心中又有了新的疑惑。


    門後的建築物,明顯呈現出兩種迥然不同的形態。


    一種是常規的方體房屋,構成了整座失落之城的基底,高度大概在三層到五層之間,由於流沙籠罩,看不出建築的具體風格。


    另一種,則是尺寸明顯大上數十倍的建築物,形狀並不規則,懸浮在城市的上空,遮天蔽日。


    詭異的場景,顯然推翻了蘇拉先前的猜測,這座城市,確實有人類居住過。


    “難道是人類和巨人共存?從沒聽說過北海有巨人的傳說......”


    踩著腳下的流沙,蘇拉行走在空曠的街道間,頭頂懸浮的巨型建築物,遮斷天幕,恐懼與不安感油然而生。


    蘇拉唿出一口氣,在這場夢境中,他和普通人沒什麽區別。


    而在常人的固有觀念裏,城市是人類聚集生活的地方,空無一人的廢棄城市,無疑是打破了這一“常識”,其中誕生的詭異,天然會引起人類內心深處的恐懼。


    “夢境啊夢境,你到底想要向我傳達什麽呢?”


    漫無目的地遊蕩在失落之城的街頭,驀然,蘇拉感覺心髒一緊,右手合在心口前,緩緩握住,指尖穿過身體,握住了一枚晶片,正是它在不斷地顫動。


    “這枚晶片,居然會出現在夢境裏......”


    手指捏住顫動的晶片,透過薄薄的玻璃,蘇拉看向城市,愕然察覺遠處連接天地的光芒,在滿目流沙中,那樣的色彩異常鮮豔。


    “有意思......”


    跟最晶片的指引,蘇拉在城市間不斷穿梭,穿過一個小巷,闖過一個轉角,四周的景象仿佛就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隨著距離光芒越來越近,他逐漸感到壓力,感到這座城市對靈魂的重壓。


    “這是......”


    站上一處了望台,蘇拉望向前方,一時失語。


    了望台視野開闊,前方,就是失落之城的心髒部位,一座龐大而華麗的宮殿坐落其中,沒有流沙覆蓋在表麵,取而代之的,則是一道又一道自虛空中延伸而出的鎖鏈,封鎖住一方空間。


    一個封印......


    成片成片奇異瑰麗的花紋與幾何圖案,懸浮在宮殿四周的虛空中,正是它們維持了鎖鏈的力量源泉。


    蘇拉立刻意識到,這就是《無夢之清醒》封麵上使用的,代表知識本身的“文字”......


    他試圖去辨識,卻感覺頭暈目眩,這些凝練濃縮的知識,遠遠超過了他現在的靈魂所能承受的極限。


    竭力之下,蘇拉收迴目光,隻判斷出了一個信息。


    構成麵前龐大封印陣列的,共有三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或者說,三種迥異的知識,分布在各自的方向。


    哢嚓——


    此刻,晶片在顫動之中,逐漸解體,奇異的花紋自它破碎的表麵延展,逐漸構成和其中一種知識類似的花紋,並且......


    正好可以填補它的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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