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州地處西南邊陲,是大乾最邊遠的地方之一。這裏土地遼闊卻不算肥沃,人口多卻不密集,地形多變,氣候反複。在大乾統一管理以前,曾有數十年處於混亂之中。


    這個地方的價值也是毋庸置疑。西南山內曾山民發現銅礦,一度在此鑄造銅錢。皇宮中的金絲楠木也多出於此,號稱寸木千金。可以說這裏雖然民窮,對於大乾來說卻是決不能舍棄的。


    杏初在旁挑起窗簾一角,一行人因此得以窺見州府一角。他們如今所處的地方名為寧城,是西南州知州事府邸所在。大乾將其設置為州後,曾有大批內陸人口被遷至此混居,以使原來部族更快接納大乾文化。


    這一舉措的成效見著,至少在官方所見州誌看來確實如此。喬璦此時看去,也見到他們靠近西南以來最整潔繁華的城鎮。城中大道其寬無比,全部以灰色石板鋪成,他們的馬車駛入其中隻占其五分一二的地方,以她的目力甚至看不清對麵的商鋪在做些什麽營生。


    而頗為有趣的是這個地方似乎正在兩座山中間,因此可見遠處房屋都是倚山而築,青翠的綠色掩映其中,巍峨的高山與低矮的房屋渾然一體。


    “會不會是傳信的人弄錯了?我看這裏挺好的,比我們路上見過的許多地方都熱鬧。”桂初托腮不解地問。


    喬璦朝她做出一個禁聲的動作,桂初連忙捂緊了嘴,杏初也把車簾放了下來。


    “到了以後你們都少開口,不管別人問些什麽,都躲開一些就是。”他們早先已有決斷,不管前頭的穆王有沒有捉拿住知州事,情況不明前都是以普通富貴人家的身份進城。喬璦生怕她們說漏了嘴,又特意叮囑一遍。


    聽說西南民風彪悍,不管男女俱是身形高大膚色黝黑,他們難以偽裝。而兩個小丫鬟跟她一樣沒在外長過什麽見識,說起話來極容易就讓人聽出端倪,索性就讓她們閉緊嘴巴。


    但桂初剛才所說的話卻與喬璦想到了一起。從地形圖上來看,寧城所在位置還沒有深入西南腹地,城外又有官道,可算是西南諸郡去往京城最便捷的方位。


    雖說百姓們未必都知道這一條路,但湊在一起的人多了,總有些是有見識的。而以他們沿途所見許多流民兇悍的勁頭,如何能不在看起來物資並不短缺的府城求助?


    福集客棧距離城門僅有三裏多路,喬璦還未想明白,馬車拐了個彎就停下來,然後聽到一陣熱切的招唿聲。


    “爺,用飯還是過夜?”


    “都要。”杜季延從馬車架子上跳下來,拍了拍當頭的馬,將韁繩搭在馬鬃上。馬長長的噴出氣,甩了甩前蹄站穩。


    “爺快裏邊請。”出來迎接的店小二肩上搭著抹布,身上穿著灰撲撲的窄袖布衫,胸前卻袒露出一片消瘦精壯的胸膛。


    杜季延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連續趕路十幾日確實使人疲乏,連耐性也差了些。想到一會兒小娘子下來也要見到他這般模樣,語氣便不怎麽和善:“可有好些的房間?”


    “當然有。”小二依舊帶著笑,點頭道:“小店不但有單間的上房,還有獨門獨戶的院子。不知道爺想要住怎麽樣的?”


    杜季延聽到獨門獨戶的院子心中一動,但這樣的一來未免太引人注意,便道:“四間上房,地方要安靜些。”


    後麵的侍衛這才適時上前來,兩人牽了馬匹去後院交給店家照看,另兩人則隨著小二去看住處。杜季延這才敲了敲馬車讓杏初和桂初下來,然後抱著喬璦跟上。


    福集客棧果然十分大,臨街的地方隻用作酒樓,從後堂穿過去才是真正提供給住客的客棧。小二徑自領著他們去了最大的一個院落,裏麵的房間繞著庭院四麵橫豎相排,一目了然。旁邊尚能見到四五個小小的院子,約莫就是小二剛才所說的獨門獨戶。


    小二將他們領到樓上,推開第一扇門後笑道:“也不瞞幾位,近來城中生意蕭條,住店的客人少,這麽晚才能還有視野好的房間。您瞧瞧,滿意不?”


    “行了。”杜季延粗略掃一眼,房間還算大,光線明亮。見裏頭幾案等物齊全,便也不再細究,將人都趕了出去。


    小二機靈地給他們關上門,帶杏初等人去檢查其他房間。


    “累了吧?”杜季延推開窗門透氣,迴身就看到喬璦病怏怏地靠在榻上。他走過去幫她散開長發按了按頭頂,眼裏是掩不住的心疼。


    “還好,到了就好。”喬璦確實覺得渾身都沒什麽力氣了,或者其實早兩天就有了這種感覺,隻是因為行程緊張強忍著沒有說出來。而現在到了一個暫時可以放心休息的地方,這種不適就更強烈起來。


    “對不起,讓你受苦了。”杜季延幫她脫去外麵的裾子,抱起平放在床/上,然後坐在邊上道:“你坐太久馬車了,先躺著休息一下。”


    “別擔心,我睡一覺就好了。你還有好多事,不用理我,讓杏初她們陪我就行。”喬璦勉強打起精神,反過來安慰她。


    毫不矯情地說,這半個月過得確實不容易。整日晃蕩在車廂裏幾乎要讓人崩潰,理智卻又讓她無法任性地懇求他停下。渾身肢體酸軟,無法得到充足的休息,每一樣都比她過往生病發燒還要痛苦。


    偶爾也會有絲絲後悔的情緒想要蔓延出來,但很快就會被他小心翼翼的樣子驅散。


    “我先陪著你。”杜季延握著她的手,心裏已經在想著酒樓裏可能有些什麽菜色,好讓杏初去買了迴來。


    誠如喬璦所說,這裏現在確實還有很多事情。除了剛出京城到堯山那一段,接下來他們幾乎都沒怎麽走過官道,京城裏的人包括陛下應當早就失去了他們的行蹤。當然,他同樣也許久沒有接到陛下或者穆王的消息,對西南州現況也就成了道聽途說。


    依照他的計劃,安頓下來之後既要在周圍打聽情況,也要派人與穆王取得聯係。隨後還要找到負責查看西南江的王尚書和在他們前麵離京的幾位大人,再上書迴複陛下。


    他緊趕慢趕,就是為了早一點來到這裏。杜家男子在識字前,總是更早學會了拿武器。少時他們練武的院牆上掛著刀槍劍戟,每次功課前老爺子都會與他們說一遍杜家來到京城的來曆。既然選擇為官,就要竭盡所能去做事。


    然而此時看著她一臉憔悴,他忽然有些後悔了。他最初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走到更高的位置能夠配得上她。現在他終於得償所願將她娶迴家,可以像他無數次想象的那樣讓她住在自己打造的庭院裏,捂在心頭嬌寵著。


    他卻沒有做到。


    喬璦閉上眼就失去了意識,當然不知道這個看起來粗獷,在她麵前卻總是細致得嚇人的男人胡思亂想了這麽多。而就在他們匆匆來到西南州時,京城裏許多人果然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怎麽樣?”鳳宮外殿,一個中年太監低著頭疾步而行。剛進了殿門,就被早守在那裏的大宮女攔住了。


    中年太監慌忙收住腳步,看清麵前的人才鬆了一口氣。如今可不比以往能在宮中橫著走,要是不小心撞到別宮的主子奴才,少不得要被拿去說事。


    但是麵對皇後身邊的大宮女,他也不敢放鬆,低眉順眼道:“奴才親眼去禦書房外麵看過了,陛下確實還沒有出來。石公公聽聞皇後不適,已經派人去請了林太醫過來。”


    “果然又是沒有用的廢物!”對方果然聽得大怒,一巴掌扇在他耳朵上:“你親眼看到陛下了?娘娘的話你聽不懂嗎?既然見到了為什麽不親自跟陛下說?”


    中年太監捂著一側臉不敢做聲,心裏卻想著對方那腫的老高的臉,恐怕也是受過不少罰了。以他這樣低下的身份,混到禦書房外麵看一眼就十分不易,能夠與石公公說上話還請來了林太醫已經是意外驚喜。想要直接在陛下麵前迴話,就是砍了他的頭也做不到。


    “且讓林太醫先看看,等娘娘稍好了,總能再見到陛下的……”


    隻是這句話說得誰心裏也沒底。都說聖意難測,以前陛下與皇後娘娘可謂琴瑟和鳴,後宮裏其他幾座宮殿都形容虛設。


    誰知突然之間,陛下剛從鳳宮裏與皇後用過早膳,迴去就撤了國舅爺的職務。娘娘為此找了陛下幾迴,卻也不見什麽用處。這幾日病倒了,陛下偏偏又忙於政事,至今還沒有過來看一眼。


    幸好石公公態度殷勤,隻盼著陛下是真的尚抽不出空。


    他話未說完,果然就見有人提著藥箱,領著林太醫小跑著過來。宮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臉上堆起笑迎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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