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粒兒衝著身旁的阿七點了點頭,阿七如金蟬脫殼一般,從自己寬大的道袍裏瞬間遁地,米粒兒適時的扶住他留在地上的殼,因阿七身量偏矮,高大的米粒兒拉著這個殼繼續前行,因有四周的其他孩子的掩護,沒有人注意到道士隊列裏有一個人不見了。


    身穿內監服的阿七出現在契丹使臣的席棚旁邊,有內監端上茶果,阿七不露聲色的打了一個手勢,那內監亦不出聲,把茶果遞給了阿七。


    阿七端著茶果走進席棚,按次序挨個給契丹正、副使及隨員上茶果。


    待走到石景陽身邊時,阿七恭順的低著頭,若無其事的把茶果一一奉上。剛要起身,石景陽一把抓住了阿七。他先是翻看了阿七的手,然後冷冷的說:


    “挨個兒嚐嚐。”


    “是。”


    阿七恭順的行禮,跪坐於地,拿起幾上事先擺好的銀筷,把那些茶果挨個兒嚐了一遍。然後把筷子原樣放好,站起身來,恭順的低頭後退。


    石景陽神經質的盯著阿七,見他沒有異狀,這才迴過頭來,卻沒有吃幾上的茶果。


    正使見他這般做派,心中鄙夷,就算是怕死,這些茶果不吃便是,拉著一個小內監吃了個遍,自己還是不敢吃,何苦來哉?


    正使拿起一塊點心,邊吃邊對後麵的隨員笑道:“這中原的點心,就是好吃。”他睨了一眼石景陽,“可惜有人不敢吃!”


    石景陽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又聽正使問旁邊立著等著傳喚的阿七:“好吃嗎?”


    阿七急忙答:“迴使君,好吃。”


    阿七稚嫩的聲音帶著人畜無害的單純與生澀,石景陽剛才翻看阿七手的動作所有人都看在眼裏,連個小孩子都防備,這讓正使覺得更加好笑。


    茶果獻畢,又有內監端過洗手的水來,直接端到了每個人麵前。阿七上前,幫忙收了各使臣麵前的茶果。


    石景陽因沒有吃東西,揮揮手把身邊端水的小內監轟走,阿七這邊也收了茶果盤子退下。


    一切都正常的不能再正常,連石景陽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今天是太後最疼愛的渭城長公主大婚,誰會在這種時候殺人?


    眼看前麵的儀仗走完,後麵就是公主鑾駕,送親的群臣就跟在公主的車駕後麵。石景陽活動了一下發酸的腿腳,突然覺得肚子下墜,他本來想忍一忍,卻怎麽也忍不住了,急忙站起身來,讓旁邊侍立的內監帶他去茅廁。


    內監帶他來的茅廁,是為了這次婚禮專門為外客搭建的臨時茅廁,建在了一個荷塘的上麵,雖然此時是冬季,可由於天暖,再加上人工破冰,荷塘裏麵蓮荷的枯枝全部倒向一邊,倒是有幾番別樣的風情。


    茅廁用竹木搭起,上麵亦垂著紅綢,喜氣洋洋。若不是內監領著過來,石景陽都想像不到這是個茅廁。裏麵打掃的甚是幹淨,還有熏香嫋嫋升起。香味清雅,遮住了這茅廁裏不怎麽好的味道。


    石景陽邁上台階,這蹲坑因是直接開在水中的,隻有踏板,下麵就是荷塘裏的水。臨時搭在水上的茅廁,這樣設計也是無可厚非,既不會氣味太大,等拆除時隻需把屋子拆掉即可,不用多做打掃。


    石景陽踩了踩那踏板,還是很結實的,放心的蹲了下來,肚子輕鬆了,眼開始往四周打量,漸漸的眼皮打架,頭暈目眩,暗叫不好,想要站起來卻無能為力。


    石景陽剛要喊人,突然腳下一滑,他驚訝的發現腳底的踏板不知怎的突然沒了,四周沒有人,他傻愣愣的不知發生了什麽,接著眼前一黑,“噗通”一聲,掉進荷塘。


    阿七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又鑽迴他的殼裏,對米粒兒不露聲色的點了點頭。


    此後,公主大婚的婚禮上,沒有了契丹副使石景陽的影子。他上茅廁踩空,幸虧下麵是荷塘不是糞坑,才被人救了上來。


    契丹使臣雖然希望石景陽死在洛陽,這樣契丹就能以害死使臣為由,再勒索一筆賠償。可他親眼所見,石景陽進入皇宮以後沒有吃喝任何東西,隨隊的大夫也說,石景陽是因為連日勞累,又不怎麽吃東西,眼前發花才踩空的。他本人沒有中任何的毒藥。


    做完道場,公主要去進些早膳,道士們可以暫時休息。阿七迴到休息的宮室,把裏麵內監的衣服換掉,又仔細的用薑湯洗浴過。他的周身塗滿寒涼的毒藥,給石景陽端上的茶果裏麵,也有他灑落的毒藥。量極小,藏在他的衣襟上,隻需輕輕抖動就可以了。


    這樣的雙保險,就是為了無論石景陽吃不吃茶果,他都必須跑茅廁,茅廁裏的熏香,有讓人頭暈目眩的功效。這些包括這個茅廁,就都是趙離梨的安排了。


    石景陽蹲的踏板,是活動的,當他頭暈目眩時,阿七又在茅廁下麵把踏板鬆開了。


    阿七緊貼著茅廁的底部,眼看著石景陽掉入荷塘,又把踏板裝好,離開荷塘。


    等在外麵的內監見阿七離開,進入茅廁,換掉熏香。大唿小叫的喊人來救使臣。


    石景陽被人救起,雖然沒死,卻因中了寒毒又落了水,一病不起。一直到契丹使臣離開洛陽,他的病還沒有好。


    契丹使臣本想留他在洛陽養病,奈何石景陽打死都不敢留下,使臣隻能用馬車拉著他迴契丹,本就得了寒症的石景陽,又這麽折騰著一路往北,天寒地凍,石景陽眼看命懸一線,馬上就要一命嗚唿了,何既明終於到了。


    於是,石景陽又活過來了,雖然寒毒無法根除,新州卻依然還在石景陽手裏,何既明也留在了新州。有道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何既明效法容州的呂梁君,成了新州實際的掌權者。


    趙伯庸自然對這個結果不滿意,隻要新州依然掛著石景陽的手裏,就永遠是自己的汙點與短板。


    時文兒卻五味雜陳,在太湖他悄悄的擺了玉真觀一道,也就僅此而已了。眼看著玉真觀在全國遍地開花,作為一條繩上的螞蚱,他明白,再窩裏鬥隻有死路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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