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裏,這陣子端妃可謂是坐臥難安。


    眼見著小宮人將江夫人引進了大殿,端妃忙迎了上去,不待母親喘口氣,便火急火燎道:“王氏生的那孽障竟敢在乾州犯下如此大罪。”


    江夫人不比女兒更沉穩,她坐在圈椅上,連喝了好幾口涼茶才勉強壓住心裏的滔天怒火:“還不是你那風流老爹做下的孽。”


    “母親,眼下可不是置氣的時候。”


    端妃勉強穩住心神,在母親身前坐下:“那些被江由強占田地的苦主已經湧進京城了,聽說足有六七百人呢,大理寺大門被堵個水泄不通,鬧成這樣,用不了幾時就得傳進陛下的耳朵。”


    不待端妃說完,江夫人氣得直拍案幾:“還不是你那風流老爹惹下的債,王氏那個賤人,就生不出好種,咱們江家的清白,全被這賤人所出的孽障給毀於一旦了。”


    江夫人氣得咬牙切齒:“我真恨不能手撕了這對母子。”


    “母親眼下這般置氣還有何用。”端妃也氣得不輕,絮絮道:“您當初就該聽我的勸,將那王氏留在眼皮子底下看好,眼下可好了吧,由著他們在乾州惹出這麽大的禍端,到底是父親的血脈,咱們豈不是要跟著倒黴嘛。”


    說著,急著問江夫人:“父親可有什麽對策嗎?”


    江夫人置氣道:“我哪裏知曉這個,我為他操持了一輩子,他背著我在外頭養女人也就罷了,竟還由著那對母子做出這般醜事,從今往後,我隻顧好自己就行,他的事,我一概不聞不問。”


    “母親可是氣糊塗了嗎?”端妃見狀忙道:“這可不是父親一個人的事,此事牽連整個江家,若是一個不好,怕是我跟皇兒都要折在這上頭。”


    江夫人聞言按捺住脾氣,轉而問女兒:“能有這麽嚴重?”


    端妃道:“陛下最厭煩下頭貪腐,父親一向謹慎,卻由著子弟作惡一方,眼下隻不知那孽障做了多少惡事,若是太過分了,聖人自然要動怒。”


    提及這個,端妃就忍不住生氣:“聖人多疑,上次祭典的事已經讓他對皇兒生疑,若是再惹上其他,我們母子定是要被聖人厭棄。”


    想起帝王夫君的冷酷無情,端妃不由得心驚:“母親,此刻可不是置氣的時候,您好歹讓父親趕緊想轍壓下此事。”


    轉眼入春,天氣一日暖過一日。


    陸戟與王鳳儀訂婚,淑妃求了聖人恩典,要胞弟帶著新人入宮,今日,正是陸戟帶著未婚妻入宮麵見的日子。


    淑妃這日早早起身,親自指揮著殿內的侍女宮娥忙碌著接客。


    陸戟今日沐休,昨夜又纏著小女人徹夜笙歌,故而比平日晚了半個時辰起身。


    天光微熹,小女人還沉浸在甜美的睡夢中,他輕手輕腳的披著衣裳去了外間。


    小丫鬟迴話,說是德勝在外頭候著迴話,陸戟將人叫進來,一麵自顧穿著衣裳,一麵信口問他:“有事?”


    德勝下意識的朝著內間瞥了眼,壓低了嗓子迴道:“世子爺忘了嗎?今日是您跟王家表姑娘進宮見淑妃娘娘的日子。”


    真的忘了,沒有一點印象。


    德勝見狀忙道:“宮裏頭排的日子,更改不得,車馬已經備好了,表姑娘那邊,已經派人去接了。”


    陸戟淡淡的“嗯”了聲,再沒多言。


    德勝退下,陸戟靠在外間的榻上,依舊信手翻著手裏的書,卻是一個字都不能入目,心裏煩躁得厲害。


    他複又起身,折迴內間,輕輕推開房門,見床上的小人依舊在睡,陸戟微微歎了口氣,抽身迴來。


    立在窗前漫無目的朝外張望了好一陣子。


    心裏依舊不寧。


    索性取了牆上的青鋼長劍,大步去了外頭,一套劍法下來,出透了熱汗,那煩躁不堪的心這才微微有所緩解。


    一旁服侍的小丫鬟遞來巾帛,男人卻沒接,提著劍大步折迴屋內。


    迎頭撞見正要往主屋端洗漱水的鬆枝,陸戟問:“她醒了?”


    鬆枝點頭,陸戟信手接過她手裏的水盆,邁步進了內間裏。


    小姑娘剛剛醒來,睡眼朦朧中見陸戟親自端著洗漱之物進來,笑著打趣:“怎能勞煩世子爺來服侍。”


    陸戟看向床上,輕紗床幔裏,小姑娘身影朦朧,正看向他這裏。


    陸戟放下水盆,抬腳走到床邊,伸手拉起床幔,垂眸凝著她問道:“睡得可好?”


    平平淡淡的語氣,並沒有什麽的異樣。


    小姑娘聞言卻蹙起了彎眉,抬眸看向他,問道:“出什麽事了?”


    她總是能看穿他的心。


    男人在她身側坐下,道:“今日我要進宮去。”


    小姑娘蹙著眉,聽他往下說。


    男人的唇動了幾次,卻還是難以說出話。


    秦曉檸從陸戟艱難的神色裏反應了過來,開口問他:“是要跟王家表姑娘一起去覲見淑妃娘娘,是嗎?”


    又被她猜中了。


    陸戟抬眸看了她一眼,複又垂下頭去,蔫巴巴的模樣,像是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一樣。


    “可以嗎?”


    良久,他艱難的問出了這麽一句。


    在詢問她的意見?


    外臣入宮覲見可是大事,要經過聖人應允才行,內廷會有周密安排,甚至要記檔留存呢。


    這麽大的事,要跟她來商量嘛,她能管得了。


    再說了,那王家表姑娘是陸戟名正言順的未婚妻,是這府裏未來的當家主母,她一個小侍妾,能管得了人家跟主君的行狀。


    小姑娘隻覺得他們三人的關係眼下真的十分混亂。


    瞥著陸戟難堪的臉色,小姑娘清了清嗓子,再次出聲的時候,已經是嗓音清明。


    “怎麽不可以,淑妃娘娘就你這麽一個弟弟,你訂婚這樣的大事,娘娘不能迴府親見,心裏定然著急,眼下內廷既然已經安排妥當,你理應帶著新婦過去一趟。”


    她說了一番話,陸戟卻依舊垂著個頭,沒有一點的迴應。


    小姑娘尋思了下,又接著道:“你是怕我不高興嗎?”


    陸戟這才抬起頭,看向床上的小姑娘,神色頹喪。


    秦曉檸鄭重道:“我不會不高興的。”


    怕她不信,她對著男人粲然一笑:“自從入府,你就教我讀書習字,好歹我也是飽讀聖賢書的女子,我不會不識大體,更不會不知輕重的因為這事跟你使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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