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婉拿眼打量了謝振幾眼,這是她第一次認真看他。謝丞相做了十幾年的官,身上自有一種威儀,國字臉顯得他十分嚴肅刻板,眼中銳利的精芒背後隱藏著慈和的善意,讓他冷峻的麵部線條軟化了不少。“謝丞相,久仰。”


    “哈哈哈!老夫對長公主大名也是聽得耳朵都起繭子啦。”謝丞相笑了兩聲,大手虛握成拳,比了個酒杯的手勢,道:“還沒謝過長公主讓小女帶迴去的葡萄酒,那滋味確是醇厚無比。”


    “哦?婉丫頭那裏有好酒?”蔚謙見謝丞相對葉婉頗具善意,心中也是高興,對他們所說的“葡萄酒”也有了些興致,誰不知道謝丞相的嘴刁?能讓他都說好的酒,必然不凡。


    “不過是閑來無事,釀了些葡萄酒。皇上若是喜歡,改日給你送幾壇來。”


    謝丞相捋著胡須,眸色深沉地看了葉睿晨幾眼,這少年極為肖似其父,身上銳利的光芒亦是較之葉泰有過之而無不及的。他坐在葉婉旁邊,隻淡笑著看著葉婉與他們寒暄,雖沒有開口說話,無形中的氣場卻很難讓人忽視於他。僅僅是這麽幾眼,就讓謝丞相覺得,此子亦不是池中之物。


    “長寧侯,老夫聽聞你與蔚世子最近都在京畿大營,可曾有什麽難處沒有?”雖說葉睿晨兄妹是忠良之後,謝丞相對他們的第一印象也很好,但對他們還是存著兩分戒心的。畢竟接觸時間不長,連跟著蔚謙一起打過江山的蕭鴻郎都有了二心,誰也不敢保證,葉睿晨的野心就小了。


    冷峻的眉峰聳了聳,葉睿晨玩味地笑了笑,道:“先父當年的親信散的散、被打壓的被打壓,本侯在京畿大營短短時日,還能有什麽建樹?不過是去曆練一番罷了。”葉泰當年執掌的京畿大營威名赫赫,如今早就形同散沙,葉睿晨和蔚淩羽去後,訓練得他們規矩了不少,但想恢複往日的風采,卻不是一日兩日能辦成的,況且還有蕭鴻郎的人從中起刺,還是得慢慢收拾。


    葉婉對謝丞相試探自家哥哥心中有些不滿,截住話頭兒,道:“謝丞相,咱們還是說說接下來的計劃吧。”隱晦地斜了蔚謙一眼,暗怪他不自己與謝丞相說明白,還要自己再費一番口舌。“謝丞相能對我經商抱持著寬容的姿態,想必也明白商業對一個國家的重要性,我就不多囉嗦了。我隻說說對外貿易吧。先前我是想著與周邊國家溝通,民間開放經商通道。今日看來是我想得太簡單了,不如還是由皇上召集幾位勳貴,進行小麵積的貿易,然後在這個基礎上逐漸擴大。”


    炎麟國的官員私下經商的不在少數,而且大多少納稅,甚至不納稅。對外貿易是塊大肥肉,若是剛開始就大開口子,這幫人不蜂擁而上才怪。他們有權有勢,作為平頭百姓的商人們必然爭不過他們,這樣一來,朝廷上的稅收根本得不到提高,隻是肥了那些會鑽營的官員罷了。


    “同時皇上也要逐步完善相關律法,待時機成熟了,再全麵開放貿易不遲。”葉婉沉吟著說道。


    謝丞相聞言,不禁暗暗點頭,皇上與他提起此事時,他就有這方麵的憂慮,暗中還揣測葉婉提出對外貿易,是不是有私心,為了自己更多更快地斂財。今日聽她這麽說,才放心不少,看來她也有在為朝廷考慮。“長公主所言有理。隻是,這律法要如何製定?”


    “這些恐怕是皇上和謝丞相該操心的吧?”葉婉洞若觀火地晶亮眸子掃了謝丞相一眼,這老家夥,怎麽疑心那麽重?時時不忘試探他們。“不過,我倒可以提幾點建議。首先就是征稅的問題,一些比較敏感的物品,如糧食、鐵製品等,要收重稅;其他無關緊要的生活用品或是工藝品可以稍低。再就是特權問題,最好就是任何人不得有特權,該繳多少稅就是多少,誰也別仗著身份逃稅漏稅;物品交易價格也要統一,咱們炎麟國自家的商人別為了相互之間競爭,打起了價格戰,那樣受損的還是咱們自己。其他的就皇上與謝丞相商量著辦吧,我不願意多參合。隻是,皇上組織與他國貿易時,可別漏下了我,我可是也想賺些銀子的。”葉婉先前還在認真嚴肅說著自己的建議,後邊一提起銀子,笑得都見牙不見眼了。


    蔚謙與謝丞相對視一眼,眼中俱是亮光閃爍,他們也曾討論過,一旦與他國開啟貿易,最怕的就是糧食等流入他國,商人逐利是本能,他們也沒想好,該如何禁止糧食的買賣。葉婉提出的收重稅倒是很好地解決了這一問題。


    “你呀你,現在你長寧侯府的家底兒也不算薄了吧?怎麽還是盡想著摟銀子?”蔚謙笑著點了點葉婉的鼻子,道。


    “有誰會嫌銀子多了紮手呢?”葉婉也忍不住笑出了聲,隨即想起葉睿晨與她說起的一條消息,收了臉上的笑意,道:“不過咱們也別高興得太早,要想進行平等貿易,還是要先打服了那兩隻不守規矩的小老鼠才是。聽哥哥說最近邊境上又有些鬧騰?”


    說起邊境上的亂子,蔚謙愁色上臉,捏了捏眉心,道:“哪年這個時候不鬧一場呢?”尤其是蒼鷹部落,他們是遊牧民族,到了冬天就斷糧,所以每每入秋,總要到炎麟國的邊境搶掠一番。那倭國就更是無恥,趁著這個機會,也要趁火打劫。總之炎麟國在他們眼中,就是個不要錢的糧倉,自家糧食不夠,就過來搶一些迴去。


    “皇上還是心慈手軟了些,不打疼了、打怕了他們,那些個強盜怎麽會收斂呢?”葉睿晨把玩著自己腰飾上的穗子,漫不經心地道。他如今倒是有心想領兵出征,教訓教訓那些小老鼠的同時,也順便練練京畿大營的將士們。經過血與火的淬煉,他相信那幫在他眼裏的軟腳蝦們很快就能成為鐵血精銳。


    “哥哥這話不錯。不管是對敵人還是朝臣,皇上都過於寬和了。一味的優容,隻會讓他們愈發放肆。”就如方才的秦禛,若是蔚謙行事作風過硬一些,他也不敢明著跟他討價還價。


    蔚謙本性就很是豪氣厚道,坐上皇位又一心追求賢明,是以對待朝臣總是諸多縱容。今日經葉睿晨兄妹一說,這才驚覺,以往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好說話了?垂眸思忖半晌,想到蕭鴻郎種種不馴和一些朝臣對自己的輕慢,眼中銳芒一閃,道:“你們說得不錯,看來朕還真是太慣著他們了。”


    “皇上,若想攘外,必先安內。我覺得,蕭鴻郎是時候收拾掉了。”葉睿晨眸中厲色突現,與蕭鴻郎接觸了幾次,他總覺他有些古怪,此人有時看起來頗有城府,有時情緒又極為外露,不過不管怎樣,直接釜底抽薪,幹掉他總是沒錯的。


    “不可!”沒等蔚謙表態,謝丞相急急出言阻止道:“蕭鴻郎當年也算是為皇上立下了不少功勞,如今無憑無據地處置他,難堵悠悠之口,對皇上的名聲有損。”謝丞相想鏟除蕭鴻郎這個奸佞不是一日兩日,奈何這老狐狸狡猾得很,做事極少留下把柄。


    “謝丞相也忒刻板了些。”葉婉輕笑一聲,道:“無憑無據,那就給他製造些不就成了?”葉婉心中早就有了完整的計劃,最能一棒子打死蕭鴻郎的罪名就是謀反。而事實上蕭鴻郎也確實有此心,也不算冤枉了他。


    “這…”謝丞相為人正直,從沒想過要用這種法子鏟除蕭鴻郎,他心知這法子定會有效,隻是到底不夠磊落。


    “謝丞相不必顧慮,此事就交由我們兄妹去做。我們長寧侯府與蕭鴻郎的仇怨早晚是要有個了結的。”葉睿晨嘴角上翹起一個邪魅的弧度,鏟除蕭鴻郎可不僅僅是國事,更是他們的家仇。


    至此,幾人商議已定,葉睿晨兄妹告辭蔚謙,準備迴府。順利解決了葉婉與劉俊才的婚約,保住了葉婉的名聲,林嵐和林峰俱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今兒個晚上,他們就要出京了。


    路過禦花園時,樹叢中忽地衝出一個身穿紅緞滾邊玄色常服的小男孩,徑直朝葉婉懷中撞來。因這個胖乎乎粉嫩嫩的小男孩出現得突然,葉婉還沒來得及看清對方,就到了自己近前,下意識地一閃身,躲過了衝撞過來不明物體。葉婉站定後朝著那個摔倒在地的肉球看去,卻見一個雙眼水汪汪地閃著淚光的小男孩,嘟著嘴望著自己。


    “這孩子是從哪兒冒出來的?”葉婉伸手將小男孩拉起來,蹲身為他撣了撣身上的塵土,詢問地望向葉睿晨。不得不說,葉婉如今的心性柔和不少,若是在前世,她理都不會理這些熊孩子的。


    葉睿晨鳳眸微眯,視線掃過樹叢中露出的一片衣角,道:“看著應是皇子吧。隻是身邊怎麽沒有服侍的人?”


    葉婉順著葉睿晨的視線看過去,也在那邊的樹叢中看到了隱約一片桃粉色衣角,頓時收斂了心中升起的對小男孩的憐惜,放開了扶著他的手,冷下聲音道:“往後走路注意著些。”站起身來,與葉睿晨一道,頭也不迴地走了。


    小男孩愣愣地看著葉婉的背影,心中有些不快,他身為皇子,大多人見了他都是逢迎討好的,偏偏葉婉不但不給他行禮,還出言教訓他。


    樹叢微動,走出一個粉麵桃腮的女子,走到小男孩身邊,眼神幽暗地看了一眼葉睿晨和葉婉消失的方向,捏緊了手中的帕子。“然兒,迴宮吧。”牽起小男孩的手,女子臉上閃過一瞬間的猙獰,她聽說這長寧侯兄妹最近風頭正勁,皇上十分看重他們,本想製造個機會與他們結交一番,誰想這兄妹竟如此不識抬舉!


    轉過禦花園的拐角,葉婉問葉睿晨道:“哥哥你覺得那孩子是個什麽來頭?”


    “看年紀,多半就是六皇子了。”葉睿晨譏諷一笑,看來後宮的戲碼也找上他們了,如此拙劣的手段,真虧得人家拿得出手。


    六皇子的生母是蕭鴻郎手下副將鄭飛虎的女兒,鄭秀。入宮多年,卻並不得皇上寵愛,生下皇子後,才被提了位份,升為昭儀。鄭飛虎是蕭鴻郎的鐵杆,也難怪六皇子甫一出生,蔚謙就想著將他過繼到葉泰名下,一來確實是想為葉泰承繼香火,二來也是想斷了鄭飛虎的念頭,省得日後禍起蕭牆。


    “嗬嗬,我怎麽覺得往後的日子會越來越熱鬧呢?”葉婉輕笑一聲,眸光忽地乍寒,她可不管旁人心中藏著多少齷齪,隻要不這惹到她,她也懶得去理會,若是想將麻煩引到她身上,她絕不會心慈手軟。


    林嵐焦急地等在長寧侯府中,葉婉雷厲風行地收拾了劉俊才,沒有讓她的名聲受損,林嵐還是很高興女兒不是個脾氣軟的。隻是這次她聽說葉婉被不少朝臣彈劾,又止不住地憂心起來。“阿峰,要不我還是不要離開京城了。阿婉這丫頭忒能折騰,不在她身邊看著她,我到哪也放不下心啊。”


    林峰坐在椅中,大口大口地喝著茶,滿不在乎地道:“姐你還是那麽愛操心,外甥女兒可不是個善茬,就算折騰出啥事,最後吃虧的還指不定是誰呢。況且還有外甥在呢,你有啥不放心的?”


    “唉!”林嵐停住轉磨似的腳步,頹然地坐進椅中,眼神依舊是不停地向門口處張望著。“怎麽還不迴來呢?”


    這時,雪梅打了簾子進來,道:“夫人、舅老爺,少爺和小姐迴來了。”


    林嵐一聽,立即站起身來,迎上前,一把拉住剛進門的葉婉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一遍,道:“怎麽樣?沒人為難你吧?”


    葉睿晨“噗嗤”一笑,道:“娘擔心個什麽勁兒?誰能為難得了這丫頭?她不去為難旁人就謝天謝地了。”想起那些個被葉婉堵得半個字都說不出的官員,忍不住又嗬嗬笑起來。


    林嵐被葉睿晨的話引得心中更是好奇,問道:“怎麽迴事?聽你這意思,還發生什麽事了不成?”


    葉睿晨瞟了裝乖的葉婉一眼,將宮中的事給林嵐說一遍。林嵐聽完大大鬆了一口氣,道:“你們沒事就好。”隻要自家一雙兒女沒被責難就好,她才不管旁人如何呢。


    “姐你聽見了吧?我就說,我這外甥、外甥女兒可不一般的,誰也甭想欺了去。”手舞足蹈地揮了揮拳頭,林峰朝著葉睿晨擠了擠眼,示意他勸勸去林嵐。


    “娘的東西都收拾好了沒?”葉婉察覺林嵐的神色有些不對,好像有什麽事讓她為難似的。


    “收拾好了。”林嵐猶豫著,道:“要不我還是留在京裏吧。你們兩個總讓我提心吊膽的,現在讓我走,我也走得不安心。”


    葉睿晨這才明白林峰給自己使眼色的意思,朝林峰點點頭,轉而對林嵐道:“娘留在京裏也不能出門,憋悶得慌不說,反倒讓我們也跟著擔心。娘就放心跟舅舅走吧,等收拾了蕭鴻郎,我們就去接你迴來。”


    聽到蕭鴻郎的名字,林嵐眉頭蹙了蹙,自從知道了他對自己有不軌的心思,她就極度厭惡起他來;再加上被囚禁多年,蕭鴻郎已在她的心上留下不小的陰影。咬了咬唇,林嵐終是下了決心:“那好吧,我還是跟著阿峰出去走走吧。一鏟除了那個畜生,你們就接我迴來啊。”林嵐摯愛的夫君已經不在,如今她的精神支柱也唯有葉睿晨兄妹倆罷了。若要讓她長時間與他們分別,她也是受不了的。


    “好。娘就安心隨舅舅出去遊山玩水罷,過不了多久,說不定娘還沒玩夠呢,我和哥哥就去接你了。”葉婉甜笑著摟著林嵐,柔聲細語地哄她開心。


    一家人吃完了一頓豐盛的晚飯,葉婉叫來筠竹,叮囑她好好照顧林嵐的起居,又塞給林嵐幾張銀票,道:“娘手裏也得帶些銀子,以備不時之需。路上看見什麽好看的好玩的,盡管買迴來,咱家現在可不缺銀子。”


    林嵐悄悄抹了一把眼淚,心中著實有些慚愧,旁人家都是當娘的給女兒銀子,買些胭脂水粉、釵環衣裳的;她的女兒長這麽大,也就這些日子穿過幾身她親手縫製的衣裳,旁的她什麽也沒給過葉婉。如今更是還要拿女兒辛苦賺來的銀子,這讓她心裏酸楚極了。“是娘對不起你們呐。”


    葉婉愣了一瞬,隨即明白過來林嵐的意思,笑道:“娘就是想得太多,你有什麽對不起我們的呢?隻要你好好的,我和哥哥不知多開心,我們也是有娘的孩子呢。”過了多年孤苦伶仃的日子,能有一個全心全意對自己好的娘親,葉婉覺得十分滿足,其餘的身外之物,又有什麽打緊呢?


    “好啦,姐就快些收了金豆豆罷,省得外甥、外甥女兒也跟著心裏不好受。走吧,馬車在外頭等著呢。”拉了林嵐一把,林峰傻笑著催促林嵐。


    將二人送出府門,葉婉親自扶了林嵐上馬車,與她又耳語著囑咐了幾句,這才放下車簾。葉睿晨拍了拍七殺和破軍的肩膀,道:“夫人的安全就交給你們了,一路小心。”


    “老大就放心吧!屬下保證會保護好夫人的。”破軍笑嘻嘻地抱了抱拳,保證道。七殺不善言辭,隻對葉睿晨重重點了點頭,隨後翻身上馬,與破軍和林峰一起護持在馬車周圍。


    看著馬車漸行漸遠,葉婉低低歎了口氣,與林嵐相處時日不長,卻想不到她在自己心中已有了極重的地位,明知分別不會太久,她心中還是十分的不舍。


    林嵐走後,葉睿晨和葉婉也忙了起了,長寧侯府中的密室裏,一天十二個時辰都亮著燈,幾名跟蔚謙借來的工匠分成三波,晝夜不停地趕工。一件精致華美的龍袍漸漸成型。


    “手段雖老套了些,管用就成。”葉婉唇角浮現一抹壞壞的笑意,“算算日子,龔娜的大限也快到了吧。”


    葉睿晨摩挲著下巴,天機已經調查得很清楚,這些年在蕭鴻郎背後出謀劃策的正是龔娜。先除掉龔娜也好,蕭鴻郎沒了這個智囊,必定抓瞎。而且,這個女人的身份絕對不簡單,隻是到底不簡單到什麽程度,還沒有確切的結論。


    不管怎麽說,京城中是要熱鬧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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