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霜自認見過許多人對她做小伏低,別人應承她也不是頭一迴,但做到這個樣子的,還真隻有謝洵一人。


    他都已經將態度做得這樣卑微,喝個酒而已,也不是什麽大事,秦如霜自然不會讓他就這麽憋憋屈屈地坐在一個小馬紮上。


    見他眼睛閃閃亮亮地看著自己,秦如霜忍無可忍,終是叫他站了起來。


    “做這副樣子給誰看呢?起來坐這一塊喝。”


    她語氣裏,有三分不耐煩,還有七分是無奈。


    謝洵也確實如同秦如霜所想。


    經曆了這麽多事情之後,早已將所謂的麵子拋之腦後,在秦如霜麵前麵子有什麽用?


    又換不來她紅顏一笑。


    於是聽到秦如霜叫自己起來,和她坐到桌子上一起喝酒,自然是樂嗬嗬的打蛇隨棍上,急忙坐到了秦如霜對麵。


    他殷勤地為秦如霜斟酒,將酒杯推到秦如霜麵前,一臉期待地望著秦如霜,“嚐嚐味道怎麽樣?”


    秦如霜舉起酒杯,這杯子很小,裏麵隻有淺淺一口。


    她一飲而盡,濃香馥鬱的味道在口中彌漫開來。


    秦如霜品嚐了片刻,才在謝洵期待又焦急的目光中點了點頭,說道:“果然是好酒。”


    “你若喜歡,那我便心安了。”


    接下來,兩人你一杯,我一杯,就著夜風喝著那一壺十六年的陳釀。


    似乎是因為年份久遠,那酒的後勁也有些大,又喝完一杯之後,秦如霜感覺有些微醺了,可又舍不得那迴味甘醇的味道。


    她自個兒提起酒壺,想為自己倒一杯,卻發現那酒壺早已經空了。


    謝洵看著她略有些敗興的眼神,不知怎麽的突然膽子大了起來。


    而秦如霜正覺遺憾,就感覺到冰冰涼涼的東西抵到了自己唇邊。


    低頭一看,竟是謝洵舉起了他自個兒的酒杯,遞到了她嘴邊。


    “最後一杯,喝吧。”


    謝洵生得高大,此時他站起身來,微微俯身。


    一手扶著桌邊,一手舉著酒杯,秦如霜隻覺原本撒在自己臉上的月光,被什麽東西遮擋住了,再一抬頭,竟是謝洵略微帶著壓迫感的逼近。


    目光掃過謝洵那躍躍欲試的眼神,這股壓迫感又淡了。


    是她的錯覺吧。


    這人此時……


    倒更像一隻討主人歡心的大狗。


    都說氛圍到了,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秦如霜現在,顯然不是這種情況。


    她是真的因為酒醉了。


    身體上本能的對於謝洵的抵觸,似乎散了不少,不知道怎麽想的,竟也就著謝洵的手,飲下了那最後一杯佳釀。


    最後一杯飲盡,她眼神都有些迷茫了。


    仰頭之時,謝洵的手碰到了她的唇;


    抬眼之時,她的目光又看到了他的眼眸。


    一時間,竟不知道是貼在唇上的手指更熱,還是他的目光更熱。


    似乎被那炙熱的目光灼傷,秦如霜突然覺得自己的酒有些醒了。


    她突然站了起來。


    “晚了。王爺早些休息吧,今日多謝招待。”


    說罷,不等謝洵迴答,轉身離開了。


    而謝洵還保持著原本俯身的姿勢,迴味著手指溫熱的觸感。


    他已經快忘了,上一次同秦如霜親近是什麽時候。


    心跳得很快。


    噗通,噗通,噗通。


    血液似乎順著腳底湧上了頭頂。


    那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


    原來,與愛至骨血的人親密相接,竟是這般滋味。


    他突然覺得,他通了男女之間的情愛,是什麽感覺。


    那一瞬間,什麽衝冠一怒為紅顏;什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什麽在天願作比翼鳥下地願為連理枝……


    那些亂七八糟的,形容情愛的,典故雪花片似的紛紛紛飛著從他腦中閃過,但他又覺得,其中的任何一句他都不符合他此刻的心情。


    最終,這一股炙熱和雜亂的思緒慢慢平靜下來。


    最終,連心跳也變得綿長。


    而腦海中,也隻剩下一個念頭。


    若硬要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和那股衝破天際的願望,那或許是……


    往後餘生,與爾相依。


    山重水複,至死不渝。


    ……


    第二日。


    秦如霜醒來的時候並未覺得身體有什麽不適,也沒有宿醉的頭疼。


    可秦如霜還是覺得腦子裏有些亂。


    倒也不是亂。


    隻是覺得有些事情或許她應該稍微控製一下。


    謝洵帶來的酒很好,她很喜歡。


    可謝洵的接近……


    她或許應該避讓。


    洗漱之後秦如霜叫來了白芨。


    她讓白芨從庫房之中選了幾樣給新生兒的禮物,令他帶人送到林閣老的府中。


    “就說恭賀林閣老即將喜得金孫,我們一去南蠻,不知何時才能迴來,禮就先送了,讓他不要忘記與我的約定。”


    白及依舊還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樣子。


    應了一聲是之後,風風火火的去庫房找老管家了。


    也是這一日下午,祁帝命令謝洵起程前往南蠻,收迴大祁失地的聖旨到了。


    秦如霜和謝洵兩人對這一道聖旨都並不意外,早晚的事情罷了。


    南蠻那神秘又遙遠的地方,幾乎沒有將領去過,連謝洵自己都沒有去過。


    不是沒有人想借著這個機會立一些軍功,但也要考量考量,有命去還有沒有命迴來。


    最終祁帝不得不將這個棘手的任務交給了謝洵。


    祁帝這聖旨下的是不情不願,甚至其中也是警告之詞,多過對他出征的鼓勵。


    大致意思就是說,朕知道你有能力,但南蠻神秘不可掉以輕心。如今國庫告急,那得路途遙遠,兵馬隻能撥付多少多少雲雲……


    最後還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南蠻王本應在最南邊自個兒的國土之中安享晚年,偏偏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讓謝洵好好打這一仗,好讓他知道生出不該有的心思,會付出怎麽樣的代價。


    這話與其是說給南蠻王聽道,不如說是說給謝洵聽。


    告訴謝洵,你本應該去到屬於自己的封地安安穩穩過一生,如果你生出什麽不該有的心思,朕就要讓你好看。


    不過現在的祁帝,也隻能在口頭上嚇唬嚇唬謝洵罷了。


    謝洵和秦如霜都沒把這道聖旨中的警告放在心上。


    他們若真害怕祁帝,就不會在這個時候,主動要求去南蠻了。


    而出征南門的事情,也終於被提上了兩人的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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