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文兒皺著眉頭說:“你這是要搬家嗎?咱們最多出去一兩個月就迴來了。”


    綠蘿朝著正蹲地下給兩隻肥貓道別的韋幼青怒了努嘴,說:“都是他的東西,他一定要帶。”


    時文兒接過一個包袱,死沉死沉,他把包袱放在地上打開,裏麵露出一摞摞的書,他翻檢了一下,全是手抄本的醫書,大多是畫冊,偶爾有字也是很工整的楷書,一看就是時佳兒耐心的一筆一劃所寫。


    “幼青,能看懂這些書?”時文兒疑惑的問。


    “能,”綠蘿自豪的說,“我們幼青能看著這些畫冊,在自己身上找到上麵畫的穴位。奴婢上次頭痛,幼青給捏了兩下子就好了!後來幼青天天給奴婢捏頭,現在再沒疼過!”


    綠蘿懇求的看著時文兒:“他想帶就帶著吧,他是個好孩子。”


    時文兒感動的笑了笑,點點頭,把那個大包袱重新整理過,扛在自己肩上。


    韋幼青一踏進番禺街時文兒的那個院子,就被眼前一個華麗麗的脊背吸引了。吉阿水的背上紋繡了一種非常奇怪的圖案,自從知道他們土人自稱“魚人”以後,時文兒才認出,吉阿水的背上是各種各樣的魚。


    韋幼青抓住吉阿水的手,跳著腳叫道:“蹲下!蹲下!”


    吉阿水奇怪的看著這個從未謀麵的小不點,問時文兒:“他是誰?”


    “我兒子。”時文兒笑道。


    吉阿水一聽,急忙蹲下來,韋幼青伸出小手,摸著吉阿水的背,發出“呀!呀!”的讚美聲。


    “這些是什麽?好漂亮啊!”韋幼青讚歎著。


    如果說剛開始吉阿水對韋幼青的殷勤是出於對時文兒的巴結,現如今這個小孩子對自己族群的象征這樣讚歎,卻是讓他真心的喜歡這個孩子了。


    “這是我們族群的象征,我們是魚人。”吉阿水轉過身,從廚屋裏拿出一根木炭,在地上畫著一個巨頭帶須的東西,對韋幼青說,“你去我背上找找看,這個叫八爪魚,它有八個爪子。”


    韋幼青順著那些五顏六色一路摸下去,最後終於找到了一個粉色的東西,很像地下吉阿水畫的八爪魚,高興的說:“原來這個是八爪魚,我還以為是花朵呢!真好看!”


    吉阿水的興致高漲,又畫了一個尖頭利齒的大魚,說:“再找找這個!”


    韋幼青笑道:“這個哪裏用找?一眼就看見了!這個是什麽?”


    吉阿水手掌伸開,呲牙咧嘴撲向韋幼青,聲音恐怖的說:“我是海狼,海狼!我會吃人的!”一把抓住韋幼青。


    繹心從旁走過,見吉阿水這樣嚇唬韋幼青,正要出言阻止,卻不料看見韋幼青“嘎嘎”的大笑,興奮的手舞足蹈,繹心不由衝著時文兒做了個鬼臉,笑起來。


    “哩金勾朱衣!(你真可愛!)”吉阿水也高興的哈哈大笑,樂不可支,突然冒出一句土語。


    “你在說什麽?”韋幼青不解的問。


    吉阿水哈哈笑著說:“我說你真可愛,這是我們魚人的話,好聽嗎?”


    “好聽,”韋幼青開心的笑著,露出滿嘴米粒大小的乳牙,“像唱歌,你教我說行不行?”


    吉阿水感動的快流淚了,想不到居然有人要學他的母語。自從他偶遇蘇薩摩,跟著他學漢話,出來看外麵的天地,他就天天的被人嘲笑,欺淩,想不到如今有個這麽漂亮可愛的孩子,要學他們說話!


    他高興的連連點頭,一把抱起韋幼青,把他放在自己的頸子上,韋幼青霎時間視野開闊了不少,心下高興,連連的拍著吉阿水的腦袋,連連的大叫大嚷:“阿水!快帶我上街去玩!”


    吉阿水也不惱,糾正說:“這句話用我們魚人的話,該這麽說……”他邊教著韋幼青說魚人話,邊走出了院子。


    繹心看著他們走出去的身影,擔心的要追出去,時文兒擋住繹心,說:“不用了,幼青很聰明,若是能學會說土人話,倒是個意外的好事。”


    繹心說:“吉阿水可靠嗎?幼青可是半點閃失也不能有。”


    時文兒看了看空蕩蕩的大門,半晌才說:“沒事,吉阿水不像咱們看到的那麽見利忘義,誰沒有自己的家園呢?”


    吉阿水帶著幼青行走在番禺街,雖然番禺街上行走著穿著各色衣服的人,可這一大一小奇怪的樣子還是吸引了眾多的目光。


    很快,他們就吸引了一高一矮兩個巡街武侯的目光,他們兩人疑惑的走到這兩個疊羅漢的一大一小身邊,打量著二人。


    麵前的男子褐色皮膚,人長的倒是眉清目秀,隻是光著膀子,露出身前身後的大片紋繡,上麵的那個小孩子眉清目秀,從穿戴看倒是個富家子弟。


    “這小孩子從哪裏抱來的?”高個子武侯問道。


    吉阿水傲慢的看了看麵前兩個武侯,在這溽熱的廣州初秋,這兩個身穿嚴絲合縫的黑色製服的人顯得可真狼狽。脖頸兒後麵的衣服都被汗堿出了一片發黃的印跡,吉阿水暗自思忖:“若是被那個姓玉的小郎哥看了,不知道要怎的嫌棄。”


    吉阿水指了指遠處的院落,趾高氣昂的說:“看見那所宅院了嗎?我家主人是王府的大官,”他又自豪的拍拍抱著他腦袋,眼睛忽閃忽閃的打量眼前二人的韋幼青,“這是我家大郎,我帶著他出來玩的,我家這大郎脾氣不好,二位差官讓一讓。”


    這兩個武侯卻不買賬,矮個子武侯說:“既然你家主人是有身份的人,你這奴仆出門,自然要穿戴齊整,方不辱沒主人。”他用手裏佩刀的刀把戳了戳吉阿水,“跟著我們一起迴府上去,穿戴好了再帶你們小主子出門。”


    二人說的有理有據,從頭至尾也沒有說出“拐帶”二字,雖然他們的確是這麽想的。二人一左一右押解著吉阿水迴家,絲毫不理會韋幼青不滿的大叫大嚷,隻有高個子武侯不滿的撇了一眼這個過於聒噪的小不點。


    兩個武侯帶著吉阿水返迴時文兒的院子,一敲門,一個鐵塔一般的壯碩黑色胸膛就堵在兩個武侯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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